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 天

大早上,清風明月開了鎖進來,發現盤裡的“果子”沒有動。

“幹什麼?你們這是要絕食啊?”清風惱怒,“不吃也要拿個碗蓋好嘛,你看現在爬得滿桌都是血……”

“兩位仙童,請給我們換個吃了不能長生不老、但是可以飽肚的東西行嗎?”

“哼,不識我仙家寶貝,白費我們師父一片苦心。”清風說,“不吃算了。走!我們拿回去自己吃。”

“可是……肉放一晚不新鮮了……”明月嘟嘴。

清風上去一個爆慄:“哪有肉?哪有肉?”

“是的……果子放一晚上不新鮮了……”

他們把果子端走了,又把門鎖上。

“喂,你們要把我們鎖到什麼時候?”

“等我們家師回來,家師一直說想見見三藏長老敘敘舊呢。”

兩位童子走了,猴子站在門外哭道:“他們把我鎖在外面了。”

“誰要你那麼不安分跑出去的!”

我話還沒說完猴子又不見了,過一會兒他跳回來滿臉神秘道:“快去看,快去看,他們正啃得滿嘴是血,還吮骨頭呢。”

“你倒是把鎖打開啊!”

猴子沒聽見,因爲他已經瞬間又在遠處了。

這貨是量子狀態的嗎?

我無奈回頭:“八戒,挖條地道吧。”

“好咧。”

一個時辰後,我嘆口氣說:“八戒,你還是把門撞開吧!”

“你早點說行嗎,師父!”

我們出了門,打算偷偷溜走。八戒不解:“憑什麼啊?我們又沒做壞事!”

“對!”猴子醒悟,“我們要去做點壞事,這樣我們就可以理直氣壯地偷偷溜走了。”

“做什麼壞事呢?”大家都很興奮。

“我們去把那兩個小道童綁架走吧。”豬說。

“你管飯啊?”我質問,“他們師父要是也跟來了,我們還得連他師父的飯一起管。”

“那我們把他們門口五莊觀的牌匾改成六必居吧。”沙僧說。

“那麼以後他們吃果子就可以蘸醬了是嗎?”

“我想到了!”猴子說。

三人期待地望着他。

“我要去他們牆根隨地小便,然後寫:到此一遊!”

“你能有點新意嗎?”三人皆咆哮。

“你們不陪我去嗎?”猴子覺得無趣。

“你暴露狂嗎?”

“那裡有很多小孩子,我怕。”

“你也會怕?”

“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有娃叫我爸!”猴子正色道。

“爸!”八戒喊。

“乖!”猴子說。

“你騙人!”豬氣哭了。

“五百年了,你居然還相信這猴子說的話!太天真了。”沙僧搖頭。

“其實……琉璃盞是我打碎的。”猴子說。

“你終於肯承認了麼?”沙僧也哭了。

我們四人向後山走去,不知爲何,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山中枝葉茂密,長在一起,盤根錯節,只留出一條長長的隧道,我們走進去,頭上腳下全是密密的莖葉,扭動着、喧囂着,似乎是一活物,正把我們吸向肚腹深處。

走了也不知多久,便聽聞四周都有嬰兒在笑。咯咯咯,哈哈哈,笑聲漫天亂竄,笑得人毛骨悚然。

再往前走,四周佈滿黑紫色巨大的根莖,根莖上一個個疙瘩,都像是扭曲的人臉。不斷有汁液從那些臉上流下來,像是黑色的血。

猴子認真地一張張臉看了過去。“這些臉都似曾見過。”他說。

“我聽說凡是要種成能結這樣靈魅之果的大樹,必然是要用血肉供養的。”豬說,“這五莊觀方圓百里之內,沒有人煙,連妖怪也不見一個,豈不是奇怪。”

