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良辰看着二管事,半晌也沒有迴應。
二管事道:“謝大小姐是不是不相信我?”
謝良辰淡然道:“既然二管事有心幫忙,爲何不直接將人帶去衙署?”
二管事抿了抿嘴脣:“我沒把握能讓那繡娘開口將這些說出來,之前我與金氏不太和氣,那繡娘或許以爲我要用她來對付金氏,而且……若是你不肯去,我也不敢。”
謝良辰沒有料到二管事這樣說。
二管事道:“金氏貪財沒錯,但沒來由的突然弄了這樣一出,我想來想去覺得金氏背後恐怕有人指使,應該是與你們有過節的人,這裡深淺我不知曉。”
二管事一臉的躊躇,彷彿自己孤立無援,想要做些事卻又滿心擔憂:“我先進去說服那繡娘,若是她還不肯你也進去,以苦主的身份在一旁說話,總歸多一些勝算。”
謝良辰看着二管事:“那繡娘實在不肯作證的話,你也算賣了我一個人情是不是?”
二管事神情尷尬,她緊緊地捏着帕子:“繡坊本就賺的不多,真的被衙署判罰,恐怕就要開不下去了。
我看大小姐這裡熱熱鬧鬧,將來畢竟買賣不錯,也有私心想要攀上交情。說真的,光靠我自己,我沒那個膽色,金氏這個人……您也見過了,我不是她的對手,讓她知曉了,恐怕等不到衙門弄清楚,興許我就被要挾地說不出話來。”
謝良辰依舊沒說話。
二管事試探着道:“不過去找那繡娘之前,我也想問問,大小姐你還認不認識旁人?最好是衙署裡面的,否則這件事沒那麼容易弄清楚。
就算我不說,想必您也發現了,證據確鑿卻沒有定案,而且金氏回去之後也不慌張,對旁人說,就算有再多證據她也不怕,定能贏下來。”
旁邊的葛氏仔細地聽着二管事的話,他們早就猜到這背後有人,現在可能通過這二管事將那人抓出來。
謝良辰目光微深陷入思量之中。
葛氏看了一眼辰丫頭,她總覺得辰丫頭看起來與往常不太一樣,有些深不可測,神態舉止看着眼熟,與那個誰有些相似……
謝良辰沒有回答二管事:“那你覺得應該怎麼做纔好?”
二管事道:“我們先去試試繡孃的口風,最好不要讓旁人知曉,免得打草驚蛇。”
謝良辰點頭。
二管事接着道:“等到繡娘肯作證時,您再知會衙署的人,這樣一鼓作氣將一切揭開。”
二管事說的很有道理,的確應該先探虛實,畢竟他們要抓的不是繡坊和鋪子,而是真正在背後搗鬼的人。
那人不除,這麻煩就不會真正的解決。
謝良辰看向外面:“準備什麼時候動身?”
二管事道:“繡娘住在城外,若不然明日一早動身?”
謝良辰點點頭:“也好,那明日辰時初,我們在城門口見面。”
二管事應聲,她站起身來:“那我就先回去了,免得金氏找不到我會起疑。”
柳二孃將二管事送出去。
葛氏道:“良辰,這是好事吧?到時候人證物證俱在,看那些人如何抵賴。那繡莊的提及官府的人,我們該怎麼辦?是不是要給宋將軍送個消息,請宋將軍爲我們做主?”
謝良辰端起茶來喝。
葛氏終於忍不住了,上前兩步:“好丫頭你在想什麼?怎麼看着不像我家丫頭了?就像……就像……那宋將軍,讓人看不明白似的。”
謝良辰的茶水剛剛含在嘴裡,聽到這話不禁嗆了一下咳嗽起來。
葛氏忙伸手拍撫謝良辰的後背:“怎麼還嗆着了?”
謝良辰好不容易順過一口氣,她看向葛氏:“嬸子不用急,我就讓人給宋將軍送消息,您只要照看好貨棧……這件事過後還有不少貨物要送過來。”
葛氏嘆口氣:“我也幫不上什麼忙,你心裡有數就行。”
“放心吧,”謝良辰道,“我有數,這案子也到了快清楚的時候,背後的人露出了馬腳,定然能抓個正着。”
葛氏出去做事,謝良辰站起身回到屋子裡,忽然想到葛氏說的話,她擡眼看向桌子上的銅鏡。
她怎麼會像宋羨?
