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先被投入古佛洞後,生死難測,但人若不該死,自有天來救。那古佛洞由於洞口開闊,且上面凹入,雨水容易流入洞中,經年累月,洞口底部便彙集成個小水潭,繼先恰好落入潭中。潭水不深,繼先落進裡面後,被藏身洞中的野豬看到,誤當做食物,游進去銜着拉到岸邊。
洞口較深,光線難以射進來,洞裡很昏暗,時不時有蝙蝠飛動。繼先醒來後,不知身陷何處,更想不起怎麼到了這裡的,便環顧下四周,見身處絕境,猜測定是早了百了暗算。繼先站起身,擡頭望望洞口,但見峭壁高危,又溼滑無比,根本不可能攀上去,一時不知所措,只得另想它策。
日頭偏移,外面的光線略略斜照洞裡面一些,繼先向洞內深處望了望,隱隱約約看到裡面的一塊大石頭上依靠着什麼,便走進細觀。一看不打緊,嚇了一大跳,竟是一座骷髏架,繼先見旁邊的石頭上有字,便湊上去,只見上面寫着:“靜隱問難,力不能敵,我避禍金佛山,賊僧百了欲得我圖,下毒於我,不得已投洞避之。自知死之將近,奈何此圖竟隨我絕滅,悲乎惜哉!喬芳全。”
繼先看後驚道:“他是明月門前任掌門喬芳全?看來百了說的也不全是假話。”
繼先忽然想到一事,“對,他在石上說百了要奪他的圖,那圖一定在他身上。”於是便向他身上搜尋,果然懷中藏有一卷舊圖,繼先拿着走到有光線的地方打開看,展開圖後,只見卷首赫然寫着“曲江流觴圖”五個大字,圖上畫着許多人在溪邊座談飲酒,並附有一首《踏莎行》小詞,其它再無別物。繼先再三研讀也看不出頭緒,念道:“這不就是一張普通的圖嗎,沒什麼稀奇的呀?”心想我現在也困在這裡,又帶不出去圖,況且這又不是自己的東西,還是還回去吧。於是又卷好放回原處。
忽然,繼先又覺得不妥,“既然大家都在爭它,裡面必然有秘密,這圖原本就是桃源派的東西,不如先帶上,若能出洞,再交給滿姐姐豈不是更好。”於是繼先又拿回來揣到自己懷中。
繼先在洞中來回踱步,望着洞口嘆道:“該怎麼上去呀?就算上去又會跟金禪派的人遇到。”
正愁悶時,洞深處傳來一陣“哼哼”聲,繼先警醒道:“誰?”沒人迴應。繼先撿了塊石頭向裡面投去,卻見兩頭野豬從裡面跑出來,繼先鬆了口氣:“原來是你們呀!”
野豬見到繼先,又嚇得一頭鑽到裡面去了。
繼先心中疑惑,“洞裡面怎麼會有野豬?他們怎麼來的?這裡沒有食物,吃什麼呢?”然後細細一想,不由得激動起來,“難道這裡是它們的巢穴,裡面莫不是有出口?”
繼先悄悄跟着野豬向裡走去,裡面越來越黑,最裡面什麼都看不到,只有野豬的哼哼聲。繼先雖然有點膽怯,但仍強逼着自己跟進去。果然,沒走多遠,便看到幾點微弱的光亮,如螢火蟲般閃爍不定。再往前走,隱約就能看到兩側的洞壁了,越往前越明亮,很快就看到前方一個簸箕大的洞口,兩頭野豬向外一竄消失了。繼先俯下身鑽了出去,看到外面乃是一片山林,舒了下筋骨,心情豁然開朗。
繼先摸了下懷中的圖,向林中望望,順着山坡爬下去,念道:“趕緊回重慶,不知道呂大哥和滿姐姐怎麼樣了。”說罷,便急速下山,向重慶飛奔。
林秋風逃走後,滿溪春和呂星宇緊追不捨,一路追到瀘州。林秋風以爲甩掉了他們二人,那日,他來到瀘州北城的一家客棧,王向天和游龍地正在此等他。
一見到林秋風,游龍地便迫不及待地問道:“林師弟怎麼這麼慢?我昨日中午就到了。”
林秋風嘆氣道:“別提了,你們剛走後我就被桃源派的人纏上了,好不容易纔甩掉他們。”
王向天關切道:“知不知道百了大師怎麼樣?”
