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孫猴子弄智,紅孩兒發火

烏雞國王欲以一國答謝,孫猴子大話連連座盡萬國,就此別過,上路西去爾。

值此秋盡冬初,蛟魔王正往西去了,欲將那紅孩兒做計依附的這事兒備告他那大哥,牛魔王。

正此時,取經團隊已然就到了號山此處了。衆人正在觀山呢,紅孩兒巡山而來,一團火氣空中過,孫猴子望了此氣急把唐僧着腳,推下馬來,叫:“兄弟們,不要走了,妖怪來矣。”慌得個八戒急掣釘鈀,沙僧忙輪寶杖,把唐僧圍護在當中。

不想那紅孩兒也是個聰慧至極的人物,看到那唐和尚被三個醜和尚護持住了!一個個伸拳斂袖,各執兵器,似乎要與人打的一般:噫!不知是那個有眼力的,想應認得我了,似此模樣,莫想得那唐僧的肉吃。沉吟半晌,以心問心的自家商量道:“若要倚勢而擒,莫能得近;或者以善迷他,卻到得手。但哄得他心迷惑,待我在善內生機,斷然拿了。且下去戲他一戲。”聰明人當然做聰明事,容易以力勝則以力勝,該智取時方要智取。於是那紅孩兒變做個小孩童,赤條條的,吊在那樹上,兜住繮。

幾番叫喊不聽勸,唐僧直奔紅孩來:“師父呀,山西去有一條枯鬆澗,澗那邊有一莊村,我是那裡人家。我祖公公姓紅,只因廣積金銀,傢俬鉅萬,混名喚做紅百萬。年老歸世已久,家產遺與我父。近來人事奢侈,傢俬漸廢,改名喚做紅十萬,專一結交四路豪傑,將金銀借放,希圖利息。怎知那無籍之人,設騙了去啊,本利無歸。我父發了洪誓,分文不借。那借金銀人,身貧無計,結成兇黨,明火執杖,白日殺上我門,將我財帛盡情劫擄,把我父親殺了,見我母親有些顏色,拐將去做什麼壓寨夫人。那時節,我母親捨不得我,把我抱在懷裡,哭哀哀,戰兢兢,跟隨賊寇,不期到此山中,又要殺我,多虧我母親哀告,免教我刀下身亡,卻將繩子吊我在樹上,只教凍餓而死,那些賊將我母親不知掠往那裡去了。我在此已吊三日三夜,更沒一個人來行走。不知那世裡修積,今生得遇老師父,若肯舍大慈悲,救我一命回家,就典身賣命,也酬謝師恩,致使黃沙蓋面,更不敢忘也。”

直到此時,能表現得猴精的話語方纔到來,那孫猴子一生好強論武,此時才動起了自己的小腦袋忍不住喝了一聲道:“那潑物!有認得你的在這裡哩!莫要只管架空搗鬼,說謊哄人!你既傢俬被劫,父被賊傷,母被人擄,救你去交與誰人?你將何物與我作謝?這謊脫節了耶!”那怪聞言,心中害怕,就知大聖是個能人,暗將他放在心上,卻又戰戰兢兢,滴淚而言曰:“師父,雖然我父母空亡,家財盡絕,還有些田產未動,親戚皆存。”行者道:“你有什麼親戚?”妖怪道:“我外公家在山南,姑娘住居嶺北。澗頭李四,是我姨夫;林內紅三,是我族伯。還有堂叔堂兄都住在本莊左右。老師父若肯救我,到了莊上,見了諸親,將老師父拯救之恩,一一對衆言說,典賣些田產,重重酬謝也。”

現在說說誰更聰明呢。正如打人的厲害,招架住此打人者的人就更厲害;打人者武器越厲害,能招架的人武器越次這人就越厲害;打人者武功法訣越厲害,能招架的人武功法訣越垃圾這人就越厲害。孫猴子的火眼金睛厲害嗎?其實根本就是不頂用的紅眼病,最大的用處不過是白日裡常看千里。那麼孫猴子靠什麼認妖怪,靠的是那八九年間尋仙問道時在人間吃苦耐勞,一生無性,嚐盡冷暖做人時候的眼力勁兒和圓滑,是思考,是頭腦,是處處小心翼翼,是時時防備謹慎。喜歡看外在的人,自己就是個外在的人;能看到內在的人,自己注意的纔是內在。

