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芾與繼先在嘉魚縣分別後,先行趕到鄂州。這日,他正在街上向鄂州府衙急匆匆趕着,忽然後面閃出一人,將他拉進旁邊的衚衕中,李芾一看,乃是方仁,便驚道:“是你?是不是蓮心姑娘出事了?”
方仁連連點頭道:“沒錯,蓮心姑娘現在的處境很危險。”
李芾緊張道:“發生什麼事了?她在哪裡?”
方仁安慰道:“你不要緊張,她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范文虎故意設下圈套引南會的人上鉤,鍾信尚在牢中,范文虎的目的還沒達到,肯定不會現在動手。”
李芾道:“你的意思是蓮心姑娘已經被他們送到府衙了?”
方仁道:“不在州府大牢,在范文虎的守備府。”
李芾擔憂道:“如果在守備府,就不好辦了。”
方仁道:“你們儘快想辦法,我得趕緊找王智會合。”
方仁走後,李芾在衚衕中尋思辦法,他知道範文虎和楊凌相互勾結,都是賈似道的爪牙,上次一起設計陷害他,若不是瀟湘劍客和繼先相阻,只怕已身陷囹圄。眼下蓮心在他手中,直接找他要人不但不起作用,只怕反倒會把事情搞砸。左右思量,徘徊不定,但也別無他法,只得先去試試,便硬着頭皮向守備府走去。
沒走多遠,迎頭碰見繼先和瀟湘劍客,繼先忙道:“李芾兄弟,我們正找你呢,打聽到蓮心姐姐的消息了嗎?”
李芾一見瀟湘劍客也在此,便問道:“你們也在鄂州?怎麼和繼先大哥遇到的?”
凌雲霄道:“說來話長。你不是先到州府去探信嗎?打聽到什麼消息了?”
李芾向繼先嘆息道:“我還沒來得及去州府,半路碰見了前日在嘉魚給我們報信的那個人,他說蓮心姑娘現在被押在守備府,落到范文虎手中了。”
繼先驚訝道:“什麼?剛纔我們才和范文虎打了一場,這可怎麼辦?”
李芾道:“這樣吧,你們等着我,我先去守備府走一趟。”
凌雲霄止住道:“你一個人去太危險了。”
繼先也道:“是啊,要不再想想其他辦法。”
李芾道:“沒事,爲了蓮心姑娘,就是龍潭虎穴我也要闖一闖。”
衆人見他心意已決,只好如此。
繼先又囑咐道:“你同范文虎好說,不可衝動,如若不行,趕緊出來。”
李芾點點頭,“嗯!你們等我消息。”
凌雲霄道:“我們就在前面的那間酒樓等你。”
李芾來到守備府,范文虎並不認識李芾,問道:“你是何人?找本官何事?”
李芾道:“下官乃潭州府湘潭知縣李芾。”
范文虎一聽是李芾,心中詫異,心想他怎麼會來這裡,便假意客氣道:“原來是李大人,請坐吧!李大人從潭州遠道而來,莫非有什麼要事?”
李芾道:“若非事情緊急,着實不敢打擾範大人。聽說範大人收押一個叫鍾蓮心的女子,不知可有此事?”
范文虎一聽,面目狐疑,“李大人消息這麼靈通,本官抓獲此人不過幾個時辰之前的事,李大人竟然瞭如指掌。”
李芾忙解釋道:“範大人誤會了,只是偶聞此事,因得知確實誤會,未免無辜之人遭受不白之冤,才特來說明。”
范文虎道:“你說是誤會,本官倒想聽聽是什麼誤會?”
李芾道:“鍾蓮心乃前任泉州知府李繼先的侍女,已隨他數年,李繼先辭官後,受餘玠將軍之請前往重慶,因夔州失陷,水路斷絕,故而繞道潭州。那日,我與李繼先在嶽州觀看洞庭水師時,蓮心被南會的人偷襲擄走,我們一路跟來,打聽到他們把蓮心姑娘交到大人這裡。竟不知她身犯何事,竟被拘押在此?思來想去,一定是誤會。”
范文虎本意無心對蓮心的身份過問,只是他嫉恨李芾,又欲以此引誘南會的人,故而這麼做,於是突然正色道:“誤會?你可知這女子是蒙古奸細?”