林秋風搖搖頭,“他武功高強,應該沒事。”
說着,三人上樓進了一間客房,滿溪春和呂星宇潛隨其後,打探消息。
呂星宇悄悄問道:“六妹,他們是什麼人?”滿溪春對其伏耳回道:“他們是金刀門的人,就是惡貫滿盈的隴西四刀,前日與我們交手的是追風刀林秋風,逃走的那個是穿地刀游龍地,旁邊那個是旋天刀王向天,都是蒙古的走狗。”
呂星宇又問:“不是四刀嗎?怎麼就三個?”
滿溪春道:“還有一個是劈雲刀陸霜雲,不過早就從江湖上消失了。”說罷又對呂星宇嗔怪道:“一路上都不聽你言語,這會子反倒這麼多話。”
呂星宇扮個個鬼臉,不再說話了。
二人伏在門外偷聽,屋裡隱約傳出聲音,“二位師弟,兀良合臺將軍正在調兵,待汪德臣大人一出動,雲南那邊馬上就發兵攻打嘉定,將軍讓我們三人先留在這裡,爲將軍作策應。”
游龍地道:“餘玠又修了許多城寨,對汪大人進兵不利。”
林秋風道:“他自有辦法,我們不用擔心。我們只要隨時把餘玠的動向報給他們就行。”
滿溪春聽後,驚道:“不好,蒙古軍要攻打川中,我們趕緊回重慶報知餘大人,不然就壞事了。”
呂星宇道:“他們兩路聯合,我們要不提前準備,怕要吃虧,得趕緊回去告訴餘大人想對策。”
呂星宇和滿溪春回到重慶時,繼先尚未回來,餘玠一見二人便道:“你們去哪裡了,前方來人說你們沒去釣魚城,卻也不見回府,我還以爲發生什麼事了呢?”
呂星宇急急忙忙道:“餘大人,你說的沒錯,確實出大事了,蒙古要攻打嘉定。”
徐朝忠驚道:“什麼?四弟怎麼知道的?”
滿溪春道:“前幾日,我們和繼先正要去釣魚城,半路卻碰到了金禪派和金刀門的人,因爲他們都是蒙古的走狗,所以我猜想他們來重慶肯定不懷好意,便跟蹤了他們,果然,我們一路跟蹤到瀘州,得知蒙古正密謀調派兩路大軍攻打四川,汪德臣率兵攻重慶,兀良合臺偷襲嘉定,這幾個人便是來傳遞信號的。”
餘玠驚道:“果真?幸虧你們及時趕回來,城寨雖已修好,但兵力尚未佈置完備,若敵軍現在打來,我們必會措手不及。”然後又問道:“繼先呢?”
呂星宇疑惑道:“他還沒回來嗎?我們不在一起,他追百了去了。”
丁依卿擔心道:“你們怎麼讓他一個人去追百了?那老和尚詭計多端,手段惡毒,繼先哪裡是他的對手?”
餘玠一聽此言,不由得緊張起來,對王惟忠道:“王將軍,你快派人去尋找繼先。”
丁依卿連忙道:“我跟你一起去。”
二人正要出門,繼先滿身灰土狼狽地走了進來,嚇了二人一跳。
王惟忠趕緊問道:“繼先兄弟這是怎麼了?”
繼先沒搭話,搖搖頭嘆了口氣走進屋。
餘玠連忙走過來,“繼先,你去哪裡了?”
繼先見滿溪春和呂星宇也回來了,便放心了許多,說道:“呂大哥和滿姐姐讓我去追百了,我一路追到金佛山,被他暗算打昏後投到山洞裡面,差點出不來。”
滿溪春一聽,不由得後悔道:“是我疏忽了,不該讓你一個人去追他。”
呂星宇安慰道:“平安回來就好,你可探到些什麼?”
繼先苦笑道:“他狡猾的很,我辨不出他說的真假。”
餘玠上前道:“既然大家都沒事就好,現在我們要趕緊商量備戰的事。蒙古要分兵兩路攻打重慶和嘉定,眼下兀良合臺已經攻陷大理近半國土,大理一旦滅亡,蒙古必然北進四川,我們將腹背受敵,形勢危急!”
