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先與蓮心離開廣州後,自行趕往淮東,想到到了淮東就能見到餘玠,繼先恨不得快馬加鞭。二人嫌水路太慢,便輕裝簡行,從陸路騎馬前去。
二人在路上行了七日,來到越州。越州地處浙東路,東臨大海,北接臨安,曾是先秦時越國都城;這裡山明水秀,人物俊美,四時柳綠,河湖羅織,乃名副其實的南國水鄉。當年高宗皇帝被金人追趕至此,暫住一年,金兵退後,高宗留戀此處風光,意欲定都於此,後遭羣臣反對才作罷。雖說王室後來駐蹕臨安,但皇陵仍舊都建在了越州。
繼先和蓮心在越州城中下馬,來到一家酒館吃飯,二人正讚歎越州風光時,忽見街上行人紛紛向東跑去。繼先向小二打聽,小二道:“二位客官不是本地人吧?這是城東聚賢門在招兵呢。”
繼先奇道:“聚賢門是什麼地方?招兵不都是官府的事嗎?”
小二放下菜,“客官有所不知,聚賢門是越州名派,除暴安良,救濟百姓,連官府都對他們禮敬三分。”
繼先問道:“這跟招兵有什麼關係呢?”
小二道:“聚賢門掌門叫冷觀堂,他夫人叫楚玉痕,人稱越州二賢,這二人行俠仗義,是兩位大英雄。這段時間,蒙古又來攻打大宋,聚賢門喊出保國安民的口號,自出錢糧,招募兵士,到前線抗敵,這樣的好事,連官府都出錢支持,越州好多義士都打算報名上前線呢。”
繼先聽後,讚不絕口,“好一個聚賢門,真不愧大仁大義,我們應該前去助威。蓮心姐姐,咱們快點吃,吃完了也去看看。”
繼先和蓮心跟着衆人來到聚賢門,門口搭了個大臺子,臺子兩邊擺着兵器,中間放有一桌,臺子右上方掛着大旗,上面寫着四個字:保國安民。臺上站着一男一女兩人,約莫三十來歲,繼先猜想這應該就是冷觀堂和楚玉痕。男的手持雙刀,留着絡腮大胡,雙目逼視,甚是威猛;女的手握一跟玉笛,面目慈祥。男的走到臺前,向臺下道:“蒙古犯我大宋,江北生靈塗炭,朝廷正命趙葵和餘玠二位將軍鎮守淮東,命孟珙將軍鎮守襄陽;現在,大宋正是用人之時,我們應該上陣殺敵,保家衛國。我聚賢門願出錢糧,招各位義士赴前線,願意報名參軍者,每人賞錢五兩。”
女的也道:“各位義士,我們上前線殺敵不僅是保衛大宋、保衛朝廷,也是保衛我們自己。當年金兵過江,把朝廷追到明州,越州也慘遭屠戮,現在不去上陣殺敵,等到蒙古人殺過江來,我們還會有太平日子嗎?”
二人說完,臺下之人應聲而起:“我們願意參軍!殺退蒙古人!”
繼先在臺下被深深觸動,擠上前向越州二賢施禮道:“冷大俠,楚女俠,小弟李繼先,二位大俠和越州百姓滿腔熱血,拳拳愛國之心令人感動。”
冷觀堂走上來,“這位小兄弟莫非也有意願意報名?”
繼先道:“當然,我有一言,不知大家可否願聽?”
冷觀堂道:“小兄弟但講無妨,我們洗耳恭聽。”
繼先走到前臺,“現在襄陽有孟珙將軍鎮守,他在外征戰多年,最善用兵,多年來以一人之力拱衛大宋半壁江山,有他鎮守襄陽,必然無憂。而淮東緊鄰京師,難以防守,且兵力不足,雖有趙葵和餘玠二位將軍鎮守,也難以顧及周全,大家若報名赴前線,應支援淮東,助二位將軍一臂之力。”
楚玉痕道:“我們也是這個意思。”轉而又問道:“小兄弟對前線事務怎麼這麼熟悉?”
繼先道:“不瞞大家,我正奉旨前去淮東軍營,餘玠乃我義兄。”
楚玉痕和冷觀堂喜道:“所言當真?”
