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戒見這些百姓只是哭喊,卻遲遲不肯離去,也是漸漸心生不耐,罵道:“你們這些首陀人,莫非是得了失心瘋?妖怪要吃你們,我師傅好心救你們性命,你們不感謝我師傅,卻抱着那些妖怪哭個什麼勁?再敢聒噪,當心老豬讓你們好看!”
八戒本來嗓門就大,這一發起火來,聲音直如雷聲滾滾,頓時嚇得衆百姓收了哭聲,怯生生地朝着他看去。
不料,這不看還好,一看卻像是讓他們發現了什麼,衆人眼中都閃出了希望的光芒,紛紛撲到了八戒的身前,拼命地磕起了頭來。還有一些人看八戒身前已經擠不進去了,便轉而尋找沙僧,跪在沙僧面前也是叩首不停,卻唯獨沒有人去找玄奘的。
眼見許多人已是磕得額頭見血,玄奘自然心生不忍,忙道:“各位百姓,你們無需害怕,我這徒弟不會傷害你們的,若有什麼請求,只管說出來便是,無需行此大禮。”
玄奘此時還穿着麻布衣物,看起來還是飛佘人打扮,因此這些百姓對他也少了幾分畏懼,至少是不至於不敢說話了,便有人大着膽子道:“飛佘大人,請您幫我們求求妖神大人,讓他吃了我們吧。”
“什麼?”師徒三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時間面面相覷,八戒奇道:“老豬當年在福陵山也做過妖怪,可任誰落到老豬手裡,不是嚇得屁滾尿流,只知道求我口下留情?這般求着被妖怪吃的人,老豬卻還是第一次見到,當真是開了眼了。”
玄奘也問道:“各位百姓這是何意?爲何好好的性命不要,反倒求妖怪吃了你們?”
一人答道:“大人定然是天生的飛佘人,又哪裡知道我們這些首陀人之苦?若不能將自己的性命奉獻給妖神大人,我們豈不是生生世世都要做首陀人,生活在外城,受那無盡的飢寒之苦?”
玄奘更是奇怪,問道:“這又是何說法?”
那人道:“大人莫非沒見過城外那婆羅神?”
“婆羅神?”玄奘略一思忖,便想起了城外那尊渾身掛滿枯藤的巨像,道:“莫非門外那尊巨像,便是你口中的婆羅神?”
那人點頭道:“正是,那婆羅神便是我獅駝國人類的祖先,傳說他來到這獅駝國之後,與妖神大戰一場,不幸殞命於此,他的頭顱,便是化作了婆羅人,他的身體四肢,便是化作了飛佘人,所以,婆羅人便是天生的首領,而飛佘人正是國家的手足棟樑。”
這種關於先祖神靈的傳說,倒也並不算稀罕,許多地方都有類似的傳言,玄奘疑惑道:“那首陀人呢?你們又是什麼所化?”
那人嘆道:“首陀人便是婆羅神身上所生的那些毛髮所化,當年若非被毛髮遮擋住了雙眼,他也不會被妖神所殺,所以,首陀人天生便是罪人,不能與尊貴的婆羅人說話,更理應受盡世間的苦難責罰。而唯一洗清我們身上罪孽的方法,也只有請妖神大人吃了我們,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轉生爲飛佘人,從此進入內城生活了。”
玄奘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是這古怪的傳說導致首陀人生出了這些奇怪的念頭,甚至甘願被妖怪吃掉。他忙勸道:“大家不必如此,貧僧自幼熟讀佛經,從來不曾聽說過什麼婆羅神,更不會要你們被妖怪吃掉,你們千萬莫要相信這樣荒唐的流言。”
只可惜,上百年的傳說,可遠遠不是三言兩語便能夠解釋清楚的,這些百姓見玄奘不肯幫他們,便乾脆不再理他,只是苦苦哀求八戒和沙僧,看起來,除非是今日被吃掉,不然他們定不肯善罷甘休。
眼見這場面已是陷入了僵局,玄奘正覺得束手無策之際,卻忽然聽得後方有人大喊道:“王子殿下,你們怎麼跑來了這裡,當真是讓我等一陣好找啊。來人,快快保護殿下,莫要讓他們被這些首陀人玷污了。”
衆人連忙循聲看去,卻見蘇哈三人正帶着一隊飛佘人士兵趕了過來,臉上盡是焦急之色。
那些百姓一見到這般場面,頓時大驚失色,也不敢再糾纏八戒與沙僧,慌忙便爬起身來,四散奔逃而去,看那樣子,倒是比見到妖怪還要害怕幾分。
蘇哈氣喘吁吁地跑到了玄奘面前,躬身行禮道:“王子殿下,您怎麼一聲不吭就跑出城來了,若是出了什麼岔子,卻又怎生得了?定是微臣等照料不周,纔會惹出這般禍事,臣等甘願領受責罰。”
玄奘搖頭道:“此事與你們無關,我乃婆羅國王子,自然不能眼睜睜看着百姓被妖怪禍害,便特地追了出來,將那些百姓救了下來。”
蘇哈一愣,低頭看去,卻見到了一地的野獸屍體,頓時大驚失色,顫聲道:“殿下,莫非這些乃是獅駝城徵糧隊之人?您爲了救下那幾個首陀人,竟然傷了如此多妖神的性命?”
玄奘冷聲道:“什麼妖神,淨是些不成氣候的小妖罷了,有我在此,即便是那混天大聖親至,也休想傷到任何百姓的性命。”
蘇哈聽得這話,眼中頓時閃過了一道精光,由衷讚歎道:“殿下果然是愛民如子,臣等拜服。”
玄奘皺了皺眉,又道:“對了,剛纔聽那些百姓說起了婆羅神的傳說,竟讓他們甘心被那些妖怪吃掉,實在是荒唐至極,你可知曉此事?”
“這......”蘇哈一驚,忍不住與莊氏兄弟對視了一眼,連忙道:“婆羅神之事,臣等也是有所耳聞,不過都是些民間以訛傳訛的勾當罷了,倒也不曾細查,殿下既然問起,不妨等臣打探清楚了,自會與殿下稟告。對了,殿下與兩位高徒斬妖救人,勞苦功高,且先隨微臣回府歇息一番,再商議後續之事不遲。”
玄奘見他態度恭謹,雖有一肚子的疑問,卻終究還是未曾多說,跟隨一行人返回了迷山城,再次進入了婆羅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