繼先道:“那就趕緊調兵備戰,我願領命鎮守嘉定,我和兀良合臺打過交道,瞭解此人,由我來對付他最合適。”
餘玠道:“你什麼時候和他交過手?他可是蒙古一流的大將。”
繼先不想提起往事,只道:“說來話長,不提也罷。嘉定兵力空虛,一旦被他們攻破,瀘州便會遭殃,布兵嘉定刻不容緩。”
餘玠道:“既如此,你先回去換洗一下,待會把大先生和二先生請來,大家一起商量商量。”
繼先換洗好,來到州府大堂,餘玠、冉璞、冉璡、王惟忠和劍南六洞仙都在,繼先坐到王惟忠旁邊。餘玠向衆人道:“各城寨均已修好,我已先派張實將軍前去鎮守青居城,觀察汪德臣動向。”
王惟忠憂慮道:“但姚世安不聽大人軍令,昨日強行帶兵霸佔了雲頂城。”
餘玠氣惱道:“姚世安一向不聽我調動,各城守將均是戰功累累且經驗豐富之人,他有何本事敢奪佔雲頂城?我早已三令五審併發文告,軍中勳位論戰功提拔,他寸功未立,卻敢如此造次,不就是仗着是謝方叔的門生嗎,他以爲我不敢把他怎麼樣,那好,他既然要以身試法,我就先拿他立立軍威。”說罷,便命令道:“王惟忠,立馬率軍把他給我拿下!”
冉璞連忙止住,“不可不可,眼下先對付蒙古要緊,姚世安在你眼皮子地下,興不起什麼大浪,以後再要雲頂城也不遲。他是謝方叔親信,監視你的一舉一動,你若強行奪城,謝方叔必會在皇上面前彈劾你,你身處外地,與皇上聖音難通,就是有百口也辯不過謝方叔。若皇上一時聽他之言,對大局就不利了。”
餘玠想想覺得有理,便冷靜下來,轉回話題,“汪德臣盤踞成都和綿州已久,他的東川行軍大營離重慶非常近,對我們威脅不小;而兀良合臺從雲南發兵過來,還需一些時日,眼下對付汪德臣最要緊。”
繼先道:“我們就假裝不知道他們要發兵,將計就計,暗中調兵,給他們來個出其不意。”
冉璞道:“繼先此言正合我意,汪德臣發兵必從順慶府過來,可先派王惟忠將軍趕回利州,聯合利州路的兵力,做好從北面圍攻成都和順慶的準備;再讓劉整將軍調集瀘州兵馬,做好從南面圍攻順慶的準備,餘大人率領重慶的兵力堅守青居、釣魚和雲頂三城,拖住汪德臣,我們不必強戰,見勢出擊,做出正面進攻的樣子,待敵軍疲憊後,讓王將軍和瀘州軍從南北兩路合圍,汪德臣必敗無疑。”
冉璡補充道:“雖然姚世安與餘大人不和,但也不會怠慢軍務,你只需一紙文書送到他那裡,他自知深淺,定會堅守雲頂城。”
餘玠道:“嘉定之敵如何應對呢?若分兵調往嘉定可不可行?”
繼先道:“大哥不必,我去嘉定,嘉定地勢險要,無需太多兵力,讓劉整將軍從潼川府派一路人馬即可,我再把雅州的軍隊調過來,我們只守不戰,若汪德臣敗退,嘉定之敵自然退走。”
餘玠擔心道:“此計固然可行,但你現在身無半職,若讓你去領兵,朝廷那邊我怎麼交代?”
繼先聽此言,也犯了難,“是啊,豈有白衣領兵之事?”
冉璡笑道:“這有何難?餘大人在調兵書上只說讓嘉定都統領兵,私下裡再將實情言明與他,這不就行了。”
餘玠喜道:“好,就這麼辦。”
呂星宇請命道:“餘大人,我願隨繼先兄弟前去嘉定。”
繼先道:“呂大哥還是留在重慶幫大哥吧。”
呂星宇道:“繼先兄弟、餘大人,呂某乃是建昌彝人,我父親是我們那裡的酋長,兀良合臺攻嘉定要從大小涼山一帶經過,待那時,我和父親就發動族人襲擊他們,可助繼先兄弟守城。”
繼先高興道:“好,若守城成功,也給呂大哥記上一功。”
餘玠道:“那就煩請呂大俠隨繼先一同前去嘉定吧!”