繼先正色道:“怎敢欺騙二位大俠?若大家同去淮東,何愁沒有建功立業的機會?”
繼先剛說完,臺下紛紛高喊:“去淮東!去淮東!”冷觀堂當機立斷,“好!大家就隨繼先兄弟一起去淮東!”
蓮心站在臺下人羣中,忽然肩膀被人打了一下,回頭一看,是位男子低頭湊近,蓮心仔細一瞅,吃了一驚,“將…軍”,這真是兀良合臺。未等蓮心說話,兀良合臺耳語道:“一個時辰後,我在東門小酒館等你。”然後便擠出人羣消失了。
繼先跳下臺,見蓮心向後遙望,也向蓮心注視的方向看過去,卻未見異常,便問道:“看什麼呢?
蓮心掩飾道:“沒什麼。”
越州二賢邀請繼先進堂一敘,蓮心推說想到城中走走,看看越州風俗人情,繼先讓她快去快回。
蓮心來到城東小酒館,兀良合臺已經在此等候,旁邊還有一人,正是方仁,蓮心看了看方仁,沒敢多問。三人坐在一間隔間中,蓮心問道:“將軍,你不是去南洋了嗎?怎麼會在這裡?”
兀良合臺道:“我怎麼可能會去南洋?”
蓮心低頭不語,心中已猜出兀良合臺爲什麼要見她,但她擔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她不敢想,生怕應驗。
兀良合臺問道:“蓮心,你跟隨李繼先這些日子,可探聽到什麼?”
蓮心道:“將軍,李繼先官小職微,沒什麼有價值的。”
兀良合臺道:“外國來往大宋商船數目、大小、貨物,他肯定知道,你要一一記下。”繼而又悄悄問道:“你有沒有聽他講過《乾坤水戰圖》?”
蓮心頓時打了個冷顫,“乾坤水戰圖是什麼?沒聽說過。”
兀良合臺自言自語道:“丟失兩年,竟沒有半點消息,真是奇怪。”然後囑咐道:“若是聽到的話就及時告訴我。”又對方仁道:“看來寶圖在別人手中,你太大意了,怎麼能隨便放到那裡?”
方仁愧道:“屬下辦事不利,將軍放心,我們師兄弟一定尋回此圖。”
兀良合臺道:“這件事也不全怪你,我只認識你二師兄,不曾和你見過面,況且我們海中遇險,彼此失去聯繫,這件事不必驚動你四師弟,他暫時還不能露面,切記!時機不到,你們兩個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要相見。”
方仁點頭領命。兀良合臺對蓮心道:“你在李繼先身邊也留意,一旦有什麼消息,立即報給我。”
蓮心點頭道:“嗯!將軍交待的事我一定辦好。”
兀良合臺道:“那好,你暫時先隨李繼先到淮東,我還要去臨安,你趕緊回去吧。”蓮心剛起身,兀良合臺又提醒道:“記住!今天就當什麼事沒發生。”
一出門,蓮心緊張恐懼的心情瞬間暢快起來,她最擔心的事就是兀良合臺帶她走,但這沒有發生;若真是這樣,她也只能答應。她不在乎兀良合臺讓她做什麼,只要能讓她留在繼先身邊就知足了。
蓮心回到聚賢門,繼先問她到了哪裡,她說只是在城中隨意逛逛。冷觀堂爲繼先和蓮心安排下榻,次日,便一起率領百餘名壯士浩浩蕩蕩向揚州開赴。
餘玠聽說繼先前來,出城十里迎接,見到繼先率領隊伍而來,欣喜不已。繼先下了馬,餘玠快步迎上去,“好兄弟!好兄弟,果然能幹,給咱揚州帶來這麼多壯士!”
繼先一一介紹道:“大哥,這兩位是聚賢門的冷觀堂冷大俠和楚玉痕楚女俠,這是鍾蓮心,這些都是越州前來抗敵的豪傑。”
冷觀堂向餘玠施禮,“久聞餘將軍大名,今日特率越州勇士投靠將軍,和將軍一起上陣殺敵,望將軍收容。”
餘玠一一見過,“都是大宋的好男兒,有勞各位!客套話就不多說了,從今以後,咱們一起並肩殺敵,趕走蒙古人。”
衆人齊呼:“願憑餘將軍調遣!”