突然眼前一片開朗,我們已鑽出樹洞,發覺身處一巨大地下空間。這洞口卻在佈滿根系的懸崖之上。面前下方一座大湖,湖水卻是青色,虯龍般粗大的根系盤捲旋繞,深植入水底,根系的山體上,是一棵百人不能合抱的樹幹,直入上方。

我們擡頭仰望,見幾百丈的高處,樹冠展開,遮蔽天空,不見天日,那無邊的枝蔓垂下來,罩住四野,把整個大湖罩在其中,密不透風。

“看哪!”豬指着天上喊。

我們定睛望去,在那枝蔓之中,有無數嬰兒頭頂生着臍帶,掛在樹枝之上,有的只有小指大,有的已如十月胎兒,更有的已經如巨象大小,卻還是嬰兒形狀,只是面目已經猙獰,指甲已化爲利爪。又有的閉目沉睡,有的睜眼癡笑,有的瘋狂吼叫、掙動不休。

“竟然……有這麼多……”我驚歎着。

“看哪!”沙僧又指着水中喊。

只見深潭之下,隱隱約約,堆積滿了白骨。隨着水影,似乎還在顫動。

“怎麼會這樣?”我覺得寒氣直衝脊背。

“看哪!”猴子指着腳下喊。

我一低頭,不知什麼時候,那藤蔓已經爬過來緊緊將我們的足纏住,突然一扯,四個人全哇呀一聲飛了出去,倒掛在空中。那些嬰兒突然都轉過頭來望着我們,眼中滿是慾望,他們慢慢扯動臍帶,爬了過來,張開嘴,口中是食人魚般的細密牙齒。

“我們變成果子了!”豬掙扎着高喊。

“我終於知道他們是怎麼長大的了……”沙僧恍然大悟。

“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在樹上刻‘到此一遊’啦!”猴子喊。

那些食人怪嬰湊過來,我們拼命用手撥打着。“猴子,快想辦法!”我說。

“不如去請如來佛祖?”猴子說。

“你以爲佛祖是110啊?”我怒,“豬,想辦法。”

“小朋友們,吃了那白嫩和尚才能長生不老,吃我沒用啊。”這就是豬想出來的辦法。

“沙僧,只有靠你了。沙僧?沙僧!”

“噓……我在裝死……”沙僧睜開一隻眼。

“他們也不是熊!裝死有屁用啊?”

只有靠自己了,我使勁運用腹肌,我蕩……我晃過來……晃過去……咬不着吧,哈哈……不好,怎麼兩邊都有人張大了口等我?

“猴子,你再不動手我念緊箍咒啦!”

猴子聽聞大喜:“好,我聽到第八十四回了……”

這誰家的咒文這麼長,還連載啊?

“猴子乖,你打完了妖怪我就念第八十五回給你聽!”

猴子突然猴軀一震,兩眼放出精光來!啪地掙斷藤蔓,空中轉體三千六百度,落入水中去了,連水星也沒濺起一個。

這又不是奧運會你跳那麼漂亮給誰看!

然後他就再也沒上來。

我們三人倒掛着等得心焦,那些趴在我們身上的小怪物也好奇地一邊啃着我們,一邊望着水裡。

“這猴子定是自己逃走了吧?”豬說。

“我看他是直接被淹死了。”沙僧說。

我還是相信猴子的,他不會逃走,也不會淹死,以爲師對他的瞭解,定是又在水中遇見個女妖怪,親切交流起來,忘了救師父。這種事一路上他幹過八百回了。

猛然間,水面開始波動,激起細密波紋。然後,整棵樹也開始抖動了,所有樹枝瘋狂地嘩嘩地搖,嬰兒們嚇得尖聲哭號。之後是整個大地都在顫動,像是有什麼巨人要從地下鑽出來。

“師父,樹在長高啊!”豬喊。

我看去,那棵巨大的樹正在震顫中升起,人蔘果嬰們在枝條上驚恐地掙扎。然後一整塊黑色山體似的東西露出了水面,仔細看纔看清那是人蔘樹的龐大根系,抓裹着泥土,簡直像個小星球一般。