李芾急忙辨道:“這絕對是誣陷,南會是朝廷逆黨,範大人豈能不辨是非相信他們?”
范文虎怒道:“你身爲他州官員,竟敢隨意插手本官政事?你不在湘潭治事,爲一個女子跑到鄂州,身爲朝廷命官,擅離職守,該當何罪?爲奸細求情,又當何罪?”
李芾激動起來,“是不是擅離職守自有潭州府和朝廷公論,鍾蓮心並非奸細,範大人不聽辯解,寧願相信亂賊也不相信同僚,究竟是何居心?”
范文虎強作威風,“鄂州事你無權干涉,是非公道,本官自有主張,李大人請回!”說罷便轉身從後堂退走。
李芾欲追上再理論,又覺兩人已經翻臉,也不會談出結果,便嘆了聲氣,離府去了。
李芾回到客棧,把諸般詳情一一道來,繼先和瀟湘劍客也覺得范文虎心懷惡意,不可能說服他放人。繼先忽然想到庭芝,范文虎乃賈似道門生,賈似道與庭芝同爲孟珙門生,讓庭芝通過賈似道疏通或許可行。衆人贊同此計,繼先便修書給庭芝。庭芝接到信後,知道其中詳情,但覺事情複雜,讓賈似道命令范文虎直接放人未免草率,只有派人詳查方能還蓮心公道,也能堵住范文虎之口。不過自己目前尚爲孟珙丁憂,不便親見賈似道,便修書給他,望其周旋此事。
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賈似道雖然要庇護范文虎,但也想拉攏庭芝,若因此事而絕了庭芝面子,只怕以後二人不好同心共事;但若直接插手處理,放不放人都會讓其中一方不自在,於是便假於他人,說江萬載身在襄陽前線抗蒙,又節制鄂州兵馬,讓他調查此事再合適不過,便讓江萬載到鄂州處理此事。
因守備府不設牢房,鍾信被抓後關進府院廢棄的軍器庫房,着重兵看管,隨後,蓮心也被關押這裡。蓮心關進庫房時,鍾信因重傷加近幾日飢餓折磨,身體衰微。起初二人皆不言語,數日後,二人漸漸熟識,蓮心見鍾信每日遭受拷打,甚是同情,想到眼下二人同處一境,當相互扶持。這日,鍾信被審訊押回來後,渾身傷痕,蓮心猜測其必是受了重刑,過來將他扶起靠在牆邊,“老伯,你還好吧?”
鍾信微微睜開枯皺的眼皮,搖搖頭,“不要緊,謝謝姑娘!范文虎殘害良民,我被關在這裡不足爲奇,你一個女子怎麼也得罪他了?”
蓮心嘆息道:“我是被逼冤枉的。老伯,你是做什麼的?”
鍾信道:“我?說了你也不懂,還是不知道的好。”
蓮心也靠牆坐下來,“老伯,你是鄂州人嗎?”
鍾信搖搖頭,“不是,我叫鍾信,我自己也說不清我是哪裡人了,你呢?”
蓮心一聽說叫鍾信,爲之一驚,忙問道:“老伯,你叫鍾信?”便仔細盯着鍾信的臉打量。
鍾信疑惑不解,“姑娘,你怎麼了?”
蓮心道:“沒什麼,只是忽然想起一個人。”
鍾信問道:“什麼人?姑娘是哪裡的?”
蓮心低下頭,自言自語道:“我老家是金國汝陽的。汝陽被蒙古攻佔後,我就流落蒙古,現在又寄居宋國,像浮萍一樣漂來漂去,不知哪裡是我的家。”
鍾信忽然湊上前,蓮心不知他要幹嘛,嚇了一跳;鍾信細看着蓮心,眼神忽然停留在她雙眉間,用顫抖着的手去摸蓮心眉間的那顆垂露胎記,“你是汝陽人?叫蓮心?你可是姓鍾?”
