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道黃色遁光從一處荒郊野嶺破土而出,隨即換成一青一金一藍三股驚虹沖天而起,並於高空處光華一斂,現出三名各有風姿的塑嬰修士來,正是腰間貼着一張土遁符的雙子仙翁和琉璃仙子,以及身着天藍色道裝,披頭散髮的袁行。
琉璃仙子俯視着下方久違的環境,微微笑道:“若非事先得知,誰能想得到,堂堂一座跨洲傳送陣居然隱藏在世俗亂墳崗的地底深處。”
“廣洲修真界非比尋常啊,單單靈氣都要比人界其它洲境濃郁近半。”雙子仙翁負手而立,“廣洲強手如林,我等在此行走,切記不可像昔日那般張揚。”
“靈氣確實充沛。”
袁行將神識探出,發現周遭的靈氣只比自己初到遺失大陸時略遜一籌,虛空中盪漾着清新的氣息,彷彿剛剛遭受過春雨的洗禮,大地處處充滿生機,綠意盎然,靈氣十分活躍,不像蒼洲那般死氣沉沉。
“我等不如用採雲旗趕路如何?”
該來的總會到來,有時急於求成反而一事無成,就林可可一事,袁行如今已是看開了許多,口頭上徵求兩人的意見,但說話間已將採雲旗祭出。
“如此飛行至寶,正好用來趕路,無需耗費半點法力。”
一朵巨大白雲徐徐升上高空,緩緩朝西飄移而去。
採雲旗空間中,三人相鄰而坐,袁行直接取出烈焚靈酒,與雙子仙翁邀樽對飲,琉璃仙子這次倒取出了一壺漂浮着各色花瓣的靈茶,自斟自飲起來。
爲雙子仙翁斟酒間,袁行含笑問:“雙子兄對廣洲修真界比較瞭解,不如詳細介紹一番。”
雙子仙翁沒有急於回答,滿滿飲光一樽佳釀,心滿意足的哈出一口酒氣,才娓娓道:“廣洲修真界和散蒼芸三洲修真界差不多,世俗中也有武者的存在,整個世俗界被開元王朝統治着,是以廣洲世俗界也叫‘開元帝國’。修真界也有一個都由修士組成的開元王朝,本身實力雖然龐大,有兩名大修士和八名塑嬰修士坐鎮,但起到的作用類似於琉璃海的摘星城。整個修真界較有影響力的道門有十二個,其中八個仙門,三個魔門和一個佛門,天魔宗就是其中一家大魔門。另外就是皇甫、澹臺、赫連三大世家,以具有一名大修士和三名塑嬰修士的皇甫世家爲尊,澹臺有一名大修士和兩名塑嬰修士,赫連世家稍差點,但也有三名塑嬰修士存在。其它有真人存在的世家和道門更是不在少數。”
“廣洲真是人界當之無愧的修真聖地!”袁行聽得心馳神往,遙想整個遺失大陸,不計弘福洞天的話,也就十來名化形後期的大妖修,廣洲的大修士只多不少,這就是靈氣充沛帶來的修道優勢,“整個廣洲到底有多少大修士?十二大道門都有大修士坐鎮吧?”
“我當年遊歷廣洲時,共有十六名大修士存在,如今已過去將近兩百年,這一數量可能有所變動。”雙子仙翁的聲音多了些感慨,“除了開元王朝兩人,世家兩人,散修一人,十二大道門中足足有十一名大修士,其中全真門和向魔谷各有兩名大修士,仙道的大道門有三個缺少大修士坐鎮。”
“我當年匆匆遊歷過廣洲一趟,倒是沒有多加打聽,不想廣洲的大修士居然這麼多,蒼芸散三洲的大修士加起來,目前也僅有九人而已。”琉璃仙子的秀目中滿是驚訝,“不知大寒洲和大瀾海的修士勢力如何?”
“大瀾海連着廣洲和大寒洲,有一半海域寒潮滾蕩,冰層漂移,不適合人類修士潛修,整體實力只與藍波海相當,僅有幾名塑嬰初期真人,歷來附庸于廣洲修真界,不值一提。至於大寒洲倒不大清楚,當年只聽聞有一名大修士存在。”雙子仙翁的目光連閃,隨即轉移話題,“琉璃當年來廣洲做什麼?”
“還不是爲了辛家的發展。”琉璃仙子面無表情,前塵往事如飄渺雲煙,在她心頭再也盪漾不起絲毫漣漪,“當年一見到皇甫世家將修士和凡人分開發展的家族結構後,就直接離開了廣洲,並沒有四處遊歷。”
“何止如此啊。”雙子仙翁補充,“皇甫世家的修士族羣足足有四個,由四名真人分別坐鎮,那名大修士老祖皇甫無辜就在皇甫世家的嫡系族羣,流雲道友到時想要得知道侶的信息,直接上老巢找他即可。”
“先看看情況吧。”
袁行表面迴應着,心裡暗自沉吟起來,須將林可可的現狀摸清楚,纔好做出下一步定計,神識往下一展,地面正是一座凡人城池,突然發現廣洲的人類膚色大體偏白,似乎沒有血色一般,路上感應的一些飛遁修士也是如此,或許是靈氣比較濃郁的緣故。
採雲旗緩緩飛行,路過第一座修真城池時,三人僞裝了修爲入城閒逛一番,袁行賣掉身上的一些寶物,購買了一些東西,發現廣洲修真界的物價比其它洲境偏高,店鋪裡用來出售的寶物沒有稀奇古怪之處,但煉製的相當精緻,連中品法寶都能隨處買到,廣洲修真界的繁榮,由此可見一般。
三人重新上路,袁行在地圖上見到,廣洲不僅實力雄厚,幅員也是遼闊無比,一個“廣”字形容貼切。他們沒有任何停留,將近二十日後進入雙湖郡……
一名身着天青色大袖長袍,臉上長老絡腮鬍子的結丹初期大漢,坐在一隻五級鷹翅鶴的寬闊背上,當空緩緩飛過。他的臉色像天空一樣,陰沉得能擠出水來,似乎遇到了難以解決的煩心事,口中絮叨着世俗坊間的不雅方言,彷彿在惡毒的詛咒什麼。
若有世俗痞子聽到這些方言,興許立刻就能手舞足蹈的當場翻譯出來,並在鄰里街坊大肆宣揚:“……你個臭婆娘,平日裡對你低聲下氣倒也罷了,但老子無非和幾個良朋知己去垂卿樓喝了頓花酒,你也要找上門來指着老子的鼻孔臭罵一頓,管的也太寬了吧,太不給老子臉面了……當年若非那老不死的鬼迷心竅,老子樂得當一名逍遙自在的散修,豈會入贅你們皇甫世家受氣……嘛了個吧噶,越想越氣,老子詛咒你生個兒子沒靈根……”
忽然間,座下的鷹翅鶴引頸驚鳴一聲,青袍大漢如夢初醒,不禁臉色大駭,只見一隻巨大的無形手掌毫無徵兆的憑空閃現而出,五指