這個小星球一直上升,上升,離開了水面。星球的底部有一個小小的影子,那是猴子運起力氣,鑽到地下,將這巨樹連根頂起。無數葉片泥石嘩嘩地下落,掉進湖中,濺起數丈高的水浪。

“猴子!我叫你救我們,沒讓你搞這麼大動靜啊。”

“要麼就不搞,要搞就搞大!”猴子喝一聲,“起!”雙臂一伸,這巨樹直上天空,連同哇呀呀怪叫的我們一起飛向遠處白雲間。

那巨樹拽着我們,飛出幾十裡,在空中倒轉了,大頭朝下,直落下去。我們尖叫着,眼淚橫飛。巨大的陰影壓向地面,砰的一聲,那樹倒栽在平原上,搖晃了幾下,又慢慢傾倒,最後一聲巨響,樹根砸在地面,地動山搖。

我和豬與沙僧灰頭土臉地從樹冠中爬出來,噗一聲吐出口中的樹葉。只見那些怪嬰紛紛墜下樹去,遇土則入,盡數鑽入地下去了。

猴子在空中大笑:“好!跑吧!快跑吧!這回沒人能吃你們,你們也不用吃人了!”

“可我們怎麼辦?”我吼着,“這麼大一棵樹,至少得賠五兩銀子啊!”

“你看見是誰弄倒這樹了嗎?”猴子問我們。

我們頭搖得像撥浪鼓,沒人想被滅口。

“既然如此,那我們上路吧。”

“好好好,走了。”大家歡天喜地地上路。

“白龍馬還在觀裡頭呢。”沙僧提醒。

“沒事。”我說,“他比你快。”

果然一聲馬嘶,白龍馬已經在前方等候了。

大家突然誰也不說話,撒腿就向前跑。

整整跑了一天,跑出八百里去。突然前面迎來一老道,喊着:“長老,貧道起手了!”

“貧僧起腳了!好狗別擋道!”我們飛馳而過。

那老道猛然變了臉:“你等推倒我的人蔘果樹,還想跑麼?”

猴子怒了:“不要血口噴人,誰推倒了你的果樹,我分明是用拔的!”

“你賠我樹來!”老道一揮袍袖,狂風四起,飛沙走石。

猴子舉棒迎了上去,八戒沙僧也舉兵器相隨。

老道哈哈大笑,升上天空,那袍袖突然無限展開,遮蔽日光,整個天空都變成一塊飄動的布。猴子八戒沙僧的兵器打在布上,只如撣灰一般,使不上力氣。

那袖口之中,捲起巨大旋風,將我們四人全捲了進去。

等再摔落到地下時,一看周圍好熟,原來又回到五莊觀來了。

老道也落下雲頭:“你們這些和尚,我好心請你們吃果子,你們不吃就罷了,怎還推倒我的仙家果樹?”

我笑道:“我也想知道,地仙之祖,怎麼靠吃嬰兒來長生不老?”

鎮元子冷笑:“那不是嬰兒,是人蔘果,草還丹。”

我問:“究竟是我肉眼凡胎,識不得異寶。還是神人仙風道骨,嘗不出血腥?”

鎮元子卻大笑起來:“好你個金蟬子,當年我就說不過你。沒想到你轉世變了凡人,還是這樣脾氣、這樣膽量。”

“當年你卻見過我?”

“當年你是佛祖最得意的弟子。我是道家地仙之祖。靈山辦盂蘭盆會,我受邀參加。那時道家佛家,都暗自不服。所以盂蘭盆會凡有道家參加,都變成辯論大會,互不相讓,文鬥又不免變成武鬥,最後成爲鬥法大會。”

“我和你鬥過?”

鎮元子於是開始給我講當年盂蘭盆會的故事。

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靈山的盂蘭盆會上,佛家與道家爲了爭誰最通曉世間奧義,各不相讓。

道家說:“我們道爲世界本源,所謂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爲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強字之曰道,強爲之名曰大。”這意思是說:我們道是很強大的,怕了吧哈哈!

