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若羽追出了城,直到了竹林看到滿地的竹子,才安下心來。他並沒有追上去,只是蹲在斷竹前,思量着:“大丈夫有可爲,有可不爲,而我卻明知不可爲而爲之,而今落了個雞飛蛋打的結局,一切都值得嗎?玭兒已經離我而去幾千年了,可我卻還依舊念念不忘的,這又值得嗎?如今連自己的女兒也要離我而去,又是這樣孤孤單單的生活下去又有何意義呢?什麼功名什麼權利你都擁有過,可是你現在在呢?不還是依舊一個人嗎?”
秋花映窗隨風來,一江寒梅尋聲臺。問君焦愁幾時消?不若隨風歸去,逍遙天地之間。
皎月西升,水擊石響。寒風輕含冬歸意,許久不曾散去。
“前輩,鬱蕊姑娘呢?”李泰真到了憂若羽的身旁,望着滿地的斷竹.憂若羽搖了搖頭便沒有在說話了,聽到的只是一連串的嘆息聲。
“前輩,今日邊是除夕之夜,正是普天同慶之日,一年的大日子,前輩又何必一直苦着臉呢?民間有句俗話叫做‘莫將閒愁過年頭’,前輩您說可是否?”李泰望着憂若羽微微的笑着,憂若羽望了他一眼,又望了天空之那一皎月,點了點頭,隨着李泰回去城中。
杭州城中四處洋溢着新年的氣氛,每家每戶都掛起了大紅燈籠,大門上都貼滿了喜慶的對聯與門神,一羣小孩子走高興地嬉戲追逐,好不歡快。
正在此時,西湖別苑的那邊亮起了無數美麗的煙火,大街小巷的鞭炮炮竹都響了起來,大人們有的正領着孩子指着煙花嬉笑着,有的人正在買東西,一個個都掛滿了喜悅。
“爹爹,你看,那煙花好漂亮呀!”突然從憂若羽的身後傳來了一個小女孩的聲音,憂若羽下意識的轉過頭,叫了一上呢感鬱蕊,可是那只是個小女孩一指手被她的爹爹牽着一隻手正指着煙花。憂若羽心中頓時生起了一絲失望的淒涼,憂若羽走到了路邊的小攤子上買了一隻漂亮的風車,走到了剛纔那個小女孩面前蹲了下去,把漂亮的風車遞給了小女孩,笑着拍了拍小女孩的腦袋道:“小妹妹,送給你。”
小女孩的爹爹看出了憂若羽的意思,點了點頭叫小女孩收下了,小女孩很乖巧的道謝着,“謝謝,叔叔。”
憂若羽報之以微笑,道:“記得好乖乖的聽爹爹的話,因爲這世界上只有爹爹是最疼愛你的人。”
小女孩木納的望着憂若羽,點了點頭。憂若羽知道小女孩一定沒有聽懂自己在說什麼,不過他相信小女孩總有一天會懂得,就像鬱蕊遲早有一天會回到自己身邊一樣。
憂若羽離開了人羣,這樣喜慶的氣氛他還是不太習慣,於是他走到了幾乎無人的河岸邊坐了下來,望着那一束束衝上天空,瞬間又消失在空中的煙火。李泰見憂若羽一個人在河岸邊發呆,擺弄輕輕地走到了憂若羽的身邊拍了一下,誰知憂若羽反應奇快,還沒等李泰的手觸及憂若羽的肩膀,憂若羽已經左手曲指成爪一招就將李泰的脈象扣在手裡了。
李泰被憂若羽一用勁,額頭不時冒出了黃豆大的汗珠,吃緊的揮手道:“前輩快住手!”
憂若羽被他一喊才恍然回神,歉意的放開了手。李泰卻嬉笑着,道:“沒想到前輩想事情入神了,反應還這麼快。”
憂若羽歉意的望着李泰,“對不起,剛纔……”
李泰哈哈的笑着道:“沒事,前輩前面要唱大戲了,咱們也過去看吧!”憂若羽望了望不遠處的大戲臺,戲臺下已經站了不少人了,戲臺上倒是沒幾人,看樣子是還沒有開始。
“前輩,小生可以所幾句話嗎?”一旁的李泰望着戲臺,道。
“請說。”
“其實每個人生活在這個世上一定有其用處,我們又何必庸人自擾呢?鬱蕊小姐這次走了不過是一時之氣,過了也便回來了,前輩若是一直這般不開心,鬱蕊小姐又如何會開心呢?爲人父母難道不是爲了兒女能夠快樂嗎?”
