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見豬剛鬣不但相貌大變,性格與當年所見也是判若兩人,心中頓感蹊蹺,便道:“天蓬元帥,貧僧並非天庭之人,原本也無意插手天庭之事,只是聽聞你前些年犯了大事,打殺了玉帝派來的使者,讓貧僧也有些好奇,可否將這其中緣由說予貧僧知曉?”
豬剛鬣本是一肚子怒火,卻見望海菩薩容貌清麗,頓時心中一軟,道:“若是旁人問起,我也不願與他多說,不過既然菩薩好言相問,便是說予你聽也無妨。”
說着,他便收了九齒釘耙,講起了自己在凡間的一段經歷。
當年,他因爲雲翔陷害而獲罪,被玉帝懲處,親自打了他十錘,將他投入了輪迴之中。其實,以他的才智,倒也明白玉帝的苦心,所以心中雖有委屈,卻無怨氣,只想着在凡間安心過上一世,便可繼續返回天庭當官。
沒想到,這其中不知是出了什麼差錯,居然讓他投了豬胎,成了一頭豬。
堂堂天蓬元帥投了豬胎,頓時讓他羞憤難當,當即便想要自盡,只可惜,初生的豬,肉身太過孱弱,便有力也使不出,連自盡也無法做到,便只得老老實實地在豬圈中生長。
然而,接下來那短短几個月的日子裡,卻是讓他的三觀徹底顛覆了。
本以爲是蠢笨無比的畜生,其實卻是聰明無比,叔伯弟妹都對他極爲關愛,居然讓他在這小小的豬圈之中體會到了家庭的溫暖。
如此以來,待得他長大了一些,有了自盡的能力之時,卻是不願自盡了。要知道,自盡在地府可是重罪,需在枉死城做苦力,搞不好還要被打入地獄受苦,對他返回天庭不利,倒不如老老實實過完這一世,待得到了地府再重新投個好胎纔好。
只可惜,好景總不會太長,養在圈中的豬,終究難逃被人吃掉的命運。然而,就在這種時候,卻讓他見到了從來不曾見到的一番景象。
每當有屠夫進入豬圈之時,那些本該四處躲避的同族,卻是爭相恐後地衝到門口,只求屠夫殺死自己,換得親朋好友多活幾日。對比天庭中見多了的權謀之爭,互相坑害,這些豬竟然顯得如此可愛。
他數次忍不住想出手救得同族,奈何他的天罡三十六變本就是以肉身修煉爲本,如今雖有尊聖之魂,卻無肉身配合,根本發揮不出任何威力,連個屠夫都奈何不得,只能眼睜睜看着同胞一個個身死。
隨着身邊的親友越來越少,他忽然無比痛恨那些隨意宰殺他們的人類,恨不得也將他們吞入肚中,爲那些慘死的親友報仇。終於有一天,他與衆豬合謀,將那屠夫活活咬死,率領十餘頭豬逃出了那戶人家,逃進了深山之中。
一羣家豬逃進深山,如何生存下去本來就是一個問題,豬剛鬣看着身旁那些信任他的兄弟姐妹,感覺到了肩頭沉甸甸的責任,這種時候,他甚至已經忘記了自己天蓬元帥的身份,只是希望身邊的家人能平平安安活下去。
後來,在他的率領之下,羣豬倒是活了下來,只是爲了適應山中的叢林法則,他不得不將修煉之道傳授給了衆豬,徹底走上了修妖之路。
以他原本尊聖的修爲,區區數十年間,他便功力盡復,在山中建起了偌大的洞府,到後來,他還娶了福陵山雲棧洞中的一隻兔妖卯二姐爲妻,一家子人過得有滋有味,只覺得天庭的官位也不放在心上了。
不過,該來的終究會來,一日玉帝享用蟠桃之時,忽然想起了這位功勞卓著的天蓬元帥,便派了一位雷部神將攜帶他的法寶九齒釘耙前來尋他。