佛家說:“我們佛無所不在,無所不知,如實知見一切法之性相,成就等正覺之大聖者。是透徹領悟宇宙人生,真正圓滿覺悟。所以沒有我佛不知道的,你們那些道當然是小兒科。”

道家說:“佛若知道,則佛所曉之道,就是我道家之道。所以佛即是道。你們佛領悟的不過也我們道家的知識。你們那些佛都是我們家老君去印度旅遊時聽了他的教誨才變成的佛,所以佛家不過是道家的一個分堂罷了,應該聽從總舵主管理。”

佛家說:“呸!我佛雖然知道,但是不知道。知道是知道世上的道理,不知道是不知道你們那個道派。我佛是在菩提樹下被落下的蘋果打中才發現的三大定律,從來沒有看過你們家老子發表的論文,你們這是誣衊!”

道家說:“三大定律早就過時啦,現在都興相對論啦。你看我們道家的理論:大曰逝,逝曰遠,遠曰反,纔是宇宙大爆炸學說的最好體現。說的是宇宙爆炸了,時空膨脹,物質噴出,但等將來宇宙坍縮了,一切物質又迴歸原點。全說對了有沒有!有沒有!”

佛家說:“那是你們蒙上的好嗎?再說誰告訴你宇宙最後會迴歸原點的?宇宙中所有能量耗盡、物質分解後,就會陷入一片黑暗,什麼都沒有,那就是虛無。所以我佛才說四大皆空,因爲宇宙的盡頭就是空啊,一切都會歸空啊。你們道家不知悟空,還談什麼宇宙定律?”

道家說:“我們對!”

佛家說:“我們懂!”

道家說:“大海無量!”

佛家說:“如來神掌!”

道家說:“北斗七星拳!”

佛家說:“佛山無影腳!”

於是佛道兩派掀翻桌子,操起板凳,大打出手。要爭天下第一大派。

這一片亂戰之中,這邊蜀山劍派力戰五百羅漢,難分難解,那邊天龍八部突破青城派的防守,包抄全真七子的後路。雙方高手盡出,相拼功力,只把靈山震得搖搖欲崩,四大部洲震顫不止。

鬥得正酣時,卻見鬥毆現場中間坐了一人,任憑刀斧碗鍋在他頭上飛來飛去,只靜靜看着遠處不動。

鎮元子好奇,便揪住一旁銀頭謁諦來問:“那是何人?爲何竟然佛道兩派高手如此可怕地內力相拼,他在中間居然不傷分毫,巋然不動?”

那謁諦道:“你卻不曉得他?這是佛祖最得意的弟子金蟬。深得佛祖真傳,法力無邊。也許將來就是佛祖的衣鉢傳人呢。”

鎮元子一想,如此大的來頭,若能將其擊倒,必大滅佛家的威風。於是長嘯一聲,震退身邊諸羅漢,身形一晃,便落在那人的身邊,一掌就擊向他的頭頂。他爲地仙之祖,這一掌有萬年修爲,可碎山覆海。就算是菩薩捱了,也元神俱裂,太上老君受了,也要道行盡廢。

那人頭頂猛挨這絕命一擊,然後……擡起頭,摸摸腦袋:“誰打我?”

鎮元子面如土色。眼前這人毫無提防,完全沒有運力抵禦,受自己全力重擊,居然沒事一樣,這樣法力,可謂深不可測,已達化境。

鎮元子不由心生敬畏,於是望向四周:“誰啊?誰這麼無聊?”

金蟬子看沒有人承認,搖搖頭,又去看着遠處發呆。

鎮元子好奇,湊過頭去:“你在看些什麼?”

金蟬子道:“沒看什麼。”

鎮元子問:“眼下佛道兩派相持不下,請問在大師眼中,佛與道,誰更知世間真理?”

