“這字跡怎麼有變化?剛剛還不這樣!”沈豆蔻連忙將書冊遞出去。
陶綰綰和穆九一人拿着一邊,湊近研究。猛地一下,腦門兒撞一起。兩人對視一眼,電光火石,堪堪分開。
“你剛剛做了什麼?”陶綰綰邊問邊回憶。
穆九拿着書冊,同樣在回憶,忽然想起什麼,走到藥爐邊上,說:“幫忙把砂鍋端開。”
陶綰綰何時被人指使過幹活,條件反射地挑起眉頭不樂意,話還沒出口就反應過來情況,偃旗息鼓,墊着帕子默默將砂鍋端開。
穆九舉着書往上竄的火苗邊沿晃動:“我聽聞有一種特製的墨水,寫出字後會消失不見,只有在高溫下才能顯現出來。”
沈豆蔻也圍過來,三個腦袋圍在藥爐上方。
素白的紙張上是沈元良蒼勁有力的字,經爐火一烤,原本的字跡漸漸消失。
三人不自覺地咽口水,屏息凝視,緊張地忘記呼吸。
空白的紙張上跟變戲法似的,緩緩地浮現出一行字。
——春風渡。
沈豆蔻一把從穆九手中拿過書冊,呢喃着:“春風渡?”然後舉着那頁紙左看右看,確實沒留下其他的話,“我爹這是什麼意思?”
“許是留了話給你?”陶綰綰說,“要不,我陪你去取?”
沈豆蔻早已迫不及待,哪怕一瞬都等不了,正和她心意:“好呀,我們現在就出發!”
穆九:“那你們小心點。”
“一會兒彥問商議出什麼結果,你要跟我說。”現在,陶綰綰和穆九已經達成友好合作,她也不必時時刻刻纏着林彥問了。
“當然。”
沈豆蔻和陶綰綰走出百草堂,爲趕時間坐上馬車。其實也沒有那麼着急,就是等不了。
兩人到春風渡後,直接上二樓,叫了一壺酒。
陶綰綰朝小廝勾勾手指,小廝自然走到她身邊,客客氣氣地問:“陶大小姐,有何吩咐?”
“我們想見扶煙姑娘。”陶綰綰說。
原本想用交易的方式和扶煙聯絡,但又覺得麻煩,乾脆直截了當。
夥計不假思索地回絕:“實在抱歉,我家姑娘不見客。”
陶綰綰一擰眉頭,手往桌上一拍。
聲響驚動別的客人,都齊刷刷地望過來。
沈豆蔻以爲她又要武力壓制,生怕鬧出大的動靜,拉着她的胳膊想要勸阻。
陶綰綰反手按住她的胳膊,望着小廝語氣不善:“去通傳一下再來答話,不然你以爲我好欺負?”她自是有分寸的。
小廝自然不敢輕易得罪陶綰綰,況且,只是詢問一聲也不過分,當下就點頭示意,轉身朝內閣走去。
半晌,小廝和顏悅色地走出來。
陶綰綰知道事情成了,得意地朝沈豆蔻晃晃眉毛,準備和她一同起身進去。
小廝溫聲細語地說:“扶煙姑娘讓沈小姐,進內閣一敘。”
陶綰綰一愣,指着鼻子問:“我呢?”
小廝但笑不語。
沈豆蔻見她氣得腮幫子鼓起來,連忙說:“綰綰,你在這喝幾盅酒的功夫,我就出來了。”轉頭對小廝說,“給綰綰上幾道小菜。”
陶綰綰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內閣,門簾一落下,徹底相隔,端起一杯酒,負氣似的倒入口中。
***
沈豆蔻到內閣,見一位清瘦的姑娘坐在輪椅上,背對她因而看不清面容。她坐在窗邊瞭望繁華的街景,好似一隻被關在籠子裡的金絲雀。
“桌上的信,是沈老託我交予你的。”扶煙聽見背後的腳步聲,確定沈豆蔻已經到了,輕聲說。
沈豆蔻將一沓厚實的信件拿在手中,不禁反問:“你爲何之前不交於我?”她多次來春風渡,扶煙卻閉口不言。
“你爹的意思。”扶煙轉動輪椅,轉過身。
沈豆蔻第一次看見扶煙的面容,美得好似畫中的女子。眉目低垂,眼波流轉,一顰一笑都讓人心顫。只可惜瘸了雙腿,若是能治好該有多好。
“難得你有這番心思。”扶煙看多別人或憐惜或遺憾或可憐的神情,見沈豆蔻竟露出醫者仁心之態,竟有些感動,“我這腿治不好。”
“抱歉。”沈豆蔻沒有驚訝自己的心思被猜中,反倒是愧疚不經意戳人痛處。
扶煙面帶微笑,好似清風拂面:“無礙,我早已接納自己這般殘軀。”她想了想,又出言提醒,“近來多加小心。”
“多謝。”沈豆蔻轉身離開內閣。
扶煙坐到窗前,看見陶綰綰和沈豆蔻先後鑽入停在路邊的馬車,露出意味深長地笑容。
***
華貴的馬車上,沈豆蔻拔下一支簪子,迫不及待地掀開信封口。
信封中還有兩個小信封,一封是給沈豆蔻的,一封是給沈黃氏的。
“給孃親的。”沈豆蔻呢喃着。
陶綰綰便直接吩咐馬伕,先到沈府去,再回百草堂。
沈豆蔻展開信,熟悉的字體落入眸中,眼淚就窸窸窣窣地滾落下來,比雨天荷葉上的水珠還洶涌。
“豆蔻,你看到信時,爹已經不在人世了。你既然已經拿到信件,多半也猜到爹爹爲何而死……”
陶綰綰見沈豆蔻淚水不止,連忙坐到她身邊,單手摟住她同時將肩膀靠過去,方便她依靠:“豆蔻,你若是難過便狠狠地哭出來,千萬不要忍着。我的衣袖給你擦眼淚……”
沈豆蔻眼淚猶如決堤的洪水,洶涌澎湃,她張大了嘴,絲毫不顧及大家閨秀的形象,哭得昏天暗地。
當然,她也沒什麼形象可言啦。
哭到最後,沈豆蔻禁不住地打氣嗝:“綰……嗝……綰,我……”
陶綰綰見她說話困難,撫摸後背幫助她順氣:“你先緩緩,別出聲。”同時,自然而然地拿過信件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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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中,沈元良道明他發覺西洲百姓食用含有毒素的食言,導致生病。他一名手無寸鐵又無權勢的醫者,在父母官早就和人心背道而馳的窮鄉僻壤,除了寫信送往京城告御狀,實在是想不出別的更好的辦法了。
沈元良也知道,這可能會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因此,此事他沒有說與任何人聽,連沈豆蔻都不曾提。
但他還是留下線索,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賦於筆端,若是沈豆蔻有能力拿到這封信,也能給她提供些許幫助。
信中,還提到沈豆蔻的身世之謎,見字如面,陶綰綰甚至能夠想象沈元良說這些話時的溫柔、遺憾、慚愧……但每一句話都飽含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