繼先和呂星宇帶着餘玠的密令前往嘉定,他們先從瀘州經過,見了劉整。
劉整道:“我已收到餘大人的調兵令,得知二位要去嘉定守城,你們放心,我已讓宋汀將軍備好三千人馬,隨後就同你們前往嘉定。”
繼先喜道:“大哥多次誇獎劉將軍,說將軍用兵神武,你既要協助餘大哥攻打汪德臣,還要分兵於我,擔子不輕呀,此次大家合舟共濟,我們必能退敵。”
劉整道:“都是效命朝廷,理當如此。在餘大人面前,我等只能望其項背,繼先兄弟放心,此次定讓汪德臣夾尾而歸,望你們好生把守嘉定。”
繼先和呂星宇道:“一定!”
二人作別劉整,從瀘州帶了兵馬匆匆趕向嘉定。
嘉定城緊鄰西南蠻地,古來常受蠻夷騷擾,又是宋國與大理的交界處,所以雖地處偏遠,但卻歷來防守嚴密,城池堅固。繼先到達嘉定後,嘉定太守項充率全府文武官將出城迎接,見大軍前來支援,十分欣喜。
繼先和項充安排好軍隊,便來到府中議事,項充對繼先道:“李公子是餘大人欽點的守將,項某謹遵餘大人安排,一切聽從李公子吩咐。”
繼先客氣道:“繼先年輕識薄,軍中之事要靠項太守多多提點。”
都統王樑笑道:“李公子客氣了,想當年你與餘大人在淮東大敗蒙古軍,天下誰人不知?在丹江與王堅將軍火燒蒙古軍大營,又是何等痛快人心。”
繼先道:“王都統如何知道丹江之事?”
王樑笑道:“李公子有所不知,我也參加了那次大戰,當時我隨王堅將軍乘小舟過江燒敵軍糧草,立了功,王將軍調任興元都統後,我被升爲鄧州副將,後來又和項太守一起調到嘉定。”
項充道:“是啊,我們都是從荊湖前線拼殺過來的。”
繼先喜道:“原來如此,這樣就更好了,大家都是和蒙古軍交過手的,咱們更有把握守住嘉定。”
這時,項充起身,對衆人道:“自古名不正則言不順,無令不成軍,既然餘大人讓李公子來守城,自今日起,以我爲首,嘉定閤府官將皆聽李公子號令,違令者斬!”
瀘州偏將宋汀、嘉定都統王樑、呂星宇等一干人齊道:“謹遵李公子號令!”
繼先何時受過這等推重,頗感難爲情,“各位坐!既然大哥讓我來守城,又有衆將軍照顧,我一定同大家盡心盡力守好嘉定。”
繼先掃視了下衆人,道:“呂星宇,派你趕赴建昌,打探蒙古軍舉動,待蒙古軍進入涼山谷地後,可率領當地彝人偷襲敵人後方,記住!只需擾亂他們,不要強攻。”
呂星宇道:“是,我立刻趕往建昌。”
繼先對接王樑道:“王都統,你率領嘉定之軍嚴守各城門,每日戒嚴,不得懈怠。另外,查看城池是否堅固,如有損壞,立即加固。”
王樑道:“遵命!”
繼先又向宋汀道:“宋將軍,你率瀘州軍駐守城西山頂大營,與王樑相互照應,若蒙古軍攻城,可內外夾擊。”
宋汀道:“李公子放心,我即刻照辦。”
繼先又向項充道:“項太守和府中諸曹官員備好物資,以供軍士之用。你代我向雅州知州張大人寫封書信,讓他調集本州兵士,隨時備用。”
項充道:“我這就去辦。”
於是,事情很快安排妥當。
汪德臣遲遲等不到百了回話,軍情急迫,一旦拖延,餘玠便會做好準備,便打算先行發兵。他令兵馬分成前後兩路,前路先攻釣魚城,奪取重慶北面三江水路要衝;後路攻青居城,斷絕利州路對重慶的支援,然後過果州從西面攻打重慶。於是蒙古大軍浩浩蕩蕩向重慶進發。
餘玠知道汪德臣發兵後,緊急趕赴釣魚城親自守城。餘玠又擔心青居城守將張實兵力不夠,讓徐朝忠、徐朝義和丁依卿三人另一部分兵力前去協助,楊豫輝和滿溪春陪冉氏兄弟坐鎮重慶。
徐朝忠等人到青居城時,蒙古大軍即將兵臨城下,張實正在調兵遣將,見他們到來,問道:“三位大俠莫不是餘將軍派來的?”