蓮心連連點頭,“我姓鍾。”
鍾信激動道:“你父母可還在?”
蓮心悵然若失,“汝陽城破時,我與父母走失,早已不知父母存亡,我父親也叫鍾信。”
鍾信猛地抱着蓮心大哭,“孩子,我的孩子!我就是你的父親呀!”
蓮心不敢相信,“你說什麼?你是我爹?我和爹孃走失十幾年了,我都不記得他們長什麼樣了,怎麼會這麼巧?”
鍾信激動落淚道:“十幾年了,你已長成大人,雖然你變了樣,可是眉間的垂露胎記沒變,你老家是不是在汝陽城廟裡街?”
“對,我記得叫裡什麼巷。”
“里仁巷,家門口左側有一口大水井。”
蓮心忽然神態凝滯了,雙淚奪眶而出,抱住鍾信放聲大哭,“爹!想不到你還活着。”
鍾信緊緊抱住蓮心,雙淚縱橫,“當年蒙古兵進城時,我一手抱着你,一手牽着你娘向城外逃走,你孃的腳突然扭傷了,我把你放下來看你娘,誰知轉眼你就被難民衝散走失了,從此再也沒有找到你。”
蓮心哭道:“後來我找不到你們,坐在地上哭,殺來的蒙古軍只顧追趕難民,沒有注意我,再後來塔查爾將軍把我抱走帶到和林,又將我送給兀良合臺將軍。”
鍾信心疼道:“想不到咱們父女還能再見面”又問道:“既然你到了蒙古,怎麼被范文虎抓到這裡來?”
蓮心道:“蒙古要攻打宋國,兀良合臺將軍設法讓我留在公子身邊打聽消息,公子辭官後,餘玠將軍邀請他去重慶,我們途徑嶽州時,我被南會的人擄了來,說要用我范文虎交換他們的人。”
鍾信聽後,已知大概,不禁嘆道:“是爹害了你,用你來交換的人就是爹。對了,你說的公子是誰?南會的人怎麼會認識你?”
蓮心驚訝道:“難道爹是南會的人,你怎麼會做大宋通緝的逆黨呢?”
鍾信道:“孩子,趙宋皇帝昏庸無能,朝中奸臣當道,萬里河山讓這幫人掌着,早晚會亡於蒙古。你還記得我們的先祖鍾萬屯嗎?”
蓮心道:“當然知道,就是虞允文宰相的偏將,後來被奸臣害死。”
鍾信道:“鍾萬屯的叔叔就是領導洞庭湖漁民起義的鐘相,鐘相死後,楊幺接掌義軍,當今南會會領就是楊幺的玄孫。不是南會要與朝廷作對,朝廷內壓百姓,外丟國土,已經沒指望了,我們是在替天行道。”
蓮心道:“孩兒不敢評論父親和南會的做法,只是眼下宋蒙正交戰,若南會在後方擾亂朝廷,豈不讓大宋內外交困,遂了蒙古之意?”
鍾信一想,頗覺道理。
蓮心又道:“爹,剛纔你問公子是誰,他叫李繼先,原本是泉州知府,後來被謝方叔排擠,棄官而去。當年我和將軍從波斯去泉州時,曾在呂宋遇到一個精明的老婆子,就是她把我抓走的,很是兇惡。”
鍾信笑道:“哦!是夏涵靜夏堂主。押你來的是誰?”
蓮心道:“有一個和公子打過一架,他腿功很厲害,還有方仁,另外一個叫施什麼。”
鍾信道:“是王智兄弟和施義兄弟,看來會領已經得到消息,纔會讓衆兄弟前來救我。”
蓮心又提醒道:“爹,你以後要小心方仁。”
鍾信奇道:“爲什麼?”