紅孩兒使的是個陽謀,逼你就範,邏輯上是沒有任何問題的。這種時候該怎麼辦呢?這個也就是觀世音爲什麼非要把孫猴子拉進取經團隊的原因所在,那就是把考慮問題的方式方法換一下,不在邏輯範圍以內去考慮問題,其實這個也是大家反感孫猴子的原因之一。一個破壞規矩的人,放對位置有大用。孫猴子直接使了陰招,疑人偷斧,我就是懷疑你,所以我一定要證明你就是那個偷斧的人。

那麼取經團隊的其他人發現了嗎,準備怎麼做呢。也許發現了,但是不在意,爲什麼呢?那孫猴子就不是個搞後勤的料子,豬八戒老是想到吃的,因爲他老是餓着,不餓的還會想着吃的麼,吃食可是第一需求。沙和尚呢?一個任何苦都不抱怨的人,還是人麼?對,聖人。所以沙和尚的做法就是,我餓,我不做,平頂山過後,連擔子都還是豬八戒挑着呢。

孫猴子把紅孩兒扯在路旁邊,試了一試,只好有三斤十來兩重,背上繼續西行。孫猴子一路言語交鋒,動不得那紅孩兒分毫,一點點破綻也給紅孩兒得邏輯中通。可惜的是,孫猴子打定注意要摜殺他,身體太輕也沒吸兩口氣兒,反而吸氣千斤壓不住那孫猴子。飛沙走石大概是當妖精的共有神通把,那唐朝和尚很輕易地就被弄走了。怎麼辦,孫猴子學聰明瞭一點兒,先找土地。於是情報輕鬆到手。

原來大家是親戚啊。可惜的是聰明不是天賦,而是一件事一件事的累加,那孫猴子還沒有跟誰認過親戚呢,估計誰也不喜歡認這孫猴子的親戚,只有禍事擔,哪裡有福氣可以享受啊。更何況那牛魔王壓根兒就見不得那孫猴子,根本就沒和紅孩兒說過那孫猴子的事情。八戒笑道:“哥哥,莫要說謊。你在東勝神洲,他這裡是西牛賀洲,路程遙遠,隔着萬水千山,海洋也有兩道,怎的與你有親?”看來,西牛賀洲和南贍部洲之間確實有大洋一片。行者道:“剛纔這夥人都是本境土地山神。我問他妖怪的原因,他道是牛魔王的兒子,羅剎女養的,名字喚做紅孩兒,號聖嬰大王。想我老孫五百年前大鬧天宮時,遍遊天下名山,尋訪大地豪傑,那牛魔王曾與老孫結七弟兄。一般五六個魔王,止有老孫生得小巧,故此把牛魔王稱爲大哥。這妖精是牛魔王的兒子,我與他父親相識。若論將起來,還是他老叔哩,他怎敢害我師父?我們趁早去來。”孫猴子還是如此喜歡往自己身上貼金,你可能不是妖,那些兄弟也不是妖麼,要可是以實力爲大的,世間又哪裡不是以實力爲大的呢。沙和尚笑道:“哥啊,常言道,三年不上門,當親也不親哩。你與他相別五六百年,又不曾往還杯酒,又沒有個節禮相邀,他那裡與你認什麼親耶?”沙和尚不但是個聰明的,還是個有生活的。