繼先走到蓮心馬前,伸手接她下馬,餘玠打量了蓮心,對繼先笑道:“兄弟!不錯呀!看來這位姑娘便是…”
餘玠話未說完,繼先連忙接上,“大哥,蓮心與我情同姐弟,多虧她這些日子照顧我。”
餘玠聽他這樣說,便不敢言語造次,話鋒一轉,道:“蓮心姑娘一路辛苦,我們回城說話。”衆人隨餘玠進了城。
蓮心沉默不語,剛纔繼先的話讓她有些傷感,默默在想:他說我們倆情同姐弟,曾經他對陸霜雲也這麼說,難道他真把我當作姐姐?難道他不喜歡我?可他爲什麼對我這麼好呢?哎!是不是自己多想了,他有文采、有風度,人又那麼好,怎麼會喜歡我呢?能夠讓我跟着他就是我的福氣了,我怎麼這麼不知足?蓮心越想越糾結,不覺頭腦有些昏沉。
繼先見她不適,關切道:“蓮心姐姐,怎麼了?”
蓮心搖搖頭,“沒事,可能趕路太急有些勞累了吧!”
餘玠安慰道:“從廣州到揚州,少說也有兩千多里路程,一路吃了不少罪,要好好休息幾日。”
蓮心點點頭。
蒙古大軍在察汗的率領下渡過黃河南下,連克數城,包圍安豐軍。趙葵急召餘玠、繼先和越州二賢齊聚大帳議事。
趙葵道:“察汗圍攻安豐軍,大兵壓境,有銳不可擋之勢,安豐守將杜皋將軍求救,軍情急迫,我已先命池州統制呂文德率軍馳援,你們可有退敵良策?”
餘玠道:“自建炎南渡後,淮南東路和淮南西路戰亂不斷,安豐雖小,但其重要性絕不可輕視。安豐北臨淮水,如果蒙古拿下此城,等於在淮水中立了一道閘門,斷絕了淮南東路與京西南路沿淮水一線的聯繫,兩地作戰都會陷入孤立,要大軍前去解救。”
趙葵猶豫道:“現在,大宋主要兵力放在淮東、京西南和夔州幾路,而江南東路和浙東路兵力空虛,若大軍前去安豐,路途遙遠自不必說,淮東也陷入空虛,萬一蒙古從淮東過江南下,那時我們便會救應不及,後果不堪設想。”
繼先意味深長道:“趙將軍不必擔心,蒙古若真從淮東南下,我們到可以甕中捉鱉。”
趙葵疑惑道:“繼先的意思是…?”
這些日子繼先粗略看了下《乾坤水戰圖》,悟得幾分精要,便道:“當年,東京留守杜充將軍爲阻止金兵南下,掘開黃河南岸,致使黃河奪淮入海,從此淮南東路一片澤國,當年金兵屢次南下皆兵困於此,原因就在於北人不習水戰,察汗避開淮東屢攻淮西的原因也正在於此。而淮西路放馬平川,易攻難守,但若此地丟失,淮東亦不可保,所以救淮西實則保淮東。而淮東水域澤國,蒙古不敢輕易攻打,我軍只需派幾千小船佈陣在蒙軍必經之路上靈活出擊,不必強作戰,如此蒙古必不敢入此地。我大軍可從運河北下,然後從安豐東面出擊,令廬州軍路下,從南面出擊,再知會襄陽孟珙將軍,讓其從京西南路東上,西面響應,那時察汗北有淮水,東西南有我三路大軍,他豈有不退之理?”