“沒什麼,只是覺得他太狡猾。”蓮心仍然顧及到兀良合臺,不敢也不想揭露方仁的真實身份,怕壞了兀良合臺計策。此時的蓮心雖然仍自認爲對兀良合臺忠心耿耿,但卻有些力不從心了,她能明顯地感覺到正在不由自己的向繼先、向宋國慢慢靠近。
二人說話時,忽然聽到門外打鬥起來,不過,很快打鬥聲就停止了。二人好奇,正要向窗外窺探,房門被人一腳踢開,王智和施義衝進來。
鍾信激動道:“王兄弟,施兄弟,你們怎麼進來的?”
王智扶起鍾信,一看他傷痕累累,怒憤道:“這幫狗賊,竟將鍾總掌折磨成這樣!鍾兄弟,方兄弟已經通知白總掌率兵來鄂州,他們正在前門與范文虎激戰,我們是從後面進來的,咱們快走,不然官兵越來越多,白總掌和方總掌就不好脫身了。”
鍾信連忙拉起蓮心,“趕快走,孩子,跟我們一起走。”
蓮心遲疑道:“爹,女兒今天見到你就已經知足了,我不能跟你走。”
鍾信詫異道:“爲什麼?你不想跟爹在一起?”
蓮心道:“不是,李大哥和公子正在救我,若我跟爹一起走,豈不證明我也是和你們一夥的,那樣就連累了他們。”
王智問鍾信道:“你們是父女?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鍾信道:“回頭我再給你細說。”又問蓮心:“你真的打算待在這裡?不行不行,說什麼我也不能讓你在這裡受折磨。”
蓮心跪下哭求道:“爹,你們快走,你放心,公子和李大哥一定能把我救出去。”
施義拉着鍾信往外走,“快走吧,鍾總掌,不然就來不及了,前面的兄弟已經死傷不少了。”
鍾信看蓮心態度堅決,只得隨同王智和施義先出去了,獨留蓮心癱坐在地上。
江萬載接到命令後,將前方戰務暫時交給張世傑,不日來到鄂州。江萬載讓范文虎帶上蓮心到州府回事,李芾和繼先也趕到。
范文虎一見繼先,便想起月湖被擒之事,指着繼先惡狠狠道:“亂賊,我正要找你,你竟然自投羅網,來人,給我拿下!”
外面立即進來兩個衙役,知府胡頌不敢吱聲,江萬載見范文虎越職逞強,而胡頌庸懦無能,忙道:“這裡是州府的,範大人身爲守備,不可越職發號施令。”又轉問胡頌:“胡大人,州府大牢關不下犯人了嗎,犯人爲何會在守備府?”
胡頌素知江萬載辦事嚴明公正,當日因懼怕違逆范文虎會得罪賈似道,纔沒有過問此事,這本是自己失職,因此嚇出一頭冷汗,連忙對衙役道:“都…都退下,聽江將軍吩咐!”
范文虎雖不服氣,卻也不敢造次了。
江萬載對蓮心道:“堂下何人?何方人士?所犯何事?”
蓮心望了下李芾,李芾點頭示意,蓮心道:“大人,民女鍾蓮心,是李繼先的婢女,正隨同他趕赴重慶,民女不知自己所犯何事。”
范文虎指着蓮心道:“你是蒙古奸細,還說不知所犯何事?”
李芾道:“請問範大人,你說她是蒙古奸細可有憑證?”
范文虎道:“當然有,她是被人舉報抓獲的,抓她之人就是人證。”
李芾又道:“抓他之人是誰?現在何處?”
范文虎吞吞吐吐,“抓他的人就是…就是…”
李芾道:“就是南會的人,你爲何不敢說?前日我到守備府上理論,你寧信亂賊之言也不聽我辯白,到底是何居心?”
繼先接着道:“江將軍,蓮心姑娘所言不假,自我任職泉州市舶司以來,她就跟隨我,怎麼會是蒙古奸細?那日我們在洞庭湖被南會的人偷襲,想來他們是要栽贓於我們。”
江萬載道:“范文虎,照此說來,你與南會的人見過?”