金蟬子搖頭道:“我心中煩惱,無心想這個問題。”

鎮元子問:“大師爲何而煩惱?”

金蟬子道:“李家村張家媳婦只怕要生個女兒,我故此煩惱。”

鎮元子失笑:“大師如此身份,不參與佛道兩派決戰,卻在操心這等事?敢問那張家媳婦和您有何牽連?”

金蟬子道:“那張家媳婦正在求神靈保佑,不要讓她生了女兒,被婆婆丈夫嫌棄,畢生痛苦。這事關她一生的命運。此刻世上,還有億萬之人苦苦渴求幸福安樂而不得。而樹下兩羣螞蟻還在爲思想與派別廝打。”

彌勒忙笑着過來:“這位便是金蟬子,佛祖的第二個弟子,悟性極高,佛法造詣我只怕也不及,是將來最有可能繼承佛祖衣鉢的人。”

“哦?”鎮元子冷笑。

彌勒對金蟬子道:“快請敬上一杯茶,請仙長恕衝撞之罪。”

金蟬子一揚手,那羣毆中四散各方的桌案茶具碎片盡數飛回,重新完好如初。再一揚手,桌上茶盅浮起,飄到鎮元子面前,“還請恕罪。”

鎮元子笑取過茶碗,只覺那茶碗有千山萬海之重,他單手使全力持了,不讓人看出手臂在微微顫抖,揭開茶碗一看,裡面狂濤急旋,竟是把一整個須彌山海都裝在裡面了。

鎮元子心想:這要是喝下去,是想把我撐爆啊。就算能喝下去,只怕也站不起來了。

他將茶碗送到脣邊,作勢輕抿了一口,一下子灌進好幾萬斤水去,不敢再喝了,但不喝完又怕被西天笑沒本事,於是向天一指道:“咦?灰機?”

衆人全向天上一看,鎮元子嘩地把茶水全倒進他那乾坤大袖裡,往桌上一放:“好茶。”

金蟬子笑道:“既是好茶,多喝些吧。”

“師父……你怎麼袍子下面在漏水啊……”明月小聲提醒。

鎮元子暗垂目一看,不好,座位下好大一攤,那茶碗中須彌海之水太多,連他的可裝日月的乾坤大袖也滲水了。眼看衆人偷笑,鎮元子心想:金蟬子我算記住你了。

他長嘆一聲:“不喝了。此次前來赴會。是有一些疑惑,想與衆位大師研討一二。”

金蟬子擡手:“仙長請說。”

鎮元子笑道:“那我就斗膽問了。請問:佛與道有何區別?”

靈山衆人全愣住了,彌勒的笑也僵在那兒。這種題大綱上沒有啊。他們誦讀佛經無數,哪部經上也沒講佛和道有啥區別。都是隻知佛,不知道。

金蟬子一笑:“佛剃光頭,道留長髮,當然有區別啦!”

這也行?衆人下巴掉了一地。

金蟬子卻又說:“但萬法同宗,不過都是解釋宇宙原理的法門,外在雖有別,內實無不同。”

鎮元子追問:“既無區別,爲何要分東西?”

金蟬子答:“因日有升落,故而要分東西。”

“日爲何升爲何落?既有白天,何有黑夜?”

“若無黑夜,怎顯光明?”

背後衆羅漢齊聲歡呼鼓掌。清風明月鼓氣互相看一眼,甚是不服。

鎮元子冷笑:“這麼說,世間種種苦難,都是來襯托佛界極樂的?”

