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許久……
“原來是一片花瓣啊,不是葉子……”
破敗的內空間裡,低沉沙啞的呢喃聲響起,腦海裡,那些似乎很久遠很久遠的記憶浮現了出來:
蓮池中,終日與蓮花爲伴。
跟現在相比,似乎……
也沒什麼太大區別……
還真是——
有始有終啊……
“蓮瓣……”
下意識的呢喃。
但當話在出口,卻忽然又品味出了一絲別的味道。
什麼?
“蓮瓣。”
敖睺重複道,話出口,那模糊的感覺也隨之開始清晰,驀地,他猛地怔住了。
一瞬。
下一刻——
“蓮瓣!”
敖睺大聲道。
豁的,身子坐了起來,一道閃電在意識裡掠過,像是有什麼東西被點亮了,他那一雙眸子裡神采一下煥了出來。
蓮。
一大串的荒文在腦海中淌過,是《上清錄》中的一篇——
《塑軀》。
“萬物天成,有聚靈而未開智者,可以之爲軀,納無居之魂……蓮藕有節,與人身骨骼極似,最佳也……”
記憶勾連,不期然的便聯想到了哪吒,那是成功的先例。
當年太乙真人正是以蓮藕爲塑軀,納哪吒殘魂,纔將接近魂飛魄散的哪吒救了回來。
蓮藕可以,蓮瓣……
應該也行吧?
……
可以。
……
應該又是數千年的時光。
敖睺自入定中醒來,眼眸睜開,自有一片蓮瓣無中生有的映照而出。
千年的時光,總算是將這蓮瓣粗粗煉化了。
接下來,便是塑體了。
這一瓣長長花瓣的樣子在心底衡量。
敖睺輕輕一嘆。
久遠記憶在腦中淌過,那是爲‘人’的曾經,已經過去了,便再也回不去,蓮花瓣細小狹窄,怎麼也不可能塑成人型的樣子,反倒是和‘魚’有三分的相似,而《塑軀》卻只能在靈物原本的基礎上進行微調,否則的話,世間的靈物何其多,又何必得以蓮藕爲佳呢?
便是重新《塑軀》,也仍只能得魚身。
意識歸寧,重又抱元守一……
……
二千年後……
“……”
無聲無息。
弱水中,忽然一股暗流翻涌,原本橫亙在水中的一瓣黑蓮花瓣消失不見,虛幻處,一尾通體漆黑的鯉魚翻了出來。
……
北海。
“鈴!”
“鈴鈴……”
空曠的大殿裡,風鈴聲輕響,白骨王座上,覆海端坐,一動也不動,和三十年前相比竟是一般無二。
依舊……
眼眸深深的闔着,面無表情。
“鈴——”
驀地,風鈴聲忽然一顫。
“姐姐!”
像是忽然感應到了什麼,從白骨王座的另一邊,急促的聲音響起。
“哥……大哥……”
豁的。
覆海那緊闔起的眼眸睜開了。
“我感覺到了!”
小傢伙大聲道。
“我感覺到大哥的氣息了,大哥……大哥他沒死!”
瞳孔猛地放大。
一瞬間——
眼眸裡像是有千萬種的神采交集而過。
終於,化成了一句急聲。
“在哪?”
“在……弱水?”
“不對,快到冥河了……冥河!”
“對!”
“就是冥河!”
“走!”
再沒有其他二話。
大殿裡,波光一道,下一刻,白骨王座上,覆海和那一塊懸着的黑鐵片便都消失不見。
寥寥……
……
弱水。
徜徉在其間。
敖睺微微眯起的眼睛睜開了。
似乎是沒有什麼情緒在變化,卻有許多蘊在了這不變中。
遊在這弱水裡,再感覺不到任何的其他不適了。
聖人所傳之法自有其玄妙,換了這蓮瓣塑造的軀體,便也跟着繼承了這蓮瓣原來所擁有的全部特性。
“……”
尾巴輕輕一擺,激起一片小小的暗流。
分外的自由。
許久許久了……
到如今,外面又過了有多久?
敖睺閉上了眼睛,細細感受,元神最深處紫、橘二色的光暈流轉着,緊緊纏繞,表面略有波瀾。
敖睺閉着的眼皮輕顫了下。
已經有感應了。
距離該經歷第三次天災的三百年期限還未到。
兩百年出頭。
感應並不強烈,最後的百年應該還未過半。
二百五十年不到。
只能大致估算到這了,再往下就具體不了了。
“果真,壺中日月長啊……”
敖睺輕輕感嘆,隨即他不再多想,潛運法訣,元神最中央,那悸動的兩色光暈,便又沉寂了下去。
一部《上清錄》,包羅千萬種,自然也有避災之法,只是“天災”非同一般,便是這聖人所傳之法也只得拖延,無法規避。
三百年之期被往後延到了五百年。
敖睺睜開眼。
接下來——
眸光往上,一閃便過,向上是天庭,二百多年前剛從那兒逃脫,自不可能再回去自投羅網,那麼就只剩——
往下了。
“……”
尾巴擺動,暗流被掀動,通體純黑的身子往下游去……
……
阿修羅界。
不說廣袤,但既然能被稱爲一界,阿修羅界中也自然不只是是有血海,也有一片大陸。
雖平日裡,因着阿修羅們都生活在血海中,這片大陸一向少有人際,但如今是教祖要出嫁“公主”,向三界招婿,哪怕駙馬人緣早已經內定好了,該做的準備,卻還是一樣也少不得,而三界之內除了水族之外,其餘族羣可都是生活在陸上的,更何況——縱然是水族,也少有想要住進水裡的。
三十年堪堪,距離招婿之日只剩一月。
而這片陸地上早已是熙熙攘攘,原本空曠處一座座的殿宇屹立,五顏六色的禁制爭奇鬥豔。冥河老祖,乃是聖人之下,最頂尖的那一小撮之一,威名遍傳三界,他的女婿,自然是不拘何等族類,都有無數趨之若鶩的。
……
青色的禁制淺淺。
一處再普通不過的殿內,覆海睜開眼,從蒲團上站起。
身形變化。
身子略略拔高了一點,肩膀微微寬闊,眉毛上挑一點,五官的輪廓勾勒……
瞬間,一個“敖睺”出現了。
眉梢眼角,身形體態沒有一處不相像,甚至,覆海連氣機也做了調整,假扮到這等程度,縱是極熟悉的,恐怕也難一眼就看穿。
“姐姐……”
一旁小傢伙的聲音響起。
覆海卻沒立刻回答,她信手拿起擺在一旁的黑鐵片,像配飾一般,掛在了腰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