范文虎一下子心虛了,走失鍾信不說,同南會幾番交手不曾有獲,也未稟報朝廷,本想一舉拿下南會衆人,不料卻雞飛蛋打,只得掩飾道:“下官後來才知道他們是南會的人,已經派人追查。本來那日就要抓獲亂賊,就是被李繼先阻攔,他定是一夥的。”
繼先氣憤道:“範大人不要血口噴人,你那日縱兵闖街,擾亂百姓,我才和凌大俠阻止你,你倒反咬一口。”
江萬載聽了他們對質,也知道了大概經過,道:“如此說來,範大人只是憑亂賊傳言,並未查證,就將此女關押?”
范文虎道:“下官一聽說是蒙古奸細,覺得事關重大,這才關押了她。”
江萬載道:“越是大事越不能糊塗”
范文虎強忍怒火道:“是!”
江萬載傳令道:“將堂下女子放了。”
繼先和李芾忙謝過江萬載。退堂後,江萬載留下繼先等人,道:“世傑從庭芝那裡知道你要去重慶,很是高興,我來時,他專門囑咐我,若能見到你,給你託個信,讓你好好協助餘將軍幹一番大事。”
繼先道:“勞煩江將軍轉告三弟,我一定會盡力而爲。三弟現在還好吧?”
江萬載高興道:“不是老夫誇口,世傑以後必堪大用。”
“以後多勞江將軍照顧舍弟。”
“客氣了。前線軍務繁忙,老夫既已處理完此事,當立刻趕回前線。”
李芾道:“行程急迫,將軍受累了。”
江萬載笑道:“久經沙場,早已習慣了,好吧!你們也早些上路,我就此別過。”
江萬載走後,繼先三人也離開州府。忽然,繼先想起常無爲囑咐之事,便對李芾道:“李芾兄弟,你先帶蓮心姐姐回客棧休息,給她找個上好的大夫看看身體有無大礙,我有點急事要去辦。”
李芾道:“你去哪裡?”
繼先邊走邊道:“月湖。”轉身消失了。
繼先來到古琴臺,登上茶樓,常無爲果然在此等候。繼先走過來爲常無爲斟了一杯茶,常無爲微笑道:“坐吧!事情都辦好了?”
繼先點頭道:“辦好了,常道長的二位師弟還沒來嗎?”
常無爲向窗外望去,“今日應該就到。繼先,我傳你的五冥掌心法練得如何?”
繼先慚愧道:“我懶散愚鈍,不曾領略其中真意,只學了點皮毛。”
常無爲道:“等我會齊二位師弟,咱們一同到古琴臺。”
二人正在品茶,兩位玄衣道士走上樓來,一位圓臉敦厚模樣,手提寶劍;一位清瘦模樣,手握拂塵;二人對常無爲齊道:“師兄久等了!”
常無爲指着他們對繼先道:“這是我二師弟王道通、三師弟張法順。”
繼先起身施禮,“見過二位道長,一路辛苦,請坐下喝茶。”
二人坐下,王道通道:“師兄,我們已經三十餘年沒去鶴鳴山了,想起當年與張道友坐禪論道,如今歷歷在目,只是不知他身體是否健朗?”
常無爲道:“是啊!自我三人跟隨師父到三清山修道以來,便再也沒有和他見過面。所以我此次雲遊到此,便想約上二位師弟同到鶴鳴山再走一趟,也可趁此機會向他切磋道義。”
張法順道:“我也正有此意。”
繼先道:“三位道長,此去鶴鳴山路途遙遠,又多兵亂,可要多加小心。”
常無爲笑道:“貧道自有分寸。既然二位師弟都到了,咱們就去古琴臺。”四人便下樓前往古琴臺。
登上古琴臺後,常無爲道:“把我教你的心法練給我看看。”
繼先演示一遍,常無爲微微點頭,“虛脈既成,心法已成大半,你可以練劍了。”
繼先驚喜道:“道長此言當真?”
