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英雄傳》三十九(下)、計救老皇帝

八戒慌忙到了井下,洑到水面,大叫“猴哥” 幾聲。那猴子等得正不耐煩,聽八戒在井下大叫,忙來在井邊,伸頭道:“尋到寶貝了?”八戒道:“去尋到個水府。”大聖道:“什麼水府?”八戒道:“是烏雞國的總水府,兼管八口御井。那府主特熱情,忙給我治酒弄菜。”大聖道:“好呀!你把我涼在上邊,你在下邊喝酒?”八戒道:“邊喝酒邊辦事。”大聖道:“喝着酒也能辦事?”八戒道:“你不信?那府督馬上就要把寶貝奉上。”大聖道:“呆子,真尋到寶貝了?”八戒道:“那還有假。”話剛落音,就聽到井底有響動。只聽夜叉在下邊叫道:“豬長老,把皇帝的屍體放哪?”八戒道:“猴哥,聽到了,可是寶貝?”大聖道:“呆子還真能辦事。告訴下邊,把皇帝的屍首推到水面,叫我看看。”八戒朝下喊道:“推上來,推上來。”幾個蝦兵聽吩咐,就把皇帝屍首推了上去。八戒忙貼井壁讓過,皇帝的半個身子就斜着出了水面。大聖借了月光,看了看道:“呆子,這皇帝的容顏怎麼一點也沒壞?”八戒道:“是府督把他放在了寒冰洞裡,所以沒壞。”大聖道:“這屍體離了冰,就不能放在水裡了。這上邊還不太熱,你把他先弄上來罷。”八戒道:“哥呀,硬梆梆的,連根繩子也沒有,怎叫他弄上來?”大聖道:“你把他背上來。”八戒道:“虧你想得出,死屍怎背?”八戒謂蝦兵道:“你們把屍體背上去。”蝦兵道:“小蝦離不得水,若離了水,連個蟲子也不如。”八戒道:“猴哥呀,不如先把他放在井下,等明兒叫文武百官來撈。”大聖道:“若屍體發了,面容皆非。”八戒道:“反證是個死人,還管發不發。”大聖道:“你也不想想,身體若發了,頭如鬥盆,身如老牛,三宮六院,文武百官,還能認得老皇帝嗎?再者,身子發了,就有臭味,怎當人證?”八戒道:“今夜還存放冰洞裡好了,明天中午叫蝦兵擡來。”大聖道:“兄弟怎就不開竅啊。他們撈人,都是用八齒花鉤子。這麼深的井,一天未必撈上來;既使撈上來,也是個爛屍首。”呆子沒了言語,卻又計上心來,道:“猴哥呀!你不是要他當什麼人證嗎?”大聖道:“是呀!”八戒道:“他一個死屍能會說話?”大聖道:“要的就是相貌。”八戒道:“若他能說話不就更好了。”大聖道:“當然更好。可惜他不能說話了。”八戒道:“你能通天入地,何不醫活他?”大聖道:“他壽命至此,何必強求。”八戒道:“那他躺在冰洞中多好,何必強求?”大聖道:“萬事都有個石落見底的理。快把他背上來罷。”八戒道:“你若答應把他醫活,我就背上來,這叫力有所值。”大聖笑道:“呆子也轉起了文。好!好!我把他醫活。”那呆子就把皇帝的屍體從蝦兵手上接過,背在了身上,就要發力攛上去,卻見大聖便把鐵棒長了兩三丈,伸進井裡。八戒道:“猴哥真好,想叫兄弟省點力。來,把棒伸進我嘴裡。”呆子用長嘴咬了棒頭,被大聖拽了上來。大聖道:“先別放下,等我尋塊板來。”說着,轉身來在一個亭子上,伸棒打下一塊天花板,搬了過來,放在了地下。八戒就把屍首放在了板上,到一邊忙蹦了幾蹦,穿上了衣服。大聖道:“來,兄弟,咱把他擡在亭子裡。”八戒道:“擡亭子裡幹啥?”大聖道:“等明天用他作證人。”八戒道:“你不怕他解了凍發了屍?”大聖道:“我使法術不叫他解凍。”八戒道:“你不怕丟屍?”大聖道:“偷錢偷財,哪有偷屍的?”八戒道:“師父常說:妖精,妖精,無妖不精。若被這妖精發現了屍體,還不叫他給毀了,明天哪裡找證據?”大聖道:“走,把他藏在門房裡。”八戒道:“你不怕耗子聚餐?”大聖笑道:“呆子進步了。拽幾根藤條罷。”兄弟兩個用葛藤把屍首捆定在木板上,大聖便作了法,一層厚雲把木板托起,都起在半空,冉冉的向寶林寺行去。