憂若羽被他這麼一說倒是無言以對了,自己也尋思了起來,“這小子確實說得沒錯,天下有哪個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子女快樂,不希望自己的兒女幸福的呢?”
大戲開始,人們都很快樂,都大聲的叫好喝彩。憂若羽雖然心中有幾分不自在,但他還是很配合的鼓掌。
“嗚嗚嗚”不遠處傳來了一個小孩子的哭泣聲,憂若羽連忙跑了過去,原來是一個小男孩子與母親走丟了。
憂若羽露出了可愛的表情望着小男孩子,笑道:“小弟弟,怎麼哭了。男孩子是不可以隨便哭的知道嗎?”
小男孩不解地望着憂若羽,又哭了起來。憂若羽蹲了下來,呵慰道:“小弟弟,不哭,叔叔帶你去買冰糖葫蘆吃好嗎?”
小男孩點了點頭,親了憂若羽一口,憂若羽呵笑着揉了揉小男孩的頭髮。憂若羽買了一串冰糖葫蘆遞給了小男孩,小男孩吧唧吧唧吃了起來,露出了只有小孩子才擁有的天真笑容,憂若羽也笑了,真心的笑了,跟孩子在一起真是世界最開心的事,因爲他們的笑容永遠都是最純潔的,最天真的。
“小弟弟,能告訴叔叔,你叫什麼名字嗎?”
“我叫小奇,孃親說我的名字是爺爺啓的。”憂若羽剛剛想說話,小男孩叫了一聲,“孃親。”
憂若羽轉過頭望了過去,一位夫人正望着自己,眼神中佈滿了恐懼,“你,你是什麼人,爲,爲什麼要抱我兒子?”說着啪一下打掉了小男孩手中的冰糖葫蘆,小男孩一下子哭了起來,婦人也沒有管這麼多,抱着小男孩走了,走時嘴裡還嘀咕着:“他們不是好人,會吃小孩子的。”
憂若羽擡起頭瞭望着天空中那燦爛的煙火,長長的嘆了口氣,轉身離開了人羣,一個人走到了西湖邊。剛剛發生的一切李泰都看在眼裡,他並沒有過去打擾憂若羽只是在較遠的地方注意着憂若羽。
清風拂面,西湖兩岸柳依依。平面湖水波漣漪。遠方的天空中正瀰漫着美麗的煙火,西湖樓上又是一翻景象,燈紅酒綠,幾時歌舞方休停,幾時明月又當空?
憂若羽信步走在西湖岸邊,楊柳依依隨風揚。西樓上歌舞聲剛罷,西湖岸邊有悽婉笛聲漸漸起。不覺叫人惆悵起來,獨自嘆惋。
“好一曲,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突然有人在身後輕嘆了起來,憂若羽回過了頭放眼望去卻不見有人。又轉回頭繼續吹奏了起來,不遠處又傳來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卻絲毫沒有影響到憂若羽的音韻。
從對面來了一羣人,爲首的好像是杭州俯的捕快張邱,憂若羽站了起來望了一眼這些人,一個個都滿面的急容。
“憂公子,在這呢!”張邱笑呵着走近了憂若羽,憂若羽依舊冷着面,也不看他一眼。“你們爲什麼這般着急?““憂公子有所不知,我們剛剛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纔將那女飛賊給捉到。”張邱說話的同時早已經掩飾不住他內心的喜悅了。
“女飛賊?”憂若羽倒是聽過一些關於女飛賊的事情,這女飛賊倒也還俠義,她將偷來的錢財都散與了窮苦的百姓了。
“說來是那女飛賊本該遭殃,我今夜正與兄弟們在酒樓吃酒,有的小孩子送了一封信來,信上說女飛賊兩個時辰前在西湖岸邊犯案。這不就給抓到了。我命兄弟先將其押回去了,我在這收拾現場,說也奇怪這女飛賊並沒有拿什麼值錢的東西,只是拿了些便宜的東西。不過再便宜也是偷。哈哈。”只見那張邱早已經笑得合不攏嘴了。
“你把那信拿與我看。”李泰從旁邊的灌木叢中走了出來,大家都被李泰的突然出現嚇了一跳。張邱等人見是李泰連忙跪地請安,將信雙手奉上。
李泰打開了信,掃了一遍,嘆氣道:“你們抓到的就是女飛賊。”張邱一聽更是樂得快瘋了。
“你們快寫回去吧!不過告訴你們大人,此事本皇子要親自審問。”
“你爲什麼如此緊張?”憂若羽不解地望着李泰,李泰把信遞與憂若羽,憂若羽接了過去,一看。頓時臉色變得難看了起來,“怎麼會是她?其實我製造該想到的。”
“我們趕快趕去俯衙吧!”