常無爲笑道:“當然,把你的經書拿出來吧。”
繼先把劍放在石桌上,從懷中掏出《玄天七劍》經書,王道通和張法順見此經書不由一驚。
常無爲翻了下經書道:“我觀此書,高深無極,以你現在的修爲和貧道的能力,只能助你練成前部分,至於後面的,需要解通經書中的心法才能練。”
繼先問道:“何人可以解通心法?”
常無爲道:“貧道不知,你既有緣得此書,我想將來也能碰到幫你解經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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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道通道:“不妨先把前四成練了再說。”
常無爲把經書遞給繼先,繼先接過看了一遍,共有七成,每成七劍,合計四十九劍。繼先先練第一成,上面寫道:“第一成:劍出冰身。此劍乃法之始,爲正面攻擊之法。練劍者需以陽剛之氣爲中堅,陰虛之氣爲內輔,以陽帶陰,需意純,需神清,需氣合,需力爆破。”繼先接着看劍法,書上所言:“第一劍:山雀穿林,第二劍:巨蟒出洞,第三劍:鯉魚跳江,第四劍:御風疾馳,第五劍:寒蟬受驚,第六劍:雙手合劍,第七劍:箭離弓弦。”繼先照書上口訣去練,不多時,第一成的七招劍式便練成了。
常無爲欣慰道:“想不到你竟然練得這麼快,看來你果然與此書有緣。”
繼先心悅,又看第二成和第三成劍法,欲一氣呵成,書上所言:“第二成:逆劍破川。此乃背面攻擊之法。第一劍:逃狐放臭,第二劍:走馬揚塵,第三劍:倒插一劍,第四劍:飛仙拋簪,第五劍:反掃青霜,第六劍:孔雀開屏,第七劍:反手抄天。第三成:劍指莽蒼。此成劍法需發揮體內陽剛至堅之氣,此乃以強攻強之法。第一劍:南山一柱,第二劍:龍吐銀涎,第三劍:斧劈桃山,第四劍:亂劍斬尾,第五劍:借力打力,第六劍:螳螂出擊,第七劍:野馬脫繮。”
前三成練完,繼先已覺得體內經脈激烈涌動,周身氣流直逼胸口,身體有種難以言明的涌動之狀,繼先疑問道:“道長,我怎麼覺得體內有股氣流,似飄飄然,又似昏沉沉,快駕馭不了自己的身體了。”
常無爲解釋道:“無妨,此劍法本是不惑高僧與張守真天師的畢生精力所凝成,每一劍皆蘊藏着無窮法力,劍在氣中,氣在劍中,你體內真氣尚不足以完全駕馭此功,只要日後勤加練習,自然能得心應手。你試着練第四成。”
繼先點點頭,又看第四成,“第四成:似劍非劍。此成劍法需以陰虛之氣推動劍力。第一劍:仙翁化棋,第二劍:鴻雁翻山,第三劍:井底撈月,第四劍:天筆落墨,第五劍:漁夫划槳,第六劍:繡女穿梭,第七劍:天風掠雲。”繼先照此劍法練來,由於雙氣已成,加之玉虛三仙在一旁指導,半日功夫前四成的二十八招劍式均已練成。
常無爲道:“繼先,後三成劍法玄妙無盡,必須將法門與玄門相結合,參透二者真諦方能練成,我等無能爲力。”
繼先道:“若不是道長教導,繼先絕難練成此功,道長之恩繼先永生不忘。”
常無爲笑道:“你得此書既是天緣,我必助你成此天緣。日後有空,可上三清山一敘。此去鶴鳴山路途遙遠,我們要早些上路,你來半日了,也回去吧,免得你那些朋友擔心。”
繼先道:“一定一定。三位道長慢走。”繼先送別玉虛三仙,回了客棧。
到客棧後,李芾和瀟湘劍客在屋中閒聊,李芾問道:“你怎麼去了這麼久?凌大俠他們等你半天了。”
繼先不好意思,“常道長找我有事,所以多聊了會,讓各位久等了。”
凌雲霄道:“沒事,反正我們也是過來隨便坐坐。”
繼先見蓮心不在,問道:“蓮心姐姐呢?”