不一會,到了寺院上空,按落雲頭,停在禪堂門外。八戒先把屍上葛藤解了,就拍門道:“師父,起來看耶。”那唐僧睡不着,正與沙僧講話,忽聽得八戒叫了一聲,唐僧連忙起身道:“徒弟,看什麼?”八戒道:“行者的外公,教我馱出了御井,現已弄了回來。”行者道:“你這饢糟的呆子!我哪裡有什麼外公?”沙和尚先開了門,就與八戒把屍首擡進了房裡。唐僧近前看處,那皇帝容顏未改,似活的一般。長老忽然慘悽道:“陛下,你不知哪世裡冤家,今生遇着他,暗喪其身,拋妻別子,致令文武不知,多官不曉!可憐你妻子昏蒙,誰曾見焚香獻茶?”忽失聲淚如雨下。八戒笑道:“師父,他死了可幹你事?又不是你家父祖,哭他怎的?”三藏道:“徒弟啊,出家人慈悲爲本,方便爲門,你怎的這等心硬?”八戒道:“不是心硬,師兄和我說來,他能醫得活。若是醫不活,我們也不把他弄來了。”三藏道:“悟空,你能醫活這皇帝?”大聖道:“師父,莫信呆子胡言。”八戒道:“誰胡言?我本不馱,是猴哥親口說的,說我若馱出井,他就能醫活老皇帝,現在又改了嘴。”三藏道:“悟空,果有手段醫活這個皇帝,正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圖。該當救一救呀!”行者道:“我許八戒能醫皇帝,是哄他把屍首馱出井來當人證,並非真能醫他。人若死了,或三七五七,盡七七日,受滿了陽間罪過,就轉生去了。如今他已死三年,如何醫得!”三藏聞其言道:“也罷了。”八戒卻不依不饒道:“師父,你莫被他瞞了,他路上連醫的法子都與我說了。只是說這皇帝爲政不清,不值得他醫;他又說,這些許小皇帝,就是醫活了,也顯不出他的手段。”三藏聽了八戒這篇言詞,哪有不信之理,生氣道:“悟空,我曉得你的手段,能通天入地。自已高興時,萬事皆能做成;不樂意時,一件也不得成全。師父算什麼,師父只是一個稱呼罷了!師父縱有心願,也是求不得徒弟一件的。”說罷,又失聲哭起來。大聖聽了,知老和尚信了呆子,真發起狠來。只得近前道:“師父莫哭,有話好商量。”那老和尚只是哭。八戒忙近前道:“師父不要哭了,猴哥應了你。”三藏才止了淚道:“悟空,可真要醫活皇帝?”大聖道:“看你哭得可憐,不醫能成嗎?”三藏道:“那我先替皇帝一家謝謝你,也不枉老皇帝給我託夢一場。”八戒笑道:“師父是三歲小孩,有哭轉眼就變了笑。”大聖道:“去!都是你這夯貨惹的事,現在我也不知從何下手。”說着,用手摸了摸皇帝的屍首。沙僧道:“大師兄摸他屍首怎的?”大聖道:“我看他冰氣散盡沒有。”三藏道:“悟空,若救皇帝,是否要去陰司?”大聖道:“去地獄沒用。他既給你託夢,說明他的魂魄離此不遠,我先把他的魂魄找來再說。”八戒道:“魂魄好找,師父不說了,皇帝的鬼魂近不得皇城,常寄宿在什麼廟裡。”沙僧通:“是東山山神廟。”三藏道:“對了,他夢中告泝我,他來求我,就是東山山神出的主意。悟空,你去問問山神不就知道了。”大聖道:“我問他?他不來見我已短了理。”說罷,即捻訣、唸咒,一會工夫,一個皁衣打扮的老頭,慌忙走了進來,先給唐僧施了禮,又給大聖等施了禮,道:“不知大聖喚小神有何吩咐?”大聖道:“是你薦烏雞國皇帝來求我師父的?”山神道:“是小神。”大聖道:“你既薦了,你就要先來給老孫說明原委,爲何躲藏不見?”山神道:“大聖莫怪,一來我的職位卑微,怎敢無故來見你老;二來這妖怪確實神通,恐他知之,在閻王處說我不是。”大聖道:“閻王又如何?惱起我來,可不砸爛他的森羅殿。”山神看到烏雞國皇帝的屍體,就蹲下落淚道:“皇帝呀!