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清灑,秋風蕭瑟。
扁舟之上。陸北目光深沉,望着似有未盡之言的鐘馗,當下直接問道:“願先生教我。”
鍾馗頓了一下,方纔緩緩推搪道:“陸小兄弟,你別爲難鍾某了。”
陸北心中一動,見鍾馗猶豫神色,知道並非不可轉圜。於是再次施了一禮,請求道:“先生神通廣大,既然救了陸某性命,爲何不能幫人幫到底,再行點撥一二呢。”
這時,紀凌也在旁邊替陸北說話勸道:“是啊,陸兄年紀輕輕,不及弱冠,難道恩人也忍心他遭了劫數麼?”
紀薇清麗的俏臉上,也是以滿含祈求地望着鍾馗。
鍾馗清咳了聲,捋了捋頜下鬍鬚,無奈言道:“那麼陸某就與你分說幾句。”
陸北拱手道:“多謝先生。”
鍾馗緩緩道:“陸小兄弟,方纔你曾言一生志向,求仙訪道,劍問長生。那你可知世間長生之艱,仙道之難麼?”
“願聞其詳。”
陸北心知這陰司判官鍾馗不會無的放矢,既然提到這些話題必有用意。清秀的面容上,隨即浮現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鍾馗見此點了點頭,繼續道:“周天有五仙,天地人神鬼。這五仙其一爲類,其二爲等。而成仙之法有三成。”
陸北問道:“何謂五等之分,何又謂三成之法。”
鍾馗整整思路,一臉肅穆道:“法有三成者,小成,中成,大成。仙有五等者,鬼仙,人仙,地仙,神仙,天仙之不等。此五仙,不得長生,唯有煉形住世。”
陸北思索了下,疑惑道:“此五境中人,也不得長生麼?”
鍾馗嘆了口氣道:“此五境中人,不入真流,壽元有涯。縱然逍遙一時,天人五衰之下,萬年修爲也要化作畫餅。”
“那何人可得長生。”陸北目光沉了沉了,朗聲問道。
鍾馗輕輕笑了笑,繼而神色鄭重道:“唯有真仙,性命雙修,真靈入聖,方可長生不死,與日月同庚,天地齊壽。”
陸北若有所思。
鍾馗無奈道:“然而想成真仙,何其之難。能成真仙者,福緣,根器,資質,無不是萬中挑一。而且需渡過重重劫數,三災九劫,自不必言,更要斬斷一切凡塵過往,因果糾纏。”
陸北問道:“那先生說這些,與陸某有什麼瓜葛麼?”
鍾馗意味深長地道:“正因真仙之難,需渡諸般劫數,所以一些有志此道者,往往多次轉生歷劫,千百世積累,只爲一朝入得真流,跳出壽元限制。”
陸北聽到這裡,已然明白了鍾馗之言。
若是沒有料錯,自己正是他人成真仙的一劫,而結合鍾馗先前看那張婚書的驚異神色,自己的未婚妻何香很可能就是一位天仙大能轉世。
若是先前自己在妖禍中死掉還則罷了,如今沒死,就是化作情劫。
那麼自己去荊湘退婚,到底算是劫數圓滿,還是劫數正啓呢?
紀凌聽鍾馗講這些仙道秘聞,也是聽得目眩神馳,但一思及自身,又不禁悵然了起來。
紀薇走上前去,罕見地柔聲安慰其兄道:“哥,一世平安富貴也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紀凌詫異地看了紀薇一眼,心道自家這平日裡有些嬌蠻的的妹子,在這時倒是看的比自己還寬。
陸北恍然道:“先生的意思,陸某已經明白了。”
聽到陸北如此言語,鍾馗心中也是暗自讚道:“不愧是靈慧非凡之人。”
陸北又問道:“還未請教先生,那成仙三成之法。”
鍾馗這時也不回答,只是問道:“小兄弟,身上是否攜帶着一塊兒古樸的玉佩。”
原來,鍾馗方纔心中轉念一想:“如此試探,倒不如直接提出那神道符召之事。”
陸北面上一愣,然後驚異道:“先生如何知道?”
鍾馗烏黑的臉膛上竟閃過了一絲尷尬,語氣也吞吞吐吐道:“實不相瞞,陸小兄弟身上的那塊玉佩對於鍾某有大用,所以能夠感知到它的氣息。”
陸北點了點頭,自懷中取出雙魚玉佩,雙手遞給鍾馗道:“此物既然對先生有用,那我就贈予先生了。”
鍾馗老臉一紅,但目光還是被那玉佩上流淌的神道光暈所吸引,自語道:“這怎麼好意思。”
陸北心中好笑,不過倒是對這判官更添了幾分好感,也深深知道以其人神通,哪怕不與自己打招呼,也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玉佩拿走。
況且,自己受此人點撥救命之恩,若是一塊兒玉佩,能稍稍瞭解些因果,也算不得什麼。
鍾馗接過陸北遞來的雙魚玉佩,面上難掩激動之色,也不再推辭,目露感激道:“那多謝陸小兄弟美意了。”
陸北笑了笑,也不說話。
鍾馗收了玉佩,看陸北也越發順眼了許多,對於陸北先前所提的問題,當即挑了一些不太隱秘的地方,述說了起來。
陸北聽鍾馗一番言談,暗自與前世神話傳說一一映證,對此方世界的仙道境界有了一個大致的輪廓。
凡人修道,無非煉精氣,築道基,凝元神,煉陽神……種種而已。
至於妖類修道,與人類不同,但如何不同,鍾馗只是以言語模糊帶過,陸北也未曾細問。
據這陰司判官所言:
凡人築道基之後,無病無災,可稱人仙。若出得陰神,走性修之道,拋棄肉身,可轉修鬼仙。
而性命雙修,最終鑄就元神,融合一方福地,就是地仙。彼輩煉形成氣,五氣朝元,大約有九千餘載壽命。
至於神仙中人,三陽聚頂,陰盡陽純,脫質昇仙,超凡入聖。若無大劫,或許有三萬載壽命。
後面天仙,真仙大能,鍾馗自稱不甚瞭解,因此就沒有多言。
聽完這些秘聞,陸北心中恍然大悟。
一夜敘話,不知天際何時已然泛白。
黎明時分,鍾馗將扁舟停泊在一處江岸邊,跳下船隻,向岸邊的密林方向打了個呼哨,一隻黑毛驢搖晃着鈴鐺便出現在四人眼前。
鍾馗笑道:“前面是灕水郡,諸位可以在郡中尋一船隻,鍾某還有事在身,就先告辭了。”
“那先生一路保重。”
“恩,有緣再見了。”鍾馗點點頭,翻身一撩紅袍,跳上了黑毛驢,灑然地向遠方而去。
陸北與紀凌兄妹望着一人一驢消失的背影,久久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