李芾指着隔壁房間道:“休息了,受了這麼多罪,怎麼承受得了?”
繼先嘆息道:“她跟我這幾年,總是東奔西跑,擔驚受怕,我真是對不起她。什麼時候能讓她安定下來就好了。”
李芾一聽此言,不由激動起來,“是啊,女兒家還是要找個定所。”
蓮心忽然推門進來,其實她一直都沒睡着,在牀上想着牢中和鍾信相認之事,聽到繼先回來,便過來看看。
李芾忙道:“你怎麼起來了?多休息一會纔是。”
蓮心微笑道:“李大哥,你不用擔心,我沒事,已經休息好了。”
蓮心對繼先道:“公子,你到我房間來一下,我有話想給你說。”
繼先看看衆人,又看看蓮心,見她滿臉憂傷,心事重重,料知必有什麼心事,“好。”
二人進了房間,李芾望着他們的身影,心中琢磨不透到底何事,眼神略有失落。
蓮心關上房門,依着門框,半晌無語,繼先扶過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不要給你叫個大夫?”
蓮心輕輕搖頭,“公子,我有好多話想給你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我對不起你。”說着說着眼淚嘩啦一聲流了下來。
繼先不知何故,連忙勸道:“蓮心姐姐,你別哭,你哪裡對不起我了,是我對不起你,讓你受了這麼多苦。”
蓮心道:“不,公子,我不值得你安慰,我騙了你這麼多年。”
繼先一頭霧水,“你說什麼呀?”
蓮心擦了下眼淚,坐到椅子上,“公子,你還記得我哥哥嗎?”
繼先道:“記得,是不是想你哥哥了?”
蓮心道:“他根本就不是我哥哥,他是蒙古的將軍兀良合臺,我是他的侍女。”
繼先一驚,“你說什麼?究竟是怎麼回事?”
蓮心平復下心情,“公子,你坐,我從頭給你說。我本是金國汝陽人,四歲時蒙古攻陷汝陽,我和父母在亂兵中走失,被蒙古大將塔查爾帶到和林,後來又被兀良合臺將軍收養;他教我詩書禮儀,從不拿我當下人看,每次出征都帶上我。後來我們奉命到泉州探查宋國機密,在呂宋時遇到了前去經商的南會高手夏涵靜,又在海上遭遇風暴被公子你救回,於是便假裝成兄妹。爲了刺探宋國港口秘密,以便將來從海上攻打宋國,將軍把我留在你身邊做臥底,那次到嶽州時在洞庭湖和你們談話的就是夏涵靜,她認出我了,才把我抓了回去。”
繼先難以置信,“這都是真的?”
蓮心道:“當然,若不然,他們怎麼可能會抓我?他們就是用我去交換被抓的鐘信。我被范文虎關押後,和鍾信同在一起,後來發現他便是我的親生父親。”
繼先越聽越覺得離奇,“鍾信是你的父親?蓮心姐姐,這一切太不可思議了,怎麼會是這樣?”
蓮心向繼先欠身謝罪,“公子,我可以向你發誓,雖然將軍把我安排在你身邊做臥底,可我從來沒有做過一件對不起公子的事,將軍對我有大恩,我也是迫不得已,公子千萬不要怪罪我。”
繼先忙扶起蓮心,“快起來,我可憐你還來不及呢,怎麼會怪你?”
蓮心道:“公子,我這些話只能給你說,你千萬別讓李大哥知道,他是朝廷命官,而我爹是南會的人,我怕我的身份會影響他的前程。”
繼先見蓮心如此關心李芾,已然看出她心中有他;而李芾自不待言,這些天爲了蓮心不惜性命,還有什麼力量能讓他做出這樣的舉動。
繼先試探着問道:“蓮心,你是不是喜歡李芾兄弟?”