神僧們就要爲你報仇了,也不枉我們好了一場。”八戒道:“山神,你把皇帝的魂魄帶來了?”山神道:“沒有。”八戒道:“那你說給誰聽?”山神道:“是自言自語,小老兒太激動了。”八戒道:“還不快把皇帝的魂魄帶來,猴哥要醫他哩。”那山神聽說大聖要醫皇帝,忙就跪下磕頭。大聖笑道:“莫給我磕,若磕,就給師父磕。”那老兒真就給唐僧磕起頭來。唐僧慌忙站起攙住。八戒道:“再給我磕一個,不是我,猴哥能醫老皇帝?”那老兒磕順了道,又要下跪,三藏忙又攙住,罵八戒道:“你這呆子,再大的功,也沒要頭的。”八戒笑道:“我和山神老兒逗着玩的,我哪裡真叫他磕。”三藏忙把山神扶在椅子上道:“坐下說話。”那山神哪敢坐,忙站起道:“神僧們稍等片刻,我這就把烏雞國皇帝的魂魄領來。”大聖道:“越快越好。”

山神就別了唐僧師徒,出門還了原形,駕起陰雲,一路迴轉,也只半刻鐘,回到家中。唐僧的一班護法正在廟裡,有本地土地陪着痛飲。見山神回來,都停了盞,大伽藍道:“老哥,大聖爲何遣你?”山神道:“喜事!莫慌!等我喝杯酒,壓壓喜氣。”二伽藍笑道:“你這老哥,還有用酒壓喜氣的,快說說,啥喜事?”山神坐下夾了一塊獐子肉送進嘴裡道:“那大聖把烏雞國皇帝的屍首從井裡弄了出來,現停放在寶林寺的禪房裡。與我要國王的魂魄,要醫活國王哩。我與國王相識一場,難道不是喜事?”大伽藍道:“那皇帝的身子不壞?”山神道:“不壞,顏面好着哩,就如睡着一樣。”三伽藍道:“這皇帝已死了幾年,我看難醫,就是給他魂魄,體魂也難合在一處。”山神道:“我不敢停留。你們照喝。我就去西廂房領國王的魂兒送去。”大伽藍道:“記住,山神老兄,萬不可在大聖面前提唐僧護法半個字。”山神道:“這個放心。”土地笑道:“唐僧的一班護法,竟不敢叫唐僧知道。”四伽藍道:“是不敢叫大聖知道。”山神忙別了衆人,有小鬼拿燈前引,來在西廂房,叫道:“賢弟何在?”那國王的魂魄正坐在牀上垂淚,思念一宮老小,聽山神叫他,忙從牀上起身道:“神仙老哥何事?”山神道:“你苦日子到頭了,那唐長老已使徒弟孫大聖和豬八戒,把你的身體從井裡背了上來,現躺在寶林寺禪堂內。孫大聖要叫你還陽哩。”那國王忙謝山神。山神攙起道:“到地方再跪,快跟我來。”國王魂魄破啼爲笑,喜滋滋的跟了山神,直奔寶林寺。

八戒早有了睏意,正嚷着要睡,山神領着囯王魂魄敲門走了進來。那魂魄見了自己的真身,倍感親切,熱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上前就給唐僧跪下磕頭。唐僧肉眼凡胎卻看不到他,八戒道:“師父,皇帝給你磕頭哩。”三藏道:“那皇帝躺在那裡,哪裡給我磕頭?”大家都笑道:“是國王的魂魄給你磕頭的。”三藏道:“我怎看不到?”八戒道:“皇帝醫活了,你不就看到了。”三藏道:“這皇帝的魂魄是山神老神仙領來的嗎?”八戒道:“可不是。”三藏道:“老神仙呢?”八戒道:“這老頭就在你跟前站着哩。”大聖道:“你這老兒,快換身子,別弄玄虛。”山神忙捻訣,變作一個凡間老頭來,道:“不是小老兒弄玄虛,是激動得忘了換面貌,”山神便又與唐僧見了禮。那皇帝魂魄接着又給大聖、白馬、八戒、沙僧行了禮。大聖道:“來我問皇帝,你沒遇妖怪的時候,一國土地大旱,倉無一粒米麪;你遇到妖怪以後,特別是你死罷,卻能風雨和順。你是在陽世做了壞事,纔有此報應的罷?”那皇帝魂魄聽了這話,慌忙跪下道:“長老問的也是。我沒遇全真的時候,那幾年一國臣民無糧充飢,妖怪當道,卻能得到豐收。我思索這幾年,也沒思索透。我敢對天發誓,在陽世時,從沒幹過一件壞事。”山神看情形不對,也忙跪下道:“大聖問的也對,但我敢保證,這烏雞國國王從沒幹過缺廳短兩的事。往年也是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滿國大災,顆粒無收,也是後邊二年的事。”三藏道:“悟空,不要給審賊似的,快叫他們起來。”大聖道:“都起來。我知道了,是國王得罪了上天的有權人,等我查出,看我熊他那臉。過來,國王。”山神起來,忙推國王魂魄近前。