一進俯衙就看見有一女的披頭散髮的跪在地上,身上也落得滿是傷痕,一看就知道是用過刑了。
李泰生氣的走上去,一把將俯臺縣令給扔了出來,怒喝道:“我叫你等着本皇子回來,你當本皇子說話是兒戲嗎?”
那俯臺縣令連忙跪地求饒,李泰也不理他,走到了那女身邊,柔軟的道:“你把頭擡起來給本皇子看下。”
那青衣女子也不依他,只顧低着頭。一旁的捕快張邱見犯人不聽話,有心想討好李泰故作兇態喝罵道:“四皇子要你擡起頭,你是沒聽到還是聾子!”
李泰本就有些生氣,現在又跑出個狗在一旁唧唧喳喳的,不由更加生氣,“你是什麼東西,在這亂叫,還不給我滾到一邊去。”張邱就像一隻被踩扁了得臭蟲,沒氣了。
憂若羽也懶得閒理他們,走到了那青衣女子身邊,將青衣女子遮住臉的頭髮給撥開了,那青衣女子不是蘇小小又是何人?
蘇小小苦笑的望着憂若羽,道:“你沒有想到會是我吧?咯咯。”
憂若羽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搖了搖頭,道:“我起初是沒有想到,但當我看了那封信以後我就知道一定是你,沒有錯了。”
“你難道不問我爲什麼要這麼做嗎?”蘇小小早已經淚水滿眶了。憂若羽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並沒有說話。
“你們這些所謂的父母官,除了魚肉百姓你們還會做什麼?”蘇小小臭罵了起來。
“小小姑娘,你爲何要去做那人人得而誅之的女飛賊呢?”這些日子與蘇小小的相識,李泰對蘇小小也頗有好感,但此刻卻演變成這翻景象,他也是無法接受的。
“小小姑娘,你難道不知你這樣做會讓人心疼的。”
蘇小小反到譏笑起來,“有人心疼我,哈哈,可笑,我一風塵青衣女子又是飛賊,會有人心疼我,你嗎?哈哈。蘇小小的笑聲讓覺得不寒而慄,而李泰也如重創一般沉沒了。
“原本以爲遇到了若羽一切都會改變,可是現在呢?呵呵,可笑。”
憂若羽深情的盯着蘇小小,聲音不覺帶有幾分戰抖,“你是有意讓他們抓到的對嗎?”
蘇小小嗤笑一聲,轉過頭去望向那些天空中迎接新年的煙火,嘴角露出了一絲的微笑,便不在言語了。
李泰早將這一切看在眼中了,他也很清楚蘇小小的罪是死罪,早已經迴天乏力了“前輩,蘇姑娘的事讓來處理吧!我聽手下的人他們在蘇州看到了鬱蕊小姐.前輩,鬱蕊小姐一個女孩子在外面,很不安全.不如前輩前去蘇州把鬱蕊小姐找回來。這樣也可以消除一些心病,前輩你看可好?”李泰的表情裡掛滿了自信。憂若羽望了他一眼,看到了他的自信,雖說不怎麼相信,但是一想到鬱蕊便猶豫了起來。
憂若羽走到了蘇小小的面前,將她遮住眼睛的頭髮給撥開了,“我先去找鬱蕊,找到她後我馬上回來看你。李泰向我保證過了,你會沒事的。你要好好的保重。”
蘇小小深深地望上憂若羽一眼,這一眼彷彿凝固了千年一般,蘇小小的眼神中寫滿了幸福,但是這幸福之中卻又抹殺不掉那最後一絲的絕望,“你去吧!我等你!”也許蘇小小爲了說出這幾個字已經耗費了全身的力氣,是啊!很快他們就要陰陽兩相隔了,又有誰能夠做到蘇小小這般癡心呢?爲了自己喜歡的人她寧願自己承受着一切。
憂若羽雖然也察覺到了一絲的不對,但他依舊願意欺騙自己,說服自己先找到女兒。憂若羽走的時候,深深地望了蘇小小一眼,或許是爲了記住,也或者是爲了祝福吧!