徐朝忠道:“餘大人讓我兄弟三人來協助張將軍守城,現在敵軍離城不足五里。”
張實鎮定道:“我已知曉,正要派兵前去阻擊。”
丁依卿道:“依我之見,可先派小路兵馬佔領對面山頭,讓他們帶上弓弩藏到山林之內,並準備木石。青居城南面是險峻山林,攻打青居城必須要從山下谷中的這條小路,等到他們一入谷中,兩邊軍隊便可居高臨下,以一敵十,從容應對。”
張實道:“好,就按丁大俠說的辦。”
張實剛佈置好防務,汪德臣的大軍就趕來了,由於道路狹窄,只能逶迤行進,上萬人馬延綿幾公里。等到城下時,汪德臣命軍隊火速集合,開始攻城。張實見狀,立即發出信號,聯合對面山頭守軍向敵軍出擊,一時間亂箭齊射,木石滾落,蒙古軍尚未爬到山腰,便被射死、砸死無數。
汪德臣驚慌失措,他久處大漠,不善山地戰術,一見如此,不知如何應對,蒙古軍死傷慘重。汪德臣連忙下令停止攻城,退出山谷,再想它策。
蒙古前路軍由於行程艱辛,反倒晚於後路軍,於次日到達釣魚城下,一見釣魚城雄踞山頭,四面絕壁,頭枕三江,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攻打,便決定先駐紮城下,等候汪德臣命令。
餘玠見蒙古軍在城下安營紮寨,料知必是要困住宋軍,餘玠不急不躁,在城中與諸將坐守,牽住蒙古軍好讓劉整和王惟忠從後面偷襲。
當時,王惟忠得知汪德臣離開成都,便率利州兵馬悄悄出動,一日之內拿下成都,然後向釣魚城而來。青居城下的蒙古軍正在修整,汪德臣聽說前路軍馬已在釣魚城紮寨,命他們守住所有下山道路,斷絕宋軍水源,猜想待宋軍水源枯竭後自會下山。但他哪裡知道,釣魚城山頂土地肥沃,又有小湖,根本不缺水源和糧草。
汪德臣正在城下帳中商量再次攻城之事,忽然外面來報,說宋軍偷襲,汪德臣大驚,“宋軍尚在山頂,何來宋軍?”
軍士道:“是瀘州劉整的軍隊,成都已被王惟忠攻陷,利州的軍隊馬上也來了。”
汪德臣連忙出帳,只見帳外慌亂一片,汪德臣嘆道:“不想餘玠竟如此狡猾,我上了宋軍的當了。快!全軍撤退。”
軍士問道:“成都已被宋軍佔領,我們向何處撤退?”
汪德臣想了下道:“撤向金州吧,讓釣魚城的前路軍也立即撤往金州。”
軍士領命而去,蒙古軍急匆匆撤出青居城。隨後,圍攻釣魚城的蒙古軍也不戰而退了。
且說張實與汪德臣大戰那日,兀良合臺率軍已到嘉定城下。兀良合臺騎着戰馬揮刀指向城樓,“嘉定守城將士聽着,只要我蒙古大軍揮鞭一指,必定蕩平全蜀,你們若現在開城投降,本將可保爾等性命無憂,若頑固抵抗,定教嘉定全城雞犬不留。”
城上將士一聽此言,義憤填膺,見蒙軍如此囂張,個個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下去決戰。王樑一把拉出弓箭,射向兀良合臺,“蒙古韃子,吃我一箭!”
兀良合臺斜身躲閃過去,差點掉下馬,指着王樑怒道:“待我破此城後,必讓賊子千刀萬剮。”
王樑大笑不已。
兀良合臺正要下令攻城,繼先身着盔甲從城樓上出現,向兀良合臺道:“好一個鐘合臺!你還記得泉州之事嗎?”