大聖道:“我這就叫你的魂魄入你真身。往常若在五七之內,一次就能合體成功。你這魂體離異已有三年,不知可否合來,先試試罷。你上到我掌上來。”大聖就伸了右手,那魂魄上了兩次沒有上去。大聖道:“八戒,過來幫忙。”呆子近前抱了魂魄的腰,提在了大聖的手掌之上。大聖就左手捻了訣,口中唸了《還魂咒》,就用左手掌從屍體的頭到屍體的腳,來回照了兩次,道:“沙僧,摸摸皇帝的身子軟了沒有?”沙僧就近前摸了摸道:“大師兄,這皇帝不但渾身軟軟的,還溫手哩,”大聖道:“那我用功了。”說罷,又捻訣,又唸咒,那皇帝的魂魄在大聖的手掌上,卻變作了一個小人兒。大聖就順勢攥在手中,擡手拍向真身,道:“烏雞國皇帝,還魂來!”見皇帝的屍身只動了動頭,就停在了那裡,再也沒有動靜。那魂魄滾躺在地,兩手捂着頭顱,痛苦異常。大聖忙收了法,道:“土地,快把魂魄攙起;沙僧,你把馬槽往北牆邊移一下;八戒,把你的牀搬來。”八戒道:“哥啊,可別把屍首放上呀!我困得慌,還要睡哩。”大聖道:“是叫他的魂魄躺一躺。”八戒道:“何必要搬來,躺就躺唄。”大聖道:“體魂理應靠近點,先親熱親熱。”大聖忙又捻訣,用左手在皇帝身上從頭到腳照了兩下,道:“沙僧,再摸摸。”沙僧就蹲下又摸了摸道:“這國王的身子又硬成一個冰棍了。”大聖道:“先凍住他,不要壞了身子。”三藏道:“我當看到國王的頭動了動,怎麼不坐起來?”大聖道:“我的師父,這魂體已離了三年,哪那麼容易合來!我想他這屍體在井下存放,寒陰之氣襲浸了他三年,整個屍體內部聚滿了陰氣。他的魂魄也屬陰,陰陰相斥,難已複合。我才用了功力,也不能逼出陰氣。”三藏道:“不如把功力加大點。”大聖道:“他的身體哪裡受得了大的功力,那陰寒之氣已在滿身血管內淤滯成形,若用力過大,全身血管就會炸破,筋脈寸斷,更沒活的希望了。”那皇帝魂魄在牀上聽到這話,垂淚啼哭起來。山神道:“國王莫哭。大聖爺爺,好歹要救國王呀!” 三藏道:“悟空,是沒有希望了?”大聖道:“希望不大。”三藏道:“別光想着自已怎樣救治,看能不能求求別人?”大聖道:“可惜沒有對路人。”八戒道:“猴哥,你常吹當年偷了老君多少、多少仙丹,你不如再去偷兩粒,醫醫國王。”大聖道:“我想起來了,老君有九陽仙丹,正克他這陰氣,或許能打通他這滿身關節。我這就往天庭走一趟。師父,我不知回來早晚,若天放亮,這魂魄不好久留。要八戒和沙僧把西間的窗戶緊閉,用布遮嚴,把屍首和魂魄都送進去,再把這裡門緊閉,我不回來莫開。”八戒道:“哪裡找布匹來?”沙僧道:“前後大殿內多的是。”三藏道:“若都把大殿內的布幔扯來,不知佛祖金身怪不怪罪。八戒,不若去少扯點。”八戒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寶塔。這時講不着如來,救國王要緊。”大聖忙出了禪堂,起在半空,駕雲而上。不知去天宮尋得尋不得九陽仙丹,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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