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良辰坐在錦杌上,身前站着一個管事媽媽。
管事媽媽笑着道:“夫人讓我們送些飯食過來,您多少吃一些。”
管事媽媽聲音中頗有幾分謙恭,眼底深處卻閃過一絲不耐。眼前這位就是個農女,不知道是不是被嚇破了膽,畏畏縮縮地坐在那裡,無論跟她說些什麼,都沒有半點的反應。
要不是三爺交待過,管事媽媽絕不會三番兩次的來勸說。
“我要回家。”謝良辰半晌終於開口。
又來了。
管事媽媽沒忍住變了臉,無論她怎麼說,最終謝大小姐就一句話:要回家。
謝大小姐的腦子有病,還是耳朵有問題?這可是鎮國將軍府,似謝大小姐這樣的身份,平日裡哪有資格進門做客,她倒好不知把握機會,要麼哭個不停,要麼就似個傻子般坐在那裡。
“您先用飯,過一會兒就送您回家。”
謝良辰擡起頭小心翼翼地看了管事媽媽一眼,目光掠過桌上的飯菜,似是動了心。
管事媽媽正要繼續勸說。
謝良辰卻又張開嘴,一成不變地道:“我要回家。”
管事媽媽徹底沒有了主意,只好去向宋啓正和榮夫人覆命。
管事媽媽轉身出去,謝良辰這才瞧瞧地打量周圍,沒想到她會被帶到宋家。
前世宋羨與父親、弟弟失和,外面都說宋羨心狠手辣,其中到底有什麼內情,從前她不知曉,現在大約也有了眉目。
鎮國大將軍若是想要向她問話,不必那樣遮遮掩掩,所以綁她的應該是宋羨的弟弟。
而現在她被問出“實情”後帶來宋家,可見宋羨兩個弟弟很受鎮國大將軍寵愛,即便用手段對付兄長,都可以不必多加隱瞞。
宋羨還真是強敵環伺。
如果她幫上了忙,宋羨也就不好意思緊追她還債。
謝良辰正想着,門再次被人打開,緊接着一個高大的身影走進門。
謝良辰的目光落在那人臉上,那人四十多歲的年紀,眉宇之間是久經沙場纔有的迫人威勢,他徑直走到椅子旁坐下,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謝良辰。
謝良辰有了思量,這人應該就是鎮國大將軍宋啓正。
管事想要提點謝良辰起身行禮,謝良辰卻早就慌了馬腳,彎着脊背縮在那裡。
宋啓正開口道:“你說的那些都是實話?”
“是真的,”謝良辰神情慌亂,“我說的都是真的,放我回去吧,我要回家。”
宋啓正問完屋子裡沉靜下來,彷彿他在思量這件事要如何處置。
沒給宋啓正太多時間,管事進來低聲稟告:“老爺,陳家村的人去謝家鬧事了,那謝二老爺可能會說出實情,這……”
管事看了一眼謝良辰,這件事遮掩不住了
宋啓正皺眉,要麼將謝大小姐送回謝家,裝作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不過難免李佑會聽到動靜,宋羨也可能借着此事對付宋旻。
要麼將謝大小姐交給衙門,宋羨就不免要受朝廷責罰。
宋啓正有些猶豫。
“老爺,”榮夫人快步進了門,她聲音略帶嘶啞,“要怎麼辦纔好?旻哥兒說……家中不能住了,他要離開北方,已經去收拾行禮。”
“胡鬧,”宋啓正終於道,“北方還沒有他容身之地了不成?”