兀良合臺一見是繼先,驚慌失色,他並非怕繼先,只是突見繼先在此,腦海中頓時閃現從前往事,不由得又驚又愧,於是道:“繼先兄弟怎會在此?泉州一別,你還好吧?”
繼先笑道:“有你妹妹照顧,怎能不好?”
兀良合臺道,“蓮心…蓮心她現在何處?”
繼先冷笑道:“你放心,她過得很好。聽聞將軍要攻嘉定,繼先特來與將軍相會。”
兀良合臺心中糾結,雖然兩相爲敵,但畢竟繼先救過他一命,論私,二人也算有過一段交情,於是嘆了口氣對繼先道:“我兀良合臺絕非忘恩負義之輩,我是非分明,當年你救我一命,我理應報答,但此番戰事乃是國家之事,我不敢因私廢公。我大軍駐紮城外,給你三日準備,三日後我再攻城,這樣既不違大汗之令,也算還你之恩。”
繼先聽後,頗爲感動,“好,將軍果然是個英雄,三日後我們再會。”
兀良合臺令大軍在城外紮營安頓,繼先回到府中,王樑問道:“李公子,兀良合臺的話不可信,他這是故意讓我們放鬆警惕,然後偷襲。”
繼先道:“王都統有所不知,他雖與我們爲敵,但就人品而論,他也是個情深意重的正人君子。不管他何日攻城,我們都要日日警惕,嚴守城門。”
王樑道:“是!”
呂星宇回到建昌後,在當地族人的支持下,聚合成一支數百人的隊伍,他們埋伏在山路兩側,燒了兀良合臺後軍押運的糧草。兀良合臺聞之震驚,派一路人馬剿殺彝寨,清理後方。可彝人最善山地遊走,蒙古軍一來,他們四散而去,等其走後,又來騷擾,弄得兀良合臺後軍不甚煩惱。
次日,王向天、游龍地和林秋風來到兀良合臺大營,兀良合臺道:“汪大人那邊戰事如何?”
王向天道:“我師兄弟三人聽從將軍命令,一直在瀘州打探消息,幾日前汪大人已經兵分兩路去攻打重慶。”
兀良合臺道:“現在是否攻下?”
林秋風嘆道:“誰知汪大人剛出兵,瀘州軍便偷偷發兵救援重慶。我們跟隨而去,後來知道實情,原來餘玠早已布好防備,讓王惟忠和劉整合圍汪大人,現在成都已經失陷,汪大人也敗退到金州了。”
兀良合臺大驚,“怎麼會這樣?”
林秋風又道:“如今我們已是偏師獨戰,且深處宋軍腹地,後面大小涼山的彝人也對我們威脅不小,不如先退回大理,再圖良機。”
游龍地也道:“宋國滅亡是早晚之事,不在乎此一戰勝敗,將軍要保住實力,先定大理。”
兀良合臺再三思考,只得退兵。
繼先算算三日時間已到,正要登城迎戰,卻見蒙古軍拔營退兵。項充不解道:“李公子,這是怎麼回事,他們居然退兵了?”
繼先也頗爲納悶,忽然王樑來報,“李公子,李公子,重慶府來信!”
繼先打開一看,大喜道:“項太守,王都統,重慶大勝,汪德臣退逃到金州了。”
項充笑道:“怪不得兀良合臺退兵。”
繼先對王樑道:“等蒙古軍退後,通知宋汀將軍收回軍隊。”
“是!”
幾日後,呂星宇回到嘉定,回報說兀良合臺的軍隊已經過了建昌,退回大理去了。
繼先道:“呂大哥燒了敵軍糧草,擾亂敵軍後方,也算立了大功,守城成功,各位皆有功勞,等我回重慶向大哥稟報,嘉獎各位。”
項充道:“爲國守城,爲民而戰,不求賞賜,只要打退蒙古,我等無憾。”
衆人道:“正是項太守此言!”