衆人聽後甚覺有理,於是讓餘玠和繼先領兵沿運河北下,命越州二賢赴廬州,助廬州兵北下,再飛書通知襄陽孟珙發兵響應。一時間,三路宋軍開往安豐,安豐軍民聽聞宋軍來援,羣情高漲,杜皋和呂文德率軍堅守城池,不予出戰,察汗見狀,被迫退兵。
蒙古兵退後,趙葵表奏功勞,朝廷論功行賞,升餘玠爲淮東制置使參議,進階三級,升繼先知招信軍,越州二賢加封招信軍部將,趙葵擺宴,爲衆人慶攻。
趙葵興奮道:“本將擺宴酬謝各位,大家智退察汗,大功一件,朝廷已經批准本將的請功奏本,聖旨已下,各位都有加封,今日大家可一醉方休。”
繼先站起身,“承蒙趙將軍關照,繼先本是在貶之身,今日算是解我心事了。”
冷觀堂一飲而盡,“淮東有趙將軍和餘將軍鎮守,真是大宋有幸,冷某跟隨二位將軍上陣殺敵,也算痛快!”
楚玉痕看着繼先笑道:“二位將軍的確志勇難得,不過此次大勝,繼先兄弟當居首功。”
繼先搖搖手:“不敢當不敢當!”
趙葵走到繼先面前,“你敢當!等來日再得大功,本將一定保奏你封侯加爵。”
餘玠在一旁靜坐無語,握着酒杯,目光深沉,似有心事;衆人見他沉默,不知爲何,繼先正欲說話,他嘆了口氣,飲下杯中之酒,看向繼先,“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成名萬骨枯。”衆人聽後,紛紛默然垂頭。
繼先回到帳中,心事沉重,蓮心見他鬱鬱寡歡,想讓他清淨一會,便悄悄走出屋,繼先喊道:“蓮心姐姐,這麼晚了,你去哪裡?”
蓮心已走出屋門,聽到繼先喊她,便收腳轉過身,微笑道:“公子,我看你心情不好,想讓你獨自待一會。”
繼先指着身邊的椅子,道:“蓮心姐姐,你坐這兒,陪我說說話。”
蓮心輕輕坐下。
繼先想說什麼,然而話到口中又咽了回去,停頓一下,嘆聲氣,鼓了鼓勇氣道:“蓮心姐姐,你說我是不是很自私?我不是一個好官對嗎?”
蓮心覺得這話莫名其妙,“公子爲何這樣說?我從來都沒有這樣覺得。”
繼先道:“我在廣州因瀆職被貶,來到淮東,略有小功便沾沾自喜,只想着自己建功立業,卻沒有想到百姓,當日我和大哥、三弟一起讀書,自詡將來要保國爲民,爲什麼真正做了官,心中卻不知不覺忘了百姓呢?今日宴會上,餘大哥的話讓我心中羞愧。”
蓮心勸道:“公子不必羞愧,你身在軍中,抗擊蒙古,若真能建功,何嘗不是百姓之福?當日讀書時,你還未踏入仕途,不知其中深淺,只是憑着自己的一腔熱血空談抱負;等真正做官後,你才發現,凡事並不是只要有抱負就行,很多時候你是不能隨心所欲的,一旦隨心所欲就可能會大禍臨頭,所以你才因幾句話就被貶泉州;我覺得公子心性閒散,受不得拘束,所以廣州之事乃是公子本性所爲,非是大錯,公子不必自我埋怨。”
繼先認真聽着,蓮心接着道:“我以爲大英雄有兩種,一種是以天下爲己任,成就了天下也就成就了自己;另一種就是以自己爲己任,成就了自己有時也能成就天下,有些人明明做不到以天下爲己任,卻偏偏還要爲難自己,不是自尋煩惱嗎?餘將軍一腔仁義,赤膽忠心,大宋沒有幾人能與他相比,公子不必與他相提並論,因此也就不必爲他的話而自愧,只要你現在能成就自己,就是大宋的福氣,多想無益。”
繼先想了想,點頭問道:“你剛纔說自己爲難自己和自尋煩惱的人就是我對嗎?”
蓮心見繼先這麼問,覺得他又可愛又沒自信,便想逗他一下,“我的話是說給世人聽的,公子若覺得心虛,自然也可以是你,我可沒說你,是你不打自招。”
繼先癡癡地看着蓮心,嘴角滑出一絲溫馨的笑容,“蓮心姐姐,每次跟你談話我都很舒心。”
蓮心見繼先看她的目光有些異樣,臉色羞紅,欲出帳,“公子,我去給你弄點米湯。”
繼先止住她,“誰說我要喝米湯了?”