……
柳二孃送走了繡坊的二管事,正要回到貨棧,就瞧見不遠處蹲着一個乞兒。
柳二孃快步走過去,那乞兒穿的破爛,一雙大大的眼睛瞧着她:“善人行行好……給些吃食吧!”
柳二孃道:“你在這裡等着,我去取些吃食來。”
乞兒連忙應承。
柳二孃從廚房中拿來兩張餅子遞給乞兒,乞兒急忙送入嘴中。
“慢些吃,”柳二孃說着將手裡的碗遞過去,“喝些水。”
看着乞兒一張餅下肚,柳二孃道:“你是流民?”
乞兒嚥下嘴裡的吃食點頭。
柳二孃接着道:“家裡人呢?”
“死了,”乞兒道,“人伢子想要賣我,我半路逃了出來。”
柳二孃問:“怎麼不去衙署入籍?”
乞兒搖頭:“年紀小,不好入戶,再說……邢州衙署也不安置流民,將我送去富戶給人家做下人……我也不想去。”
柳二孃長長嘆口氣:“現在流民不容易,這幾日你若是餓了就到這裡來,我給你吃食,等過陣子貨棧用人,你也可以來做些事,貨棧的管事人好,你做活計就會給你銀錢,還會管你飯食。”
乞兒沒想到柳二孃會這樣幫忙,回過神時慌忙感謝:“您真是善人。”
柳二孃道:“我不是什麼善人,我也是流民,從很遠的地方來到大齊的,陳家村收留了我和阿弟,教我們挑藥材做線穗,我的家鄉那邊常年戰亂,不知多少人流落在外,到處都是病死、餓死的人。”
柳二孃看了一眼乞兒,乞兒一直在聽她說話,她接着道:“你也不要謝我,要謝就謝陳家村吧。
這飯食都是從陳家村的貨棧拿來的。”
乞兒聽到這裡道:“你拿飯食出來,他們不會說你嗎?”
柳二孃笑道:“不說,他們將我當成自家人。”
柳二孃說完起身準備離開,卻有一個人走到她面前。
“聽你說話,像是代州人。”
柳二孃擡頭看到了一個三四十歲的漢子。
“我是忻州來的,”崔河說完忙道,“我做些生意,聽說這裡有線穗賣,就來打聽打聽,多兩句嘴,你不要怪罪。”
代州和忻州都是廣陽王屬地。
柳二孃有些驚訝,同爲廣陽王屬地的人,心底裡有種親近的感覺,彷彿一脈相承。
崔河道:“我是逃出來的,你也是嗎?”
柳二孃頷首:“代州亂成一團,我們一家逃來大齊想要爲阿爹看病,可惜遇到了遼人,只有我與阿弟被救下了,我們姐弟就在鎮州入了戶籍。”
崔河看了看柳二孃:“看樣子,你在鎮州不錯。”
柳二孃道:“我是遇到了好人。陳家村做的線穗很是不錯,都是幾個村子的村民一起做出來的,你可以買些試試。”
雖然同是屬地的人,但畢竟不相識,柳二孃向崔河行禮轉身回到了貨棧。
崔河看着眼前陳家村的貨棧,轉頭向乞兒使了個眼色,乞兒默不作聲地離開,這乞兒是崔河撒出來的眼線,蹲在這裡就是伺機與這女眷說話。
崔河之前在謝大小姐身上看到忻州的刺繡,想必是出自這女眷的手。
崔河能聽得出來這女眷很是感激謝大小姐,能夠收留屬地的人,而且將人帶在身邊,讓她管着貨棧的事,這謝大小姐委實是個不錯的人。
但這個人即將被殺。
死士殺了人之後也是難逃一死。
兩條性命。
崔河胸口被壓得喘不過氣,如今這兩條性命都握在他手裡,他該怎麼辦?
崔河走進院子。
劉媽媽看向他:“明日謝良辰就會出城,你帶着死士前去,務必取她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