號山枯鬆澗火雲洞,這紅孩兒也還是個喜歡寫字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他老爹學的。

孫猴子一戰紅孩兒,戰經二十合,不分勝敗。豬八戒在旁邊,看得明白:妖精雖不敗降,卻只是遮攔隔架,全無攻殺之能;行者縱不贏他,棒法精強,來往只在那妖精頭上,不離了左右。其實這紅孩兒的武藝不就是跟那牛魔王學的麼,哪裡有多少進攻的招式啊,牛魔王佛法聽得太多,攻擊性根本就不是那麼強烈。紅孩兒能打兩個麼?於是炎炎烈烈盈空燎,赫赫威威遍地紅。卻似火輪飛上下,猶如炭屑舞西東。這火不是燧人鑽木,又不是老子炮丹。非天火,非野火,乃是妖魔修煉成真三昧火。五輛車兒合五行,五行生化火煎成。肝木能生心火旺,心火致令脾土平。脾土生金金化水,水能生木徹通靈。生生化化皆因火,火遍長空萬物榮。妖邪久悟呼三昧,永鎮西方第一名。這火哪裡和那太上老君有一丁點兒關係了,不是老子炮丹,反是妖邪久悟,妖魔修煉成的真三昧火。好吧,反正夸人的詩歌都有誇張的嫌疑,只要不是李白夸人,誇不到到天上,不過,這謫仙還沒出生呢。既然這火和那太上老君沒有一丁點兒的關係,那這紅孩兒怎麼會面如傅粉三分白,脣若塗朱一表才。鬢挽青雲欺靛染,眉分新月似刀裁。戰裙巧繡盤龍鳳,形比哪吒更富胎。雙手綽槍威凜冽,祥光護體出門來。哏聲響若春雷吼,暴眼明如掣電乖。要識此魔真姓氏,名揚千古喚紅孩。剔除誇張的說法,也比那什麼TF什麼的牛13太多了,怎麼回事呢。那麼我們看下他爹哪裡醜了。眼光如明鏡,兩道眉豔似紅霓。口若血盆,齒排銅板,角都沒在頭頂上,哪裡醜了。那羅剎女呢,漂亮啊,很漂亮,絕對比那玉面公主要漂亮。爲什麼?就是因爲她兇,她夠兇。不明白?以後你會明白的。

看起來這個紅孩兒已經可以確定是個魔武雙修的人才了,武藝不差,法力還高,成才的時間也還短,相貌也是極好,正太什麼的,跟這紅孩兒一比簡直就是個笑話,活脫脫的就是一個主角的模板咯。可惜就是長不大,但是這也是女人們的寶貝啊,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爆胎,佛見佛發呆。

現在怎麼辦呢,豬八戒開始居然就笑話起了孫猴子。這不對吧,那豬八戒不是一直都很聰明的麼,甚至還耍弄了那孫猴子好幾次了呢,怎麼也不知道拿個主意啊。其實不對,這豬八戒確實非常聰明,但是知道大乘佛法和小乘佛法的區別麼,這豬頭只爲自己的利益拿主意,別人的死活跟他又有多少關係呢。這次在這號山枯鬆澗的言語居然如此之少,改變如此之大,估計是他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或者早就達不到了,可能再也回不去那天庭了,也許條件談崩了。那怎麼辦,難道等取經團散麼?沒有,這個關鍵的時候沙和尚站出來了。如果說現在取經團隊就此散夥了,沙和尚回到那流沙河還會被萬劍穿心麼,這沙和尚難道就不能另外找個地方生存麼,沙和尚難道真的就是個官迷麼?反正這沙和尚再一次聰明地想出了個用水滅火的好主意。

孫猴子二戰紅孩兒,又是二十個回合,舉手相輪二十回,兩家本事一般樣,但是紅孩兒沒有殺招,怎麼辦?放火咯。孫猴子也是正等着那紅孩兒放火呢?結果那龍王的私雨,只好潑得凡火,妖精的三昧真火,如何潑得?好一似火上澆油,越潑越灼。大聖道:“等我捻着訣。鑽入火中!”輪鐵棒,尋妖要打。那妖見他來到,將一口煙,劈臉噴來。紅孩兒是知道那孫猴子怕煙麼,知道爲什麼第一次不乾脆放煙呢。不,紅孩兒不知道孫猴子怕煙,就好像那黃風嶺的洞主,孫猴子在那八卦爐,這個是一試,就試出來的。行者急回頭,煼得眼花雀亂,忍不住淚落如雨。原來這大聖不怕火,只怕煙。當年因大鬧天宮時,被老君放在八卦爐中,鍛過一番,他幸在那巽位安身,不曾燒壞,只是風攪得煙來,把他煼做火眼金睛,故至今只是怕煙。被火燒的當然找水,但是那孫猴子冷水一逼,弄得火氣攻心,三魂出舍,差點一命嗚呼。

沙和尚真以爲那孫猴子死了,居然就哭了起來,原來那沙和尚並不知道那孫猴子的本事,那爲什麼那麼服服帖帖的,天生低人一等,服從習慣了?而且根據這裡沙和尚獻了兩次計的表現來看,這是個聰明人啊,那這個聰明人你告訴我,哭又是什麼用沒有。沒有用你哭什麼哭啊,難道哭可以加分兒。哭真的是可以加分兒的,你看那臺子上的傢伙們,給個理由就能哭,最容易感動你我的,不就是哭麼,劉備就是會哭啊,這沙和尚一哭,還有哪個不說你是個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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