蓮心道:“你才喝了酒,解解酒。瞧!你臉都紅了。”說着便出了帳。
繼先望着蓮心走出,摸了下自己的臉,羞澀地笑了。
察汗上次攻安豐未果,不甘失敗,回去重整兵馬,又渡河南下,欲重奪滁州,直逼建康府。滁州位於淮東路和淮西路交界處,位置十分重要,雖然大宋派重兵扼守,但蒙古一直貪戀此城,雙方圍繞此城征戰多次,幾經易手。前翻,滁州被蒙古攻佔後,城池受很大破壞,餘玠率兵收復後,修整城牆,留得力大將鎮守。
趙葵命餘玠率兵救援滁州,餘玠、繼先和越州二賢輕裝突襲,給蒙軍出其不意,迅速到達滁州。宋軍多爲步兵,而蒙古軍是騎兵,於是餘玠讓繼先和越州二賢率兩千士兵持火把夜襲蒙軍,戰馬見火四散,蒙軍來不及上戰馬,長刀發揮不了作用,倒被宋軍長槍連排刺倒。滁州城中的守軍趁勢殺出,打得察汗措手不及,趕緊率軍後退;不料餘玠已在後方等候,等蒙軍退來後,火箭齊發,射傷甚重,察汗攻城未下,倒落了個大軍傷殘累累,過河退走。
朝廷下旨,升餘玠爲淮安知州,讓其主持濠州以東的淮河兩岸抗矇事務,從此蒙軍聞餘玠而畏懼三分。
察汗退走後,又糾集一萬兵馬再攻壽縣,餘玠決定用迂迴包抄之術,徹底粉碎察汗。餘玠向趙葵請命,調四萬水軍由繼先率領,出動鉅艦一百艘和快船一千艘,沿江水東出,然後下海北上,再從淮水沿河而上,直達壽縣。餘玠和呂文德親自領步兵六萬,先乘船沿江而上到達巢湖,然後從廬州聚合淮西兵十萬人馬,浩浩蕩蕩向壽縣進發。
察汗對宋軍十萬人馬毫不畏懼,誓言要讓其有來無回。三日後,餘玠和呂文德的大軍達到壽縣城外十里,等待繼先到達後聯合攻擊,察罕不知宋軍水師出動,以爲餘玠和呂文德畏敵不敢進攻,更是驕傲。不久,繼先率水師抵達壽縣城北,繼先命冷觀堂率三百戰艦和一萬人馬從潁河南上,包圍壽縣西面;又命楚玉痕領三百戰艦和一萬人馬進入瓦埠湖,包圍壽縣東面;自己領水師主力陳兵淮水,布一百門火炮對準河北岸,阻斷蒙古軍後援,再布一百門火炮對準河南岸,斷去察汗退路。
繼先站在帥艦上,凝望南岸,對將士道:“殺敵報國就在今日,餘將軍從南面出擊後,楚大俠和冷大俠也會從東西兩面夾擊,到時敵人力敵不能,定會從此處過河,我軍不必出擊,只需在此以逸待勞,等察汗到此,這一百門火炮就是迎接他的見面禮。若北岸有兵,不必問來因,見兵就開炮,這次定要讓察汗喪命在此。”
衆將士棄呼:“是”。
繼先命戰艦撤去宋軍旗幟,插滿蒙古旗幟,令所有將士藏在艙內,留幾百小船停在水南岸,等候察汗。
察汗欲先拿下壽縣城,免得與餘玠、呂文德交戰時腹背受敵。蒙古軍攻城正酣,餘玠大軍突至城下,察汗急忙停止攻城,列陣應戰。餘玠令大軍先攻蒙古軍右翼部隊,右翼乃是蒙古軍後備軍,戰鬥力最弱,一旦從此處突破,可以鼓舞宋軍士氣,殺滅蒙古軍威風。察汗見餘玠攻打右翼,率主力掉頭向東保護右翼,這時,從西面沿潁河而上的冷觀堂水師登陸抵達,見敵軍掉頭東進,沒有防備,便從背後追來,殺得其人仰馬翻。