繼先道:“既然敵軍已退,我和呂大哥當趕回重慶,有勞宋將軍率軍支援,宋將軍也可趕回瀘州了。”
繼先和呂星宇回到重慶,餘玠也收兵回來,衆人相互慶賀。
冉璞道:“現在,汪德臣退回金州,兀良合臺也無功而返。不如趁趁此機會繼續追擊,不給他們留喘息之機,一舉收復蒙古佔領的諸州。”
繼先道:“對,蒙古軍主力潰退,正是全線反攻的好時機。”
冉璞又道:“讓王惟忠將軍不必趕回重慶,直接領利州兵配合餘大人北上。”
於是餘玠令劉整鎮守蜀地,自己親率十萬大軍北上,對川中蒙古佔據的各州全面反攻,很快,巴山以南陷落的十餘州盡皆收復。餘玠馬不停蹄,率軍取金牛道北上,直搗興元,又令王惟忠率兩萬兵馬攻隴蜀邊界,從左路牽制蒙古兵力。
汪德臣聞之,急報蒙哥,然蒙古未料餘玠出兵如此迅速,一時難以調來大軍,先讓汪德臣前去阻擊,汪德臣匆匆忙忙率軍從金州趕赴興元。餘玠得知汪德臣前來,令繼先率人燒燬大散關至興元府的棧道,汪德臣無法前進。
雖然興元府落入蒙古已久,但蒙古在此守兵不足,餘玠大軍急攻城西中梁山,血戰半日,拿下陣地。又令軍隊包圍興元城,星夜急攻,蒙古守軍自知力量懸殊,堅守不出。餘玠連攻數日,蒙古守軍嚴守死防,等待救援。
形式急迫,繼先怕蒙古援軍趕來,對宋軍不利,便對餘玠道:“大哥,我軍不可久滯於此,應趁蒙古大軍尚未趕來,立即發兵東進,直取西京長安。”
丁依卿也道:“繼先兄弟說得對,長安若破,興元的蒙古軍就孤立無援,陷入被動。我們留下一路兵馬守在此處,繼續圍困他們,主力兵馬立即東上攻打長安。”
於是餘玠撥一萬兵馬讓劍南六洞仙留下守城,自己和繼先向長安進軍。
三日後,宋軍抵達渭水南岸,長安就在眼前。不料汪德臣連夜修復棧道,趕往興元,從隴西和洛陽調來的蒙古軍也奔赴長安。
繼先得信,連忙稟報餘玠:“大哥,隴西過來的蒙古軍勢力較強,他們衝破王惟忠將軍的防線,正向長安趕來,洛陽的蒙古軍也即將到達長安。”
餘玠憂慮道:“我軍久戰疲頓,怕是收復長安無望。”
繼先道:“徐大哥派人來報,說汪德臣修復棧道,已經快到興元,欲斷我軍後路,我們要趕緊撤退,不然就來不及了。”
餘玠遺恨不已,指着長安大呼一聲:“來日定取此城。”然後向繼先道:“你快去隴西,讓王惟忠撤回川中,我和徐大俠他們匯合後原路返回。”
繼先領命,火速趕往隴西。
由於蒙古援軍已到,且餘玠長途勞師,雖然興元已在眼前,卻不能再攻,只得退回川中。其實,餘玠本意也並非想要一舉收復興元,只是想以攻爲守,打破長期以來的戰略防守局面罷了。畢竟此次大敗汪德臣,收復十餘州,已經是大功一件了,而興元並不利於防守,得此一城並無大利。
回到重慶後,餘玠將戰事向朝中奏明,把有功官員和將領一一列出,讓朝廷加封他們。爲了使軍隊調動方便,有利於戰場配合,餘玠希望能總掌全川軍隊,在奏摺中要求理宗將全川各州兵馬均交由他來節制。
收到餘玠的奏報後,理宗召趙葵、董槐、謝方叔、丁大全、賈似道等來宮中議事。
理宗對趙葵道:“趙愛卿先把四川戰事說給大家聽聽。”
趙葵道:“臣剛剛收到重慶送來的奏本,餘玠在奏摺中說,他修築各城寨,引起了蒙古不安,汪德臣聯合兀良合臺發兵攻打重慶和嘉定,被餘玠擊敗,我軍全線反攻,收復十三州。”
理宗龍顏大悅,“餘玠不負朕望,朕要重賞他。”
董槐道:“此次立功將領均應嘉獎,如此才能顯示皇恩浩蕩,激勵諸將爲國建功。”
理宗道:“這是當然。”
趙葵又道:“這是餘玠報上的功勞簿,請皇上過目。”
蘇雲接過去遞給理宗,理宗看後不住點頭。
謝方叔窺着理宗,道:“皇上,餘玠在奏摺中還有一事請求。”
理宗問道:“什麼請求?”
