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出山_第三節 何人知曉爲誰泣

“玭兒,若羽哥講個故事給玭兒聽好嗎?”憂若羽輕輕拍了拍玭兒的腦袋道。

“好好好,若羽哥哥快講啊。”玭兒手託着下巴,一副很專心的樣子。

憂若羽開始講起了故事:

多年以前,一枚無知無識的荊棘,自在飛鳥落在身上的那一刻起,纔看見這青白的天空。

陰風冷雨中鳥兒仰天鳴嘯,生命從它體內噴涌而出。

荊棘貪婪xiyun滾燙的熱血,有不知名的慾望在荊棘體內蓬勃騷動,不願再多一刻躺在枝頭。多年以後,荊棘鳥在天空自由自在地翱翔飛行,在雲朵之上投下寂寞身影。荊棘鳥找不見自己的方向,因爲荊棘鳥將前生的記憶遺失於無行。

荊棘鳥清楚的記得荊棘鳥離開出生地的時候有風有雨,勝雪的花瓣隕落無聲。

荊棘鳥又記得荊棘鳥是那枝頭的荊棘,曾被鹹甜濃稠的液體浸透,而後不知爲何突然可以振翅飛行。

荊棘鳥想:‘我是有靈性的神物,因我可以穿越九天的雲層,俯視身下打轉的蒼鷹。陪伴我的是這蔚藍的天,燦爛的日月,璀璨的羣星,遊走於天際的眩目閃電,與波濤般涌來的隆隆雷聲。’只是高處不勝寒,荊棘鳥落在天台的一角梳理羽毛時,凜冽的昊風將它排擊得瑟瑟發抖。荊棘鳥蜷縮着身體,想起已有許久不曾喝一口清甜的水,不曾吃下一條甘美的青蟲。

荊棘鳥懷念起林間狹隘窘促卻溫暖的巢xue,懷念那馥郁的花香,和那不知名的鳥兒,最後發出的啾啾哀鳴。拍打着翅膀,落於這紛繁的世間。

恰逢春回大地,紅的紫的野花競相鬥豔,黑的黃的鳥兒在枝頭*勃動,白色的粉蝶翩然起舞,葉梢的露珠還在晶瑩閃動。

躺在那一簇簇剃透的新綠間,荊棘鳥有些意亂情迷,於是收了流浪的心,幻化爲人形,在潺潺的小溪邊,搭起一間小小的茅屋。不再苦苦追尋那夢中的家園,只想在此長久的停留。

茅屋只是避風遮雨的居所,更多的時候荊棘鳥以天爲被,以地爲鋪,餓了就摘一枚青紅的果子,渴了就飲一口清冽的泉水。

山間柔和的晚風,枝頭歡悅的蟬聲,秋日寞寞的落葉,草間調皮的野兔,都是荊棘鳥的朋友。生命在慵懶恬淡中流逝,閒時看花花也笑,便愛上現在的分分秒秒。

荊棘鳥想:‘我不再有不知足的理由。只是體中依然有不安的騷動。’荊棘鳥不知是何緣故。

天邊的霞起霞落,雲聚雲散,讓荊棘鳥淡忘了前生殘存的點滴記憶。

卻不能忘記那鳥兒最後仰望天空時,複雜得無法以語言描述的表情中,卻無生命被撕扯開來的痛苦。荊棘鳥又想起,它是沒有歌唱過的鳥兒,從出生的那一刻起,便不曾發出任何的聲音。

這還不致讓荊棘鳥對生命存有怨言。荊棘鳥無聲的生活,一去經年。

偶生寂寞,便摘下一片葉子,于山風中“嗚嗚”地吹鳴。

有女子翩然走來,滿山的風景在動。

荊棘鳥望着她,她迎着荊棘鳥的目光,笑厴如花,全不知身邊的危險。

荊棘鳥狂亂的揮舞雙手,她歪過頭來調皮地看荊棘鳥,不解荊棘鳥的動作何以如此可笑。不明白荊棘鳥爲何不喊出聲。

荊棘鳥從崖上救回這不經心的女子,她躺在草墊上,見荊棘鳥無聲地忙來忙去,恍然大悟:“原來你是啞巴。”

啞巴是不會聽見聲音的,荊棘鳥卻可以。

荊棘鳥掏出葉子湊在嘴脣邊,“嘶嘶嗚嗚”的聲音絕不動聽。

女子發出銀玲般的笑聲,荊棘鳥也笑。女子有些須的驚詫:“你的笑聲很清朗,卻不會說話。”女子花了七天的時間,想要教荊棘鳥說話,想要教荊棘鳥唱出歌聲,荊棘鳥還是隻能清清朗郎地笑上兩聲。兩人相視而笑,有幾分無可奈何。