蒙古軍見西面和南面皆有宋軍,便向東撤退,剛撤到瓦埠湖,還未立穩腳,就被楚玉痕的水軍炮擊箭射,死亡無數。餘玠一路緊追不捨,敵軍見東西兩路又被包圍,只有後退。三路軍步步緊逼,敵軍退到淮水南岸,見河中佈滿船隻,上掛蒙古旗幟,以爲是援軍前來接應,欣喜若狂;但船上不見一人,蒙古軍呼叫半天也無人答應,察罕情急之下,並未多想,眼看三路宋軍追到跟前,急命蒙古軍登船過江;等其乘繼先預留的小船進入水中時,餘玠等軍士也抵達河岸。
察汗在水中行駛,氣憤不平,指着餘玠大罵,說宋人奸詐,下次一定要活捉餘玠,餘玠站在岸上笑而不言。察汗氣還未消,只聽後面戰艦上人聲轟起,大叫“讓蒙古人餵魚去吧”!然後擡出火炮,對準其小船萬炮齊發,只見水面上火光通亮,水柱四濺,炮聲雷震,小船被打翻的打翻,擊碎的擊碎,船上兵士屍首飛天,落入水中,炮聲和尖叫聲混成一片。尚未被打翻的船隻拼命划向南岸,宋軍在岸上以長槍迎接,如漁夫叉魚般,繼先命令後面大船出擊,將驚魂未定的蒙古軍小船分割開來,一一擊破,可憐一萬蒙古軍只逃得數百人,其餘全部喪命淮水,察汗不知去向。
這一戰大壯宋軍氣勢,朝廷派人到前線慰勞。餘玠令各路大軍原路返回,回到揚州後,理宗再派官差前來犒賞。不久朝廷論功行賞,拜餘玠爲大理寺少卿,加封呂文德濠州知州,節制濠州、亳州、壽州和安豐兵馬,繼先爲淮東制置使主簿,越州二賢加封奉議郎。
察汗兵敗壽縣不久,蒙古內政出現動盪,對宋的攻勢放緩,於是理宗打算重整四川。話提前事,自端平三年秋,窩闊臺次子闊端率蒙古大軍再攻四川,進據興元,南宋再次丟失蜀口和三關,利州路、潼川府路和成都府路先後失落,四川制置副使丁黼巷戰而死,西川淪陷。接着,蒙軍轉向川東,瞬息之間,兩川五十四州除夔州一路及瀘州、果州和合州僅存,其餘俱被攻陷,川峽四路丟失三路,朝廷爲之大震。蒙軍所到之處,燒殺擄掠,成都城被焚燬一空,無辜平民慘遭殺戮,四川人口大量銳減。蜀地本是南宋賦稅重地,失去四川等於斷宋一臂,其戰略重要性十分突出。嘉熙年間,蒙將塔海率軍十萬再次入蜀,佔領開州、萬州,並沿江東下進至三峽,被京湖安撫制置使孟珙打退,而此時蒙古軍又在兩淮戰場上遭到孟珙軍和趙葵軍的頑強抵抗,進展不順利,於是重整四川便出現絕佳良機。但長期以來,四川屢換制置使,卻沒有一人能使戰局有較大改觀,餘玠在淮東戰場上屢戰屢勝,讓理宗看到曙光,於是打算派餘玠入川,執掌大局。
朝廷來旨,讓趙葵、餘玠、繼先、呂文德入朝。
宋廷早朝,理宗道:“四川之事,衆愛卿皆已知曉,朕就不多說了。防蜀之策至關重要,四川連江直通荊湖,若上流不固,則吳楚有沖決之勢,所以保蜀就是保天下。可是讓朕失望的是,衆愛卿向朕推薦了那麼多重臣出鎮四川,看看這些年他們都做了什麼?今天早朝朕要親自選出一位可以擔當大任的四川安撫制置使。”
重臣竊竊私語,猜測着理宗所選之人,趙葵問道:“不知皇上所選何人?”
理宗指着餘玠對衆人道:“朕有意讓餘玠出任此職,不知衆愛卿意下如何?”
