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念百轉,冷汗直冒,想過無數種後果,可萬分沒想到,李染清根本不曾理他,徑直帶着劉安就走。
沒有任何解釋,甚至看都不看他們,那已經不是漠視了,那根本就是無視!
一直沉默的諸位真君姬主神情莫測,但並未出手阻止。
他們不是沒想過阻攔,但是李染清也不是能輕易撼動的小輩。儘管未曾和她交手,但想到其能繼承墨梅劍聖之名,他們也不願當着這麼多低階弟子後輩的面產生衝突。且,全權由李染清負責的話已出口,實在不好,再反悔。
最終李染清就這麼的帶着劉安安然離去。
身後一羣大門派掌權者大眼瞪小眼,臉色十分難看,偏偏沒一個敢出聲。
“你會因此得罪整個正道,劍宗也會因此被拖累。”劉安低聲道。
“他們不敢。”李染清步伐未停。
“他們現在不敢,是因爲真和魔道交戰,但是結束後可不一定!況且你就這樣走了,那四位可都是叱吒風雲的人物,你不怕....”劉安停住了,因爲他看到李染清神色未變,如閒庭漫步的在對方監視範圍內慢慢飛行,他迷惑了,李染清的樣子是真的不在乎。她,到底明不明白自己要面對的是什麼嗎?
這裡,是正道大門派聯盟,是他們的核心位置,有無數暗隱的高階修者者,可能一對一不是李染清的對手,但全部上留下一個李染清,也不是不可能。亦或着那四位成名已久的強者同時出手,想要留住護着一個魔修的李染清,絕對是能做到的。尤其她方纔一句他們不敢,即便之前發生了說了什麼話,此刻,也可以藉由此爲藉口出手。難道,是那些強者聽不到對話麼?
待駛出範圍,李染提起劉安清忽然加速,直至此刻,劉安才終於恍然,對話被聽到了?肯定被聽到了。李染清明白麼?她完全明白,所以她纔會是一副完全不在乎的樣子。
只有這副樣子,纔會讓人看不出她真正的想法,纔會摸不清她的深淺。才能安穩的帶着他離開!
礙於她一向的形象,這副淡漠而狂傲的話反而沒有任何人懷疑。
李染清再進步神速再妖孽,也還未到達能面對這麼多真君依舊全然不懼。對自己自信是一回事,但過分高估自己就是自大了。
爲了能將劉安帶出,她只能做出這樣的表現。
“你.....爲什麼救我。”張口半天,劉安終於放棄到了嘴邊的話,而是問出另一句。
“玩夠了,便回去吧。”李染清道,方向不變,速度未停,化作劍光帶着劉安極速前進。
玩夠了,就回去。
就是這樣一句簡簡單單的話,劉安忽然捂住了面龐。
半晌,他恢復了常態,繼續問道:“爲什麼救我。”
李染清沒有再回答他。
而劉安等待片刻,也盯着前方,不再言語。
入夜,李染清終於帶着劉安來到了目的地。
她將劉安一放,道:“這就是劍宗,我就在這裡。”
“爲什麼救我。”被放下的劉安很快站好,挺直脊樑,恢復以往的風姿,只是聲音有些氣息不穩。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李染清,不放過她絲毫神情。
李染清睫毛顫了顫,卻是轉過身,負手而立,靜默不語。
“爲什麼救我。”劉安固執的繼續問着。
李染清歪了歪頭,像是沒聽到一半,忽然邁步離開。
“爲什麼救我!”劉安這句幾乎是吼出來,以往溫潤的君子的模樣終於消失的一乾二淨,他的眼眶似乎有些微微發紅。
背對着他的李燃情看不到這些,但是她的腳步停了下來。
眼前是屬於夜晚的黑暗,但仔細一看,分明是一道百丈的骷髏頭化藉着暮色的遮掩,張開猙獰的巨口攔住了她,空蕩蕩的眼窩僵直的盯着遠方,但口中吞吐着狂暴彷彿要撕裂一切的恐怖力量。它的力量是被人刻意顯露出來使被攻擊者能注意到的。
“你爲什麼救我。”沉默了一下,劉安的聲音又恢復往昔,平靜溫和,清越如水。
但是李染清卻嘆了口氣,轉身,邁前幾步,伸手,以不容分說的姿態,將這個比自己還要高的,率領衆多魔門給正道造成巨大傷害的強大魔修男子,按在自己的肩頭。
“劍宗弟子,不該怯懦。”她拍了拍對方另一邊肩膀,淡淡說道。
總是那樣風雅俊秀,似乎什麼時候是都謙和淡如水的劉安,眼眶在一瞬間酸澀起來!
他收到了一個意想不到卻又意料之中的答案。
不論如何,在李染清心中,這都是她的弟子,所以,任由他自己選擇道路。護他,理所當然。犯錯,教導即可。
這份想法,以劉安的聰慧,怎麼可能不理解?
他慢慢擡起頭,膝蓋一曲,忽然半跪於地。
李染清垂眸,擡起手,輕輕放在他頭頂,又道:“我在這裡。”
“......恩。”
“走吧。”她說,乾脆利落的轉過身,不再看着劉安。
這是一個選擇,去向的選擇,而她將這個選擇,給了劉安。
“恩。”過了很久身後傳來輕輕的應聲。
月色如華,二人一前一後,背對着背。
李染清邁開了腳步,向着那一片雲煙飄渺幽谷中走去。
而劉安,腳尖一躍,化作一片模糊的微光,慢慢消失在濃烈的夜色中。
月光緩緩流動,傾瀉二人曾站着的地面,現在,已是空蕩一片。
魔道步伐未停,兩方的精銳終於真正交戰了,而劉安,赫然再次出現在魔修之中。
墨染劍聖居然放走了他!!!
看到這一幕的修者憤恨不已,一口氣哽在嗓子裡,半天順不下去。
李染清自放走劉安,也便沒有出現在大門派的聯盟中。
她知道,出了劉安之事,劍宗已然成爲一個尷尬的存在,被正道分離出去。
以前因劍宗怪異的收徒條件,便已經算是異類,經過這件事,劍宗徹底遊離開來,作爲一塊在正道中真正的灰色地帶存在。
只是礙於面前戰事正急,正道一時半會還不敢去對付她。
所以,當兩方戰鬥正酣,劍宗卻是一片安靜祥和。
“這樣被正道剝離出去,你不擔心劍宗的未來?”顏素卿趴在李染清後背,打了個哈欠,一對毛絨的尖耳抖了抖,火紅柔軟的尾巴圈住李染清的身體。
最近他修爲又有精進,從魔體逐漸轉化,多數是以原形出現,在李染清面前,則以人身,偶爾會露出耳朵和尾巴。
“我不在乎。”李染清勾了勾脣,手拂過柔順如綢緞的蓬鬆狐尾。
若她依舊被條框規則束縛,也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劍宗也不會是現在的樣子,而顏素卿,也不會在她身側。
“但相比正道,你更厭惡.魔道吧。等結束後,劍宗怎麼辦?等百年前年後,劍宗該以什麼定位?”顏素卿問。
“我不可能一直呵護保護劍宗。劍宗,也不需要一個平平穩穩規規矩矩的未來。”
“劍修之所以強,是因爲爲劍修不懼戰,劍宗的弟子,是屬於戰的。”而當有一天他們不再好戰,放下手中之劍心中之劍,那便也不再爲劍修。
我留給他們的未來,是一個充滿荊棘的未來,也是最具挑戰性的未來,由劍宗弟子手中的劍,自行開闢的未來。李染清心中輕道。而後她少見的又說出長長的一段話:
“玄天宗平靜太久,又有近乎無解的陣法,纔會在掌門與師父飛昇之後迅速敗落,然後在陣法破除後損失慘重再無問鼎之力。相思門本就在亂戰中起身,纔會在紅.袖媚姬離去後依舊屬於頂級門派。”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其實就是這麼簡單的道理。
經過這麼多年,李染清看的分外透徹。
“況且,他們來了。”李染清淡淡一笑,起身,走出閣樓,長髮隨意扎着,素白的衣襬順着動作微晃,說不出的寫意瀟灑。
顏素卿神識一掃,也忍不住笑起來,身體輕搖,鮮豔的袖子掩住了半張臉,手腕上的鈴鐺隨着他的動作發出清脆的響聲。
“我正猜他們什麼時候回來請你,沒想到,這麼快啊。”
李染清不可置否。
她沒有想過要和正道站在對立面,也沒有想過兩不相幫旁觀看戲。
只是出了劉安之事,正道許多修者對她防備至甚,她不屑解釋,卻也不想爲了表明意向而巴巴的跟上去幫忙。
正道的修者終究不是傻子,等到情況危機,他們自然會尋求幫手。
而這,也是幫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