七日後女子下了這山,帶着她眉蹙間的輕愁,飄飄的衣袦,在飄搖的草尖上行遠。荊棘鳥的雙臂,擡起又放下,荊棘鳥的雙手,伸出又收回,因荊棘鳥知道,無力將她挽留。

女子走後,山裡下了一場很大的雨,山間清澈的小溪氾濫成咆哮的洪流,田野間有小獸攜家帶口的胡亂奔走,有搬家晚了的螞蟻艱難掙扎,荊棘鳥在雨中看了一天,纔將他們救走。

洪水過後是瘟疫,漫山的熱鬧突然變得冷冷清清。

又逢秋天,天空有不知名的鳥兒結伴南行,秋葉落盡的時候,荊棘鳥帶着那片葉子,離開了這曾經的故土。

荊棘鳥不能向人打聽一位白衣勝雪的女子,因荊棘鳥不能開口。荊棘鳥吹着一片葉子,從太陽東邊走到太陽西頭,從月兒圓圓走到月兒彎彎。走到葉子失色枯萎,星星眨巴着眼睛,看荊棘鳥空着的雙手。

天空有如絮的雪花散落,讓荊棘鳥想起夢中飄零的花雨。

荊棘鳥在皚皚雪原上踩出咯咯吱吱的聲音,又從地凍消融的泥濘中將雙腿艱難擡出。又從草青走到草黃。

又是一個萬物凋殘的季節,荊棘鳥來到一個奇異的山口,看到一片美麗的森林,荊棘鳥嗅到馥郁的花香,荊棘鳥聽見小蟲竊竊的私語,荊棘鳥看見七色的鳥兒在天空飛舞,看見那女子在林中靜靜守侯。

剎那間狂喜充盈於荊棘鳥的胸腹奔流竄動。

荊棘鳥下旅途的沉重,久違了,荊棘鳥不曾回過的家園,久違了,那如花綻放的笑容。荊棘鳥見她回過身來,嘴角雖掛着歡欣,眼中卻是不盡地哀傷與憂愁。荊棘鳥不解,卻不停疾行的腳步。

她的臉上卻堆滿了擔憂與慌亂,荊棘鳥聽她大聲地呼喊着什麼,似乎是“不要過來”。

疑慮之際,荊棘鳥被晴天的霹靂擊倒。

天空傳來蒼鬱的聲音:“這是你背叛過的土地,你不可以再回到你的故土。”荊棘鳥看着她,她在搖着頭,已滿臉是淚,她告訴荊棘鳥,她不可以跟荊棘鳥走,她是這裡的花神,她指着這林中的密佈花樹,那樹上長滿了荊棘與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只要她離開一步,這裡所有的生命都將凋零枯萎,永劫不歸。

荊棘鳥一次次的衝向這夢中的家園,衝向這原本屬於荊棘鳥的地方,衝向荊棘鳥那眉黛如畫的女子,卻一次次地被天地間的種種外力阻止,被擋於無形的屏障之外,荊棘鳥一次次的跌倒,一次次地爬起,一次次地血流披面,一次次地對她哭喊着的阻止倔強搖頭。

然荊棘鳥最終敗下陣來,荊棘鳥躺倒在地上,被從天而降的大雨澆得渾身冰冷,荊棘鳥的臉貼在着柔軟的土壤與青草上,看着雨水泥水和着荊棘鳥的汗水血水四下流去。

擡起頭來,看着她,卻笑出來,笑自己是個啞巴,在這樣的時刻,眼睜睜自己心愛的人哭得雨打離枝,卻連一句安慰的話也不能說出來。

荊棘鳥坐起身來,撕下一片葉子,迎着風雨,“嘶嘶嗚嗚”地吹出聲來。雨好大,從天黑下到天明,又從天明下到夜色沉沉。

不知過了多久。天終於晴了。荊棘鳥站起身,絕望地向她揮手,荊棘鳥的眼睛早已早已模糊,看不見她的表情,荊棘鳥只見她風中揮舞的衣袖。

荊棘鳥回過身,身後是荊棘鳥來時的路。擡望眼,正見一道長虹跨於天際,依依的白雲在遠方漂浮。

荊棘鳥記它曾經立於長虹的橋頭,以鐵翅搏擊長風。

於是荊棘鳥毅然劃爲一隻青鳥,撲向那佈滿荊棘的花樹,尖利的荊棘刺入荊棘鳥的胸口。霹靂的怒喝也不能阻擋荊棘鳥,荊棘鳥驕傲地擡頭,仰天長嘯,荊棘鳥詫異不曾出聲的荊棘鳥,竟有如此美妙的歌喉。

荊棘鳥向她微笑,荊棘鳥對她婉轉的歌鳴,歌聲隨着荊棘鳥的鮮血傾瀉於這滿林的荊棘之間,所有的生命之花一齊綻放,逐漸模糊的視野中,荊棘鳥分明見她含着盈盈的淚向我微笑。荊棘鳥記起來了,在荊棘鳥獲得生命的那一瞬間,有一位白衣勝雪的女子在荊棘鳥身上留下一滴淚,荊棘鳥是從那時起,展翅於藍天。來生,荊棘鳥仍做那無知無識的荊棘。

憂若羽講完了故事,玭兒哭了但憂若羽並沒有安慰玭兒,而是取出了翡翠玉笛,又吹起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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