趙葵表奏:“皇上,餘玠跟隨本將征戰多年,他的才智堪當此任,臣願保奏餘玠出任此職。”
呂文德也道:“餘玠在淮東戰功顯赫,且威名早已傳至蒙古,蒙古軍聞之而顫,有他出任四川,定能蕩平川中敵寇。”
謝方叔道:“皇上不可!餘玠乃一武將,我大宋開國以來皆以文臣治國。武人匹夫而已,不可委以重任。”
繼先聽後,心憤不平,“謝大人,你怎麼能這樣說,不管文臣武將,有才者就可以擔大任,若以你之言,趙大人也是武將出身,他在淮東制置使任上不也擔當大任了嗎。”
謝方叔輕蔑一笑:“你我皆是科舉出身,爲何處處替武人說話,李大人還年紀輕輕,跟着一個武夫能成得了什麼大事,趙葵功績自有皇上評定,豈是你能妄加斷定的?”
繼先又欲分辨,餘玠止住,道:“李大人不必生氣,我與趙大人能否勝任,皇上心知肚明。”然後轉身對理宗行禮,“皇上,臣請命入川,決不辜負皇上使命。”
理宗見餘玠慷慨正言,也信心高漲,“餘愛卿,朕既然讓你出任此職,必然相信你能完成這項大任,朕將日日登樓西望,看你大展手筆,重振西蜀。”
餘玠聽後,熱淚盈眶,跪身叩拜,“皇上,願假臣十年之功,掣全蜀之地,還之於朝廷。”
理宗感動,走下臺,親自扶起餘玠,“朕相信你!朕對你堅信不疑!”
餘玠擦了下熱淚,不無憂慮道:“皇上,臣這一去,從此路遙山遠,再難聽到朝廷之音,只恐日後會有讒言陷臣於不忠之地,若那時,臣無力回擊,只能靠皇上庇佑了。”
理宗道:“愛卿何出此言?我既信你,自當有始有終,你這一去,我只會讓朝廷給你源源不斷提供錢糧,怎會疑你?愛卿多慮了!”理宗又語重心長道:“你去四川,當爲此地謀長久之計,而不是一時之計。”
餘玠連連點頭。
理宗回坐龍椅,蘇雲上前,打開聖旨,“拜餘玠兵部侍郎,授四川安撫制置使兼知重慶府,任責全蜀,行軍調度,權許便宜施行;遷趙葵樞密使兼尚書右丞,升李繼先淮東安撫制置副使,謝方叔以左相職遙領淮東安撫制置使,呂文德宣諭淮西。”
這一旨讓趙葵、餘玠和繼先又喜又憂,喜的是餘玠入川,大宋西南又多了一道屏障,趙葵入朝爲相,可以作爲餘玠和繼先的有力支撐,而且呂文德出鎮淮西,定能大有作爲;憂的是讓謝方叔遙領淮東,繼先爲副職,謝方叔不懂軍事,又一向排擠繼先,只怕此後淮東堪憂。但朝廷旨意已下,卻也無能爲力。
繼先回到揚州,發現謝方叔早已更換軍中人馬,又將水師移到常州府,繼先不聽蓮心勸阻,連夜過江進京,找到謝方叔,詢問此事。
謝方叔不耐煩道:“李大人不在揚州供職,跑回臨安幹什麼?莫不是廣州任上的事還沒讓你長教訓?”
繼先壓住火氣,“我的事不勞謝大人操心,今日特來詢問揚州軍隊調換之事?”
謝方叔冷笑一聲,“特來詢問?你身居何職?老夫我身居何職?”
繼先感到失言,揖手賠禮,“末將失言,還請制置使大人見諒!我深夜前來是有要事相問,謝大人爲何將淮東軍將領都撤換了?他們都是最熟悉前方軍務的;還有,爲何將水師全都掉到常州府?水師在揚州可與步兵相照應,一旦調到常州,則成了孤軍。”
謝方叔聽着聽着疲倦了,打了個盹,“老夫自有道理,不必跟你商量,軍中事務多,你還是趕快回揚州去吧。”
繼先實在壓不住火了,“你不過是藉此打壓趙葵,讓淮東軍都換上你的親信,你只知結黨營私,不顧朝廷安危,必會給朝廷帶來大禍。”
謝方叔眨眨眼,擡頭看着繼先,不急不氣,“李大人果然是年少氣盛啊,你說我結黨營私也罷,排擠趙葵也罷,老夫不與你計較,有本事你去找皇上理論,我懶得跟你廢話。送客!”