金蟬子突然不說話了。

如來其他弟子:阿難、迦葉、迦平等俱站在後方,也苦思鎮元子這個問題。

“老道這麼問,是不是暗藏什麼陷阱啊?”阿難問迦葉。

“當然,這題好毒啊。你若說是,他要問,那佛家豈不是正需要世間苦難來襯托極樂,哪裡真肯普度衆生;你若說不是,他就問,那麼佛家普度衆生這麼久,爲什麼世間苦難還是這麼多,是不是你們沒本事啊。”

“果然太陰險了,太狡猾了……”阿難拿手帕出來擦汗,“這種題完全沒法答啊。”

“師兄不會敗吧?”迦平緊張地捏着自己的袖子。

金蟬子擡頭看看天,又低頭看看地。

彌勒這個着急啊,雖然臉上還是笑,不過是乾笑。心想你究竟是答得出答不出啊。

突然金蟬子開口了:“是。”

靈山衆全部倒吸一口涼氣,這怎麼能答是呢?寧願承認沒本事,也不能說衆佛是故意要世間苦難啊。

然後金蟬子問:“誰不是?”

這回鎮元子愣了。

佛道兩派默默退開,再不提相爭之事。

鎮元子對我說完當年之事,望着我道:“不過當初盂蘭盆會上的一代宗師,如今卻變成了個偷人果子還落跑的凡夫,不由可嘆。”

我笑道:“我不記得當年怎樣。我只知一路行來,見人間疾苦一點沒有少。當年神靈沒有做到的,如今還是沒有做到。而我當年只能呆呆看着,無能爲力。今天至少可以親自在世間走一遭,也許當年做神仙想不通的事情,現在做了凡人反而能看得透徹。至少,當年我就不知道世間還有吃人的樹、吃人的果子、吃人的人。”

鎮元子冷笑道:“這也不是什麼稀罕事。你以爲這人蔘果是給誰吃的?滿天神靈,都吃了我的果子,都補了精血,續了長生。你說這是人?誰承認?你說神仙吃人?誰承認?神仙不認,世人也不敢說,你們把這樹推倒了,我自然能找到神仙再把它復生,再結出這滿樹的果子,你能救多少?”

我無言,我知道他說的是對的。這世上有無數孩子,被掛在枝頭,用人的血與肉供養着,於是他們也只知道要食人的血肉,絕不留情。卻不知道他們自己,也不過是神仙口中的供奉與犧牲。

我曾聽見有人喊:“要救救孩子。”

可此刻,那喊叫的人自己也淹沒了吧。

他已被他要救的孩子們吃掉了。

我唯有繼續前行,去尋找那極樂的淨土。然而那淨土不在人間。我不知這是勇氣,還是逃避。

我只希望我回來的那一天,這世上不再有吃孩子的人,不再有吃人的孩子。

第五千三百一十九 天第九千九百九十九 天第四 天第三 天第五 天第二 天第二百六十六 天第四百零一 天第一 天第四 天第八千六百四十七 天第一百零五 天第三百二十四 天第二十 天第二百六十六 天第一百零六 天第五 天第二十 天第五千三百一十九 天第八千六百四十七 天第五 天第二 天第二十一 天第二千八百四十七 天第三 天第一百零五 天第三百二十三 天第一百一十七 天第四百零一 天第一百一十七 天第三 天第八千六百四十七 天第三 天第二十 天第三百二十三 天第二千八百四十七 天第三百二十四 天第八 天第一百零五 天第一百零五 天第五千三百一十九 天猴子日記第二十二 天第六 天第一千三百八十六 天第四百零一 天第二十三 天第二十二 天第八千六百四十七 天第四百零一 天第二百六十六 天第二千八百四十七 天第一千三百八十六 天第一百零六 天第一百一十七 天第八百一十二 天第四百三十六 天第一 天第一百零五 天第二千五百三十四 天第二十一 天第一百二十七 天第六 天第四 天第八 天第八 天第三千九百八十一 天第三 天第六 天第三千九百八十一 天第一百九十一 天第三 天第三百二十四 天第二十二 天第五千三百一十九 天第三 天第四百三十六 天第一百零五 天第一千三百八十六 天第八千六百四十七 天第二十 天第二十二 天第二十三 天第一百五十八 天第五 天第二 天第四百三十六 天猴子日記第三百二十四 天第五 天第七 天第二十一 天第六 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