榮夫人手微微顫抖,顧不得身邊有人:“老爺,羨哥兒知道了會不會……會不會讓人將旻哥兒給……”
榮夫人驚恐地不敢繼續說。
宋啓正橫了榮夫人一眼,站起身向外走去。
謝良辰看着宋啓正夫妻的背影,一時爲宋羨有些悲哀,宋啓正的一顆心早就不在長子身上,眼睛中只有繼妻的孩子。
她的父母雖然不在世了,幸好有外祖母和阿弟心疼她。
謝良辰看看飯菜,又看看桌子上擺着的糕點和茶水,榮夫人想要以此表露善意,她可是一點都沒動。
足見她對債主忠心耿耿。
也不知道現在外祖母和阿弟怎麼樣了,她將藥材畫交給了阿弟,還留了字條讓阿弟將畫給李佑,帶着村民一起去尋謝紹山,阿弟即便不知道內情,應該也會按她的吩咐去做。
……
陳老太太帶着一羣婦人站在謝家的院子裡。
“到底將良辰帶到哪裡去了?”陳老太太聲音尖厲,“今天不交出良辰,我就將你們告去衙門。”
謝紹山臉色鐵青,喬氏又是嫌棄又是懼怕,這些人面色不善,都不是什麼好相與的。
“母親,”謝茹嵐扯住喬氏的袖子,“快去報官吧!”讓官府的人來抓這麼刁民。
喬氏也是這樣的思量,趁着陳家村的人不注意,她向身邊的管事點點頭。
管事悄悄地向外走去,旁邊的陳子庚見狀,不動聲色地跟上。
謝茹嵐不知爲何,竟然有些歡喜,謝良辰真的不見了?會不會又被人伢子拐走了。
謝良辰壞了她的親事,她胸口的怒氣正愁無處發放,謝良辰就出事了,果然是老天有眼。
“你個殺千刀的,趕着騾子車來我們村中,我就懷疑你沒安好心,果然辰丫頭被你帶走了。”
“說什麼你是親二叔,不會害她,我呸,你若是有心肝,畜生都能變成人。”
謝紹山被罵的面色鐵青:“她走丟了與我有什麼關係?”
“是不是你家的騾車?”
“我們辰丫頭是不是坐騾車走的?”
“既然是這樣,辰丫頭不見了,不找你要找誰?誰知道你是不是讓人暗中跟着,趁着我們不注意,就將辰丫頭帶走了。”
陳老太太罵人不歇氣兒,謝紹山硬是插不上嘴。
陳老太太站累了,掐起了腰:“你爲啥來我們陳家村?還不是想要辰丫頭的方子,辰丫頭沒給你,你就來硬搶,你到底要不要臉?”
明明是沒有的事,經陳老太太這樣一說,好像就給他定了罪。謝紹山明明氣得咬牙切齒,臉上卻又浮現出一抹怪異的笑容:“誰會覬覦你們的方子,良辰根本就不懂什麼藥材,那天晚上你們在屋子裡說的話,我全都聽見了。”
陳老太太彷彿沒料到謝紹山會說出這樣的話,登時愣在那裡。
謝紹山似是從齒縫中擠出聲音:“欺瞞朝廷命官,你們一個也逃不脫。”
陳老太太僵立片刻,忽然腰一挺,嘴噘起“呸”地一聲啐了謝紹山一臉:“我信你個邪,如果朝廷不抓你這黑心肝的,反倒抓我,我就認你做祖宗。”
……
李佑坐在府衙中寫文書,就有親信來稟告:“陳家村的人鬧事了。”
李佑一怔,爲紙坊送藥的就是陳家村的人。
親信接着道:“聽說是那位獻方的謝大小姐不見了,陳家村的人就去了謝二老爺家要人,前來報官的謝家人還說,那位謝大小姐根本不懂藥材,也不會什麼造紙的方子,都是被人指使着去的造紙坊。”
李佑放下手中的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沉默片刻,李佑站起身:“帶路去謝家,我去看看情形。”
親信應了一聲,兩個人徑直向衙門外走去。
出了衙門,李佑正準備要上馬,就聽到衙差一聲呼喝,緊接着他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跑過來,那孩子不由分說,張開手臂一把抱住了他。
陳子庚更嚥着道:“大人,您救救我阿姐,我阿姐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