看着謝方叔滿臉惡相,繼先真想衝上去打他一頓,但他知道此時必須忍住,不然不但自己不保,還會連累趙葵,只好咬咬牙離開。
回到揚州後,越州二賢與繼先商量,蒙古最近不會再南犯,而淮東已被謝方叔控制,他們在此也難以有所作爲,與其在這裡受憋屈,還不如離開淮東,另謀出路,於是繼先託趙葵向朝廷回奏,給自己調職。趙葵讓朝廷調繼先到襄陽孟珙處,但謝方叔又從中作梗,說泉州海貿需要得力人才,而繼先之前在泉州有經驗,應到泉州任職,於是理宗就調繼先出知泉州,越州二賢便同繼先一道南上,返回越州。
餘玠陸路到達江寧,又換乘船隻,沿江而上,不久到達鄂州。孟珙知道餘玠入川,先前就致信於他,矚他在鄂州停留半日,自己會從襄陽趕來與他相會。餘玠早就仰望這位戰功顯赫、威震朝野的當朝名將,此次正好可以向他討教鎮守西川之事。
孟珙已年過五旬,但精氣充沛,英勇不減當年,他聞知朝廷重用餘玠,大喜之。孟珙善於觀察人才,他對餘玠的才智和忠勇一清二楚,因此對餘玠出掌四川給予厚望和肯定。餘玠船剛到,孟珙早已在碼頭等候,餘玠一下船,孟珙揮手叫道:“餘將軍!”
餘玠一看孟珙在此等候,疾步走來,見到孟珙便施禮,“餘玠見過老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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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珙拉起餘玠,“老夫終於把你盼來了,走走走!咱們進城說話,我在便館已擺好酒菜,就咱們二人,老夫定要與你痛快喝上幾杯。”
餘玠和孟珙回到孟珙的便館中,便館十分簡陋,二人坐下,餘玠問孟珙:“老將軍乃我朝泰山北斗,怎麼住的地方卻如此簡陋?”
孟珙給餘玠斟酒,“這還是好的了,你不知江北有多少人無家可歸呢。”
餘玠和孟珙對飲一杯,餘玠問:“玠此次入川,責任重大,老將軍可否對我賜教一二?”
孟珙道:“我在京西南和荊湖征戰十幾年,與蒙古交戰無數,深知蒙古騎兵的利弊,蒙古人善於游擊戰術,常以毀城屠民來震懾四方,不在乎攻城略地,因此你應抓住他們的這一缺點,好好利用。”
餘玠深深點頭。
孟珙又道:“防蜀的秘訣就八個字:擇地佈防,點將鎮守,其餘的你自己琢磨吧。對了,我想提醒你,興元和金州二府過於臨近蒙古,多次遭受侵犯,已不可守;你入川后,首先應將二府南遷,作爲重慶北邊的屏障,重慶地勢絕佳,乃用兵之地,守好重慶才能守好全川。”
餘玠憂心道:“四川久經戰亂,支離破碎,而朝廷又要應付各個戰場,雖然皇上說會向川中支援,只怕他也是有心無力。”
孟珙想了想,“這樣吧!我這裡雖然連年作戰,好在朝廷還算對我厚待,我處兵糧尚有剩餘,你先入川,隨後我遣犬子孟之經壓十萬擔糧草和五千精兵給你送去,如若不夠,我再想辦法。”
餘玠對孟珙合抱雙拳,“老將軍之恩,餘某定當銘記,你這可是雪中送炭啊!”
孟珙誠懇道:“你入川是衆望所歸,有你我二人攜手,我們定要穩住大宋江山,川中百姓就指望你了。你入川經過施州時,可前去看看李庭芝,他和王堅是老夫最愛的兩名戰將,是老夫一手提拔的,以後能幫你照應夔州戰事。”
餘玠驚喜,“你不說我倒忘了,他還是老將軍從趙大人手中要過來的,我一定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