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天開始放亮,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櫺照進鎮州衙署二堂。
李佑起身吹滅了眼前的燈。
差不多了。
他站起身吩咐衙差:“將門打開吧!”
二堂的門被推開,李佑走進院子裡。
蔡戎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腦海中盤算着該如何脫身,他與蕭興宗是有來往,但若說通敵叛國那就太重了,他將北方守的好好的,哪裡來的叛國之說?至於互相交換利益,賺一些銀錢,不過是爲了日後做打算。
北方全都握在他手裡,他自然會替朝廷仔細守好,到那時候如果蕭興宗還能爲他做事是最好,若是不能,他就親手將蕭興宗除掉。
蔡戎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妥,他是親眼看着皇上如何建朝,登上皇位的,這點手段委實算不上什麼。
他的要求也不高,要個異姓王而已。
蔡戎正思量着,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舅舅。”
蔡戎豁然睜開眼睛,轉頭向門外看去,只見秦茂行站在那裡,在秦茂行身後綁着幾個副將、將虞候,還有商賈打扮的人。
蔡戎眼睛一跳,那是他與蕭興宗聯繫時用到的人手,他心頭的那點不安終於炸開,李佑將他留在這裡果然有蹊蹺,是趁他不在滄州的時候下手抄了他的大營。
蔡戎道:“這是怎麼回事?”
秦茂行看起來十分狼狽,他上前一步道:“程彥昭帶着公文來滄州拿人。”
“節度使,我們冤枉啊。”
“節度使……”
蔡戎熱血衝頭,快步向院子裡走去,剛踏出二堂,李佑的親軍已經迎上前將人犯押了下去。
李佑轉身看向蔡戎:“林珝引薦給宋家的商賈中有遼人眼線,蔡節度使軍中似是也有人與遼人私通,本官有些糊塗了,莫非私通遼人陷害宋羨的不止是宋旻?
光憑本官一人,恐怕難以斷清這樁案子,本官已經讓人上京稟告皇上,會帶一干人犯入京,到時候刑部、大理寺官員會將案子釐清。”
李佑說着停頓片刻:“蔡節度使是否要一同前往?”
蔡戎只覺得額頭一陣突突亂跳,如同幾塊巨石同時砸了過來。這次別說要吞了宋家打下的幾個州,恐怕要拿過去立下的軍功才能保住他節度使之位。
希望皇上能念及舊情……
蔡戎咬牙道:“涉及到本官,本官自然要與李大人同行。”
李佑頷首:“爲了保證案犯平安抵達京城,本官會調動兵馬一起前行,蔡指揮使只帶兩個親信在身邊侍奉即可。”
蔡戎眼睛一片血紅,緊緊地盯着李佑。
李佑卻面色不改。
說話間,等候在外的宋啓正也被請入二堂。
宋啓正昨日已然知曉蔡戎之事,在府衙外等候了一晚,他將最近發生的一切仔仔細細地捋了一遍,腦子裡漸漸清明瞭,是蔡戎在背後搗鬼,先是利用宋旻除掉宋羨,再給宋家扣上一頂通敵的帽子。
宋家內亂,蔡戎獲利。北方的幾個州就會落入蔡戎手中。
想明白了這些,隨之而來的就是慚愧和後悔。
如果不是宋羨,蔡戎已然得手。
這次他與李佑一起上京,定要在聖前仔細稟明,看看他與蔡戎到底誰包藏禍心。
宋旻通敵該死,蔡戎也別想輕易逃脫。
李佑道:“鎮國將軍也準備一下,明日一早我們就啓程,這一路路程不短,大家要多多保重。”
宋啓正看一眼蔡戎:“李大人放心,我定會親自將不肖子和一干案犯完好無損地押送到京城,聽從聖上發落。”
李佑先行離開,蔡戎也跟着走出衙署。
等到宋羨走出來,宋啓正開口喚住:“宋羨。”
宋羨停下腳步。
宋啓正走上前,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怎麼開口。
父子兩個面對面站立了一會兒,彷彿過了許久,其實不過就是幾個呼吸的功夫,最終宋啓正伸手拍了拍宋羨的肩膀,這是他們父子多少年來不曾有過的親密舉動。
宋啓正道:“我跟着李佑去京城,這裡就交給你了,我會將兵符和調兵令牌都留下。”
宋羨應聲。
宋啓正張了張嘴,最終也沒能再說話,轉身向衙署內走去。
宋羨一路去往府衙大牢,先去查看了蕭熾的舊傷,又走進關押王家掌櫃的牢房。
那掌櫃在二堂剛剛招認過,整個人彷彿被抽乾了力氣,趴伏在地上如同一隻死狗,看到宋羨前來,又慌忙爬起來:“宋將軍。”
宋羨道:“你說兩年前蕭熾在南方受傷,你指的南方具體是何處?”
掌櫃道:“我們迎到了江寧府,應該在江寧府更南些,小的剛纔說兩年前,其實沒有兩年,我們收到消息接應蕭熾是元平十四年十一月,將蕭熾送回新城時已經是元平十五年三月了。”
宋羨聽着掌櫃的話,心中默算現在是元平十六年,也就是說,蕭熾受傷回到遼國是去年。
宋羨剛剛查看過蕭熾的舊傷,發現蕭熾手腳上多處細小的疤痕,除此之外蕭熾的右手手筋被挑斷了,斷了手筋右手幾乎用不上什麼力道,還能如此兇悍,難怪是蕭興宗身邊得力之人。
宋羨道:“你們接到蕭熾時,他的手筋可是斷了?”
掌櫃連忙說:“斷了,身上全都是傷,小的瞧着該是被施了酷刑,當時王儉還說,等查出是誰害了蕭熾,就要將他們都殺了爲蕭熾報仇。”
宋羨接着問:“蕭熾和王儉有沒有說,抓蕭熾的人都審了些什麼?”
掌櫃搖頭:“沒有,這些要緊的話,蕭熾是不會告訴王儉的,他只會向蕭大人……蕭興宗稟告,那些抓了蕭熾的人,定然也沒審出結果。
對了,那次除了蕭熾被抓,還損失了不少安插在南方的眼線,大人讓人查問一下元平十四年南方有沒有抓到奸細,說不得……”
掌櫃閉上嘴,這些事宋羨自然知曉,不用他來提點。
宋羨走出大牢,常安等在外面。
“大爺,”常安道,“謝大小姐在小院子裡等着呢。”
宋羨點頭,帶着人回到小院子。
剛剛在門前翻身下馬,常悅就迎上前。
“大爺,”常悅低頭,“都是屬下護衛不周,差點讓謝大小姐落入遼人之手,還請大爺責罰。”
宋羨立即皺起眉頭:“她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