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媽媽弓着腰進屋,規規矩矩地給羅氏和蘇瑾妍行了禮,面容比往常還恭敬幾分,輕輕地說道:“回夫人,是三少爺和四少爺來了。”
蘇瑾妍坐着的身子正了正。
羅氏眉開眼笑,語中帶喜道:“是晏哥兒和景哥兒來了?快請進來。”
朱媽媽微微覷了覷羅氏的面色,見她面色如常,心裡到底不敢大意,“哎”了一聲就退出去。
沒過一會,一身墨綠彈衣緞袍、頭束玉冠的蘇晏自外走進,同行的還有一個身量雖小體態偏胖的少年。
二人齊齊給羅氏請了安。
蘇瑾妍站起來,往前幾步同二人打過招呼:“三哥哥,四弟。”
“七妹妹。”
“七姐。”
二人均都回以一禮。
蘇晏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讓人見了如沐春風般舒適。緩緩走到蘇瑾妍的身旁,伸手就摸了摸她的額頭,嘴中唸叨:“昨兒個好端端的怎麼就落了水,之前見你還活蹦亂跳的。”口氣輕緩,但飽含關心。
蘇瑾妍勾起嘴角,“一時貪玩,不小心就掉了下去。”
後者“呵呵”一笑,似是解釋般道:“昨兒傍晚的時候我是想去絳綾閣探你的,但天色太晚,不方便。”說着湊近蘇瑾妍幾分,“方纔我過去找你,沒想到你竟然早就出了門。”
“哥哥說得好聽,真想去看我就不會那麼晚。”蘇瑾妍佯裝生氣。
蘇晏無奈地聳聳肩,壓低了嗓音反道:“平日裡可不見你哪回出門這麼早的。”
羅氏見着他兄妹二人說起悄悄話,關係親密,心中歡樂,慈愛地說道:“晏兒,你妹妹可不是小時候跟在你身後梳羊角辮的孩子了。男女之防,切不可逾矩。”
蘇晏面上無謂,側頭望着羅氏回道:“從前可沒那麼多規矩,小時候她還吵着和我一塊兒午睡呢。”說着見眼前七妹妹面帶嗔怒,又取笑了道:“現在真是長成大姑娘,嫌棄起哥哥來了。”
“誰嫌棄你了。”蘇瑾妍被他的話說得面色一紅,反繞到羅氏身旁,細細道:“母親~你看三哥。”
羅氏只是笑。
蘇晏見此,搖搖頭終是忍不住道:“現在這顏面可是薄,哥哥說你幾句就受不住了。”
蘇瑾妍瞪他一眼,卻換來他更大的笑聲。
幾人說了一會話,羅氏便望向蘇晏,開口問道:“今兒個又要入學堂,該帶的東西千萬不能有疏漏。對了,可是去慈雲閣見過了老太太?”
“已經見過祖母了。該帶的東西也都準備好了,母親莫要憂心。”蘇晏收起方纔嬉戲的神色,態度有禮。
羅氏點點頭,這才望向旁邊的四哥兒蘇景,“景哥兒你年紀小,上個月纔剛入學堂,一切可還適應?”