謝方叔道:“他請求皇上把潼川府路兵權也交給他,讓他總領全川兵馬。”
理宗一聽,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丁大全見狀,附和道:“餘玠說這樣更方便他指揮大局。”
趙葵見理宗不高興,連忙道:“若川峽四路各自爲政,沒有統一號令,對抗蒙大局不利。”
謝方叔冷笑道:“夔州路、成都府路和利州路的兵馬均由他調度,還嫌不足嗎?他一向驕傲自大,在剛剛取得大功時又把潼川府路的軍權交給他,豈不更助長他的囂張氣焰,平時在奏摺中他就對朝廷旨意多有非議,若給他加固軍權,說不定他眼裡只有四川而無臨安了。”
董槐見謝方叔如此詆譭餘玠,不由得氣道:“你怎可如此污衊朝廷功臣,若無餘玠,四川早就不保,前線將士出生入死,捍衛江山,爾等書生天天在朝堂上聒噪不停,挑撥離間,若讓前線將士知道,豈不寒了他們的心。”
丁大全回擊道:“董大人,沒有皇上慧眼識人,餘玠怎能出掌四川?他雖有功,那也是皇上用人有方。”
理宗見他們爭吵不停,心中煩躁。理宗向來深嫉兵集將手,餘玠本來已經大權在握,又公然向朝廷要軍權,因此犯了理宗之忌。理宗不耐煩道:“你們都是朝廷重臣,吵吵鬧鬧,成何體統?”
衆人謝罪。
理宗思慮一番後,道:“加封將領一事由趙葵去辦,至於節制潼川府路兵權一事…”理宗打心眼裡不想把該路兵權交給餘玠,手握重兵在四川割地稱王的大將歷朝歷代不乏其人,他雖知餘玠忠心耿耿,但也不免會有戒心,留下潼川府一路,可以牽制於他。
理宗見賈似道一直沉默不語,便問賈似道:“賈愛卿對此事有何看法?”
賈似道道:“皇上,臣不敢妄言,既然皇上問臣,臣略表愚見。餘玠功勞巨大,是頭猛虎,只有他才能鎮守好四川,讓蒙古生畏;朝廷不應拂了功臣之面,把潼川府路交給餘玠利於抗蒙。”
賈似道說完,所有人都大惑不解,趙葵心想賈似道怎麼會替餘玠說話。
理宗問道:“賈愛卿的意思是讓朕同意餘玠的請求?”
賈似道道:“對,不僅如此,還應提他的官職,餘玠現爲兵部侍郎,可授他兵部尚書,只有威望十足,才能人人敬服。”
理宗點點頭,“好吧,傳旨,加封餘玠兵部尚書,總領川峽四路兵馬。”
出宮後,趙葵向董槐道:“賈似道唸的是哪門子經,我怎麼聽不懂?”
董槐搖搖頭,“我看裡面有玄機。”
趙葵忽然大悟,“不好,上了他的當了,餘玠危矣!”
董槐奇道:“這話怎麼說?”
趙葵憂慮道:“皇上最怕兵集將手,餘玠本已節制三路兵馬,現在又要潼川府路軍權,犯了皇上大忌,皇上心生不滿。賈似道打着爲餘玠說話的幌子,給餘玠加官進爵,擴充兵權,這更加讓皇上猜忌他。雖然眼下皇上念他大功不說什麼,可是自此以後,皇上便會時刻提防他。餘玠做事顧大不顧小,若日後他稍有不慎,被謝方叔等人抓住把柄,豈不危險?”
董槐聽後,道:“我說賈似道怎麼突然爲餘玠說話,原來是這樣,看他平日裡不聲不響,想不到竟如此陰毒!”
趙葵道:“事已至此,你我只有日後多提醒着餘玠纔是。”
董槐道:“只能這樣了!整日裡在朝中被這些奸臣賊子算計,好不窩心,真想再上戰場痛快殺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