蓮心一下紅了臉,羞而不語。
繼先又道:“其實我看得出,李芾兄弟心中也有你,他爲了你…”
蓮心突然止住繼先,“公子,我什麼都知道,我只是覺得配不上他,我的身份…哎!”蓮心說着又哭了起來。
繼先扶着她的肩頭安慰道:“你善良、聰明,又善解人意,懂得體貼人,而且又美麗,怎麼會配不上他?”
蓮心道:“可是我是亂賊的女兒,是蒙古派來的臥底,他是朝廷命官。”蓮心越說越止不住淚水,她想到自己騙了繼先他們這麼久,而他們又爲了救他不惜一切,感覺自己是那麼不值一提,她有些看不起自己,心中感到孤獨苦悶,因此自然地就想尋求依偎,便抱着繼先放聲大哭。繼先不說話,讓她在懷中盡情發泄,也許哭過就釋懷了。
門輕輕開了,李芾端蔘湯進來,繼先和蓮心背對着門,而且心情複雜,沒有注意到他。李芾一見二人抱在一起,面色僵滯,頭腦一片空白,悄悄掩上門又離去了。
過了許久,蓮心心情才略好些,繼先讓她休息,獨自一人出來。
凌雲霄問道:“蓮心姑娘找你什麼事?”
繼先道:“沒什麼。”又見李芾不在,問道:“李芾兄弟呢?”
南宮逸道:“剛纔不是給蓮心姑娘送蔘湯去了嗎?”
繼先忽然明白了什麼,趕緊向李芾房中跑去,只見房中空空,行李已經不在,只留一封書信在桌上,繼先拆開信,“繼先大哥,蓮心姑娘,祝你們幸福!你們一路保重,我有事先回潭州了,後會有期。李芾書。”
凌雲霄等人進來問道:“怎麼了?這書信是…”
繼先悔道:“一定是他剛纔看到什麼了,他誤會了,蓮心姐姐是喜歡他的。不行,趕緊把他找回來。”
凌雲霄道:“沒事,碼頭晚上不發船,他走不了的,我們趕緊去碼頭。”
蓮心這時也進來了,“我去,只有我跟她當面說才能解釋清楚。”
凌雲霄道:“對,蓮心姑娘去最合適,我們一起去。”
衆人來到碼頭,果然見李芾揹着包袱坐在碼頭上獨自傷神,蓮心靜靜走過去,繼先伸手讓大家停住腳步。蓮心靜靜坐到李芾身邊,李芾一閃神,見蓮心坐在旁邊,又驚又喜,“蓮心姑娘,你…你是怎麼過來的?”
蓮心道:“李大哥不辭而別,我就追來了。”
李芾掩飾道:“潭州公事緊急。”
蓮心不自然地笑了下,“真是這樣的嗎?什麼急事竟然連說聲道別話的時間都沒有?”
李芾躲過臉,“你懂得。”
蓮心道:“我不懂。”
李芾鼓了下勇氣道:“一直都是我自作多情,我本來以爲你和繼先大哥只是…原來是我錯了。”
蓮心拉過李芾的手道:“你沒錯,我和公子就是姐弟,有些話我只能對公子說,今天是我沒控制好情緒,才讓你誤會。”
李芾問道:“你若真是心中有我,有什麼話不能說?”
蓮心道:“我並不想隱瞞你什麼,只是怕連累你。我在牢中找到失散多年的父親,他就是南會的判例總掌鍾信,我是亂賊的女兒,你還敢接受我嗎?”
李芾眼神堅定,“你爹是你爹,你是你。既然我喜歡你,就一定能接受你的一切。”
蓮心感動,雙淚奪眶而出,李芾伸出雙手,蓮心投到他懷中。繼先等人在後面欣慰而笑。
次日,李芾和蓮心向繼先作別,一道回了潭州,瀟湘劍客同他們順道去了君山島。繼先整好行裝,獨自向重慶趕去,因蓮心已去,路上沒有牽掛,便仍由水道入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