然而,事有不巧,他正好不在洞府之中,那雷部神將便隨手將他洞中的妖族屠戮一空,畢竟,在那些天庭的神仙看來,妖怪的命本來就不是命,豬剛鬣的身份在凡間算是機密,實在沒必要留下這些活口。
當豬剛鬣回到雲棧洞,見到的卻是一地的妖屍,其中有他的兄弟姐妹,還有他的妻兒,頓時讓他悲憤交加。見那雷部神將還興高采烈地獻上法寶,沒事人一樣邀請他迴天庭,他更是怒不可遏,當場將人打死,扒皮抽筋,祭典親友。
他也知道自己惹下了大禍,卻並不覺得後悔,自此以後,還時刻以妖族之身示人,再不願與天庭有任何關係。
望海菩薩聽完了他的講述,心中也是唏噓不已,萬萬沒有想到,這天蓬元帥居然因爲一些牲畜便徹底墮落成了妖怪,實在讓人扼腕嘆息。
此時的她,腦中忽然想起雲翔所說的一句話,人心本就是世上最複雜的東西,看來,這人類心中所想之事,還是要多多研究一番纔好。
豬剛鬣講完了自己的遭遇,道:“望海菩薩,我如今只想一心做妖怪,不想與你們這些神佛再有任何關係,你來尋我,卻又是爲何?”
望海道:“貧僧爲你尋了一樁好差事,便是保那唐僧前往西天拜佛求經,事成之後,可得西天職正果之位,遠勝於你在這山中消磨歲月,不知你意下如何?”
豬剛鬣大笑道:“都說望海菩薩心思細膩,不想卻是如此迂腐,我自當妖怪當得快活,連神仙都不肯做,又哪願意去你的和尚窩裡吃齋唸佛?此事休得再提,還是快快離去吧。”
望海沒想到對方竟是斷然拒絕,忙道:“天蓬元帥,此事並非我自作主張,莫非你已忘記了自己的師門所在了?王母娘娘在天庭如何關照於你,你也忘記了不成?”
豬剛鬣聽得這話,頓時目露狐疑之色,道:“你是西天的菩薩,怎會知道我的師門?”
望海略一沉吟,道:“你乃東華帝君的弟子,旁人不知,我又怎會不知?這取經之事,本就是你師門之意,讓你聽我之命行事,莫非你想要違抗師命不成?”
“咦?”豬剛鬣頓時嘖嘖稱奇,上下打量了望海一番,嘖嘖稱奇道:“西天與東天勢成水火,你本是西天的菩薩,我師傅卻是東天之人,莫非......”
望海嘆道:“你我本就是一類人,事到如今,我也不願瞞你,我乃菩提祖師之徒,與你師傅兄妹相稱,西天的身份只是掩人耳目罷了。如今這取經之舉事關三界大局,你我皆需全力參與,方纔能爲東天謀得一番出路,難道你真要置師門於不顧嗎?”
豬剛鬣聽得這話,頓時陷入了沉思之中,半晌方纔憤然道:“若是師門有情有義,我當年錯投豬胎之時,卻又爲何不管我?如今有事要辦,卻是想到了我,我卻又哪來的這般好心?什麼三界大局,我都不願再管,如今只想舒舒服服做個妖怪,其他一切都與我無關。”
望海聞言一驚,道:“我好意爲你尋得上好差事,莫非你真要就此放棄不成?”
豬剛鬣笑道:“你若真是好意,便莫要再攪擾,老豬我前幾日看上了一門親事,那小娘子正是貌若天仙的二八佳人,你卻勸老豬舍了美人跟你去當和尚,莫不是將老豬當做傻子不成?快快離去,莫要再多囉嗦,不然老豬便不與你客氣了。”
望海雖不怕豬剛鬣,卻也不願與他撕破了臉面,只得探了口氣,轉身離去了。
身爲東天弟子,豬剛鬣的差事當然不能免去,不過,也只能由他師門之人親自前來相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