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豫聽到稟告,腦海中首先浮現出來的事,這怎麼可能?
遼人和他的斥候分明都看到張渭河帶走了一半兵馬離開了廣陽縣,就算張渭河走到半路後悔了,帶着人回到廣陽縣,那也來不及了。
除非是事先安排好的,張渭河離開廣陽縣是做給他看的,就是要引他前來。
張渭河走之前早就下了軍令,讓將領埋伏在附近,等他一腳踏進來時再合圍他。
“他們敢這樣算計朕。”
高豫大喊一聲,努力平復情緒,腦海中隨即想出一個更可怕的後果,這些將士爲何要將他困在這裡?
顯然是爲了等援軍前來。
那援軍就是在不遠處的宋羨。
“後軍變前軍破陣,”高豫吩咐身邊武將,“退回去。”
要在宋羨來之前離開這裡。
高豫知曉自己的兵馬數目尚佔優勢,但宋家軍異常英勇,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都不肯後退一步。
高豫兵馬好不容易衝殺出幾裡,但緊接着又被趕回了軍陣之中。
戰場上的輸贏從來不是光靠人數的優勢,否則所有戰事都不會有任何的懸念。
剛剛支撐了半個時辰不到,王師已經有潰敗的跡象,前軍還是後退,許多將士臉上露出恐懼的神情。
宋家軍太可怕,那不畏生死的模樣,讓人遍體生寒。
眼下的情形,除非將宋家軍擊垮,否則別想逃脫。
高豫抽出長刀:“所有將士隨朕殺敵,立功者重賞。”
……
張渭河離開廣陽縣之後,一路向北而去,快馬疾馳了半個多時辰,這才慢下來。
烏索也跟着勒住了馬,始終與張渭河保持幾步距離,以上眼睛緊緊地盯在張渭河身上。
張渭河討厭那種目光,帶着窺探和輕蔑。
“差不多了。”張渭河擡起頭看了看天。
烏索不解:“難不成老將軍想要歇一歇?”
張渭河眼睛冰冷:“別說才跑了半個多時辰,就算現在調轉馬頭趕回去,我還有餘力再打一仗。”
既然如此,烏索道:“那我們繼續趕路吧,早些到代州總歸對謝大小姐有好處。”
烏索做好準備繼續前行,就聽到張渭河道:“你們抓不到她,否則不會在鎮州一敗再敗。”
烏索攥住繮繩的手突然一緊:“你什麼意思?”
張渭河接着道:“想必太原府收到了消息,僞王已經迫不及待地帶着兵馬出城了。”
烏索整個人僵硬起來。
張渭河道:“無論是蕭興宗還是僞王都一樣,只敢背地裡耍手段,因爲他們知曉,光明正大的對戰,他們必定一敗塗地。”
張渭河帶領的將士紛紛抽出了刀劍。
張渭河盯着烏索:“忍了你一路,再也忍不下去了,現在就送你離開,之後再讓你們義父義子團聚。”
烏索麪色大變。
張渭河帶的人擋住了他的去路。
張渭河道:“殺了他,立即回援廣陽縣。”
衆人應喝。
烏索臉上輕蔑的神情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陰狠和憤怒:“你不想讓謝良辰活着了?”
張渭河長刀一揮刺向烏索,烏索抽出彎刀抵擋。
張渭河道:“廣陽王一脈從來不會捨棄百姓。他們的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用不着別人的施捨,更不會被人要挾。”
“若我真的與你們爲伍,枉跟隨廣陽王多年。”
烏索手裡的彎刀被砍中,虎口一陣疼痛,身邊傳來慘呼聲,他帶來的人馬都被圍攻。
一早就踏入陷阱裡,不過就是做最後的掙扎。
烏索身邊的人越來越少,終於輪到了他自己。
他還以爲到了代州之後,張渭河會被他掐在手心裡,卻沒料到張渭河卻做這樣的抉擇。
當張渭河的長刀從烏索頭頂砍下那一刻,烏索依舊不明白,張渭河不是最在意廣陽王一脈的嗎?
活着難道不比什麼都重要?
明明薛恪那麼容易就被他說服,張渭河卻要這般?
烏索一頭從馬背上跌了下去。
“走,”張渭河不耽擱,吩咐衆人,“回廣陽縣。”
引僞王出城的計謀是宋羨與張渭河早就商議好的,包括張渭河走到哪裡返回去,僞王多久會領兵前往廣陽縣,算得十分精準。
當張渭河帶着兵馬趕到廣陽縣時,遠遠地就聽到了廝殺的聲音。
這種讓人聽到望而生畏的響動,不但沒有讓張渭河一行人退縮,反而人人臉上露出激動的神情。
爲了這一戰,他們等待了太久,所有的仇恨、屈辱、希望和懷念都在這一刻涌上心頭。
張渭河揮動了手中的長刀:“殺。”爲了廣陽王,爲了八州百姓,爲了那些隱忍的日子。
他們不用再躲避,不用再藏匿,不用再有任何的擔憂。
這一次,終於能用一條命,一把利刃,去討回他們的公道。
“殺。”
震天動地的響聲傳來。
馬背上的高豫轉過頭,看到了一隊兵馬向他們奔襲而來。
一面繡着“楊”字的大旗迎風飄站。
“楊”。
廣陽王的姓氏,廣陽王的兵馬。
高豫顧不得別的,看向身邊武將:“護送朕離開,快……”在陷入亂局之前,他要不惜一切代價帶着精銳離開。
高豫身邊的騎兵,纔是他能仰仗的王師。
平日裡不捨得放出來征戰,如今不計死傷也要護着高豫殺出一條血路。
高豫狼狽的逃竄,身後的兵馬也無心戀戰。
這一仗本有一戰之力,卻因爲中了埋伏,一開始就失去了先機。
“陛下。”
高豫身邊的武將道:“微臣帶病回去再戰張渭河。”
這樣的屈辱,他們無法承受,陛下御駕親征,不能就是這樣的結果。
高豫皺起眉頭就要阻止那武將,如果他算計的沒錯,宋羨只怕就要趕過來了。
高豫還沒開口,就聽到不遠處傳來高亢的號角聲。
“在西北方向。”
有人喊了一聲。
“右翼前去迎敵。”將領一聲吩咐,王師之中有人衝了出去。
很快僞王將領與來人相遇。
高豫緊緊地盯着那邊的情形,因爲相聚太遠,也因爲速度太快,他只看到自己麾下之人衝過去之後,頭上的兜鍪就掉了下來。
緊接着從那將領身上噴出了一股血霧。
戰馬繼續前行了一段,馬背上的身軀才轟然掉落在地。
高豫聽到身邊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剛剛那一幕再次在高豫腦海中浮現,那掉落的並不是兜鍪,而是頭顱。
他的武將被人一刀砍下了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