那微胖的男孩着了寬敞的薄衫,便就是清晨,站在那兒額頭上還滲出薄薄的汗珠。此時聽了嫡母的問話,恭敬地作揖道:“回母親話,在學堂一切安好,凡事哥哥都指點着,先生也好。”
羅氏寬慰一笑,接着又叮囑道:“出門在外,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咱們蘇府,切不可失了規矩。你三哥比你早入毅宗學堂,你聽他的總歸沒錯。”
“兒子明白。”
四少爺蘇景是庶出,和九姑娘蘇瑾嫣一母同胞,生母均爲二姨娘任氏。任姨娘雖有一子一女,平日裡大老爺也不乏寵愛,但爲人恪守本分,對大太太和衆人都謙讓溫順。
上一世,蘇瑾妍對任姨娘的印象並不差。只不過,轉頭望向蘇景,眼前這個年齡尚小的四弟,現下雖很是恭謹,但等過上幾年,野心卻不小。
蘇府這一輩人丁不旺,總共也就只有三個少爺。二少爺蘇晟是二叔屋子裡的獨子,長房目前除了這個其貌不揚的四弟蘇景,就只有三哥哥這個長房嫡子了。
不過蘇晏雖爲嫡子,卻是個嫡次子。早前父親的原配張氏誕下過一個兒子,取名蘇旻,只可惜還不待滿月,就夭折了。老太太偏寵張氏,做主讓父親將大哥的名字寫入宗譜。而母親未嫁入蘇府之前,老太太就一直將二哥蘇旻充作長孫教養。便是現在,對他寵愛亦勝過三哥哥。
羅氏畢竟也是一般女子,對眼前的庶子提不起好感,難免厲色了幾分,“嗯,在學堂裡要懂得謙讓,待人接物都不能失禮。平日結交好友,母親雖不反對,但到底要先告知了家裡,不能胡來。”
蘇晏和蘇景均頷首應下。
“晏兒的功課我一向是放心的,四哥兒你自小貪玩,但既已入了毅宗學堂,就不能荒廢學業。否則,讓人知道了,還以爲咱們蘇府的哥兒不學無術,白白連累了你二哥三哥的名聲。”
蘇景神色複雜,遲疑了一會才低頭應是。
四少爺志不在學業,不喜歡唸書,從小喜歡爬樹搗騰。就是連老太太都說,不像個爺,成日沒個正經。羅氏因爲他,被老太太和大老爺說過好多次,道是教子無方。
“你三哥和二哥的學業在學堂裡都是拔尖的人,上一回你們大姐回府,同我說大姑爺已經出面,和貴翼學堂的先生聯繫過了。現就等選了日子,便帶你們過去,只要通過了考試,就可以直接轉去那裡。”
毅宗學堂和貴翼學堂都是京中出了名的貴族學堂。毅宗學堂一般教授世家名門或是官家子弟,然貴翼學堂便並不是有錢有勢就能夠隨便進了的。從前只收貴勳子弟或是郡王世子,對入門的學生要求甚嚴。只在最近幾年,門檻稍稍鬆了些,若是有門路關係的,只要事先通過了衆位先生的重重考驗,也能進去學着。但若是被認爲資質平平,那便是由皇子親王作保,也進不得。
蘇家因爲和平陽侯府曹家沾着姻親,早前就和大姑爺說過這事,近來好不容易有消息傳來,說等再過上一段時間就能夠安排。如今朝中各要職的官員,有一大半都是從貴翼學堂出來的,蘇家對這個事情極爲上心。
羅氏對蘇景沒抱什麼希望,只想着別因爲他而耽誤了自己兒子的前程。蘇景自小頑劣,做事也不同其他府上庶子般畏頭畏腦,頗讓羅氏頭疼。望着他又教管了一番,對蘇晏也說了些在外注意身子等話,便讓二人出府去了。
男子入學堂,並不是日日都能回府,這也是鍛鍊他們的獨立能力。蘇瑾妍想起前世裡,自己在蘇府的時候是仗着母親,等到出嫁了,便想依靠丈夫。但等俞恆不要了自己,就真如飄葉一般,沒有歸處。
擡起頭,望着眼前的羅氏,蘇瑾妍玩笑般道:“母親,不如讓女兒也進學堂,學學規矩吧?”
羅氏嗤笑一聲,全當女兒事開玩笑,回道:“盡是沒個正經,哪有女子進學堂的?你倒是自己都清楚沒有規矩,改明兒還得給你找兩個婆子,好好管教你。你身邊的賈媽媽,比我還能寵你,什麼都由着你。”
蘇瑾妍聞言俏皮一笑,反問道:“那三姐姐,不就是什麼都學嗎?”
羅氏聽了,心中一沉,女兒這是在和妤姐兒做比較?認真地細細看了看眼前的閨女,不解地道:“你三姐姐是個嫺靜的人,喜歡吟詩填詞。但要讓你對着書桌一個下午,你可坐得住?”嘴邊溢出一絲笑意。
蘇瑾妍上輩子最缺的就是耐心,對什麼都是興致闌珊,眼下想想,卻是後悔。詩書禮樂不懂,吟詩作詞亦不會,可好爭心強。前世在俞府的時候,每每見到他和三姐姐花前窗下,詩詞歌賦、煮酒茗茶,聽得他暗地裡說自己胸無點墨,如繡花枕頭一般。
許真是前世在夫家的日子過得太過憋屈,這一世從頭再來,蘇瑾妍不想荒廢光陰。不管今生的良人是誰,可想來是誰都不會喜歡一個只知爭風吃醋、不知分憂解愁的妻子。
也不知是當真懊悔,還是純粹想比過蘇瑾妤。蘇瑾妍暗暗決定,這一世,不管在哪個方面,都絕對要勝她一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