憂若羽離開之後,蘇小小被打入了死牢,被定在七日之後斬首示衆。
死牢中“謝謝你,謝謝幫我騙過了若羽,我不想讓他看到我被斬首。”蘇小小懷着感激的望着李泰。而李泰卻沒有說一句話,只是沉默着。應該他很想救出蘇小小這個朋友,但是他卻又無能爲力。
“枯木迎月近除夕,漫天光彩易離迷。西湖青柳垂青青,九陰孤鳴寒悽悽。”吟罷,蘇小小走到了天窗之下,隔着黑悽悽的窗攔望着天上的月亮,不再言語。
李泰仍舊沉浸在剛纔蘇小小的意境之中,從而忘記了蘇小小此刻的行爲。突然一絲的撕裂聲伴隨着一聲輕哼,蘇小小如同一條完美的弧線,慢慢地倒下,變得無聲無息。
這一系列的聲音驚動了一旁的李泰,但是一切都來不及了,一切都晚了。李泰抱起蘇小小就跑出了牢房,剛跑出牢房就與進門的憂若羽撞到了一起,兩人都被撞倒了,而蘇小小也被扔到了一邊。
憂若羽定眼一看,立時驚呆了,臉色頓時如那白紙一般慘白,“小小,她,她怎麼了?”
李泰望了憂若羽一眼,轉過頭去沒有言語。興許是蘇小小聽到了憂若羽的聲音,緩緩的睜開了眼睛,衝着憂若羽蒼白的笑了笑:“若羽,很快我就要走了。我……真的……好喜,喜歡你。(憂若羽跑到了蘇小小的身邊,將蘇小小擁在懷中)我一直都……都想撫平,你眉間的,的,那一絲……的憂,憂傷,但是……我,我已經……沒有……沒有時間了……”
蘇小小的手指還沒有觸到憂若羽的臉龐就化做一道完美的弧線,慢慢地垂落下來。憂若羽緊緊地將蘇小小擁在懷中,他不知道爲什麼,他很心痛,很想流淚,但是沒有了淚水。
天空中的煙火也消失不見了,街上也鑿岩機沒有了行人。已經是大年初一了,天空的月亮泛着銀白色的月光照到每一位不眠人的臉上,很輕很淡卻很疼。清風徐來輕揚起點點微塵,空氣中夾雜着剛剛放完的火藥味。但那西湖之上依舊歌舞昇平,更加無人會注意到這兩個傷心之人和一個已去之人。
李泰站了起來,悄悄地拭去了眼淚,走到了憂若羽的身邊,安慰道:“前輩,人死不能復生,節哀順便吧!怪只怪是老天弄人,讓蘇姑娘這麼早就……,前輩,別太傷心了,我想蘇姑娘一定也不想看到前輩傷心的樣子。”
憂若羽並沒有說話,只是抱着蘇小小站了起來,便朝城外跑去,“前輩,你要去哪?”李泰只好緊跟其後。
兩人大了城門口,守衛的士兵仍舊不肯放行,李泰連忙下前出事了令牌,那士兵才肯放行。
但是憂若羽每走一步,蘇小小的手臂就會從憂若羽的肩頭滑下,憂若羽便將其手臂搭回肩頭,就這樣一落一搭,一落一搭,也不知道憂若羽這樣子重複了多少次。
西竹林,憂若羽抱着蘇小小來到了西竹林,憂若羽將蘇小小放到了一塊綠油油的草地上,跪在地上用十個指頭挖起了坑。挖着挖着天空忽然風雨大作,好似又意不讓憂若羽好好將蘇小小安葬一般。大雨很快便吞噬了整個世界,雨很大大得讓人睜不開眼。憂若羽剛剛挖開了一寸土地,馬上又落了回去,就這樣花費了一個時辰才挖了不到半尺深的坑。
李泰見他不過,也幫忙挖了起來,不過也沒有好多少。憂若羽的手指將已經將坑中的積水染成了紅色。
李泰站了起來指天罵道:“蒼天,你這般蹉跎人,又何以爲天?”
兩人依舊不停的挖着,大概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天空微微放晴了,雨勢漸漸地弱了下來,林間傳來了陣這的泥土芳香。
兩人終於挖好了墓穴,將蘇小小入土爲安了。憂若羽找了一節很粗的竹子,將其砍下,用手指一點一點的刻上了“女俠蘇氏小小之墓”,接着就地坐到了墳旁的一個水坑裡,用他那雙血跡斑斑的手指,從腰間取出了翡翠青絲玉笛吹奏了起來,笛聲悠長而深遠,如悽悽之厲,如劃破長空之輝,長空長寂。
天已經黎明瞭,這黎明前是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時刻,卻與此刻的陰陽相隔來比要亮許多。
李泰惆悵之間隨口吟起了蘇小小臨死前吟的那首詩:枯木迎月近除夕,漫天光彩易離迷。
西湖青柳垂青青,九陰孤鳴寒悽悽。
憂若羽苦笑着離開了西竹林。
落花李商隱高閣客竟去,小園花亂飛。
參差連曲陌,迢遞送斜暉。
腸斷未忍掃,眼穿仍欲歸。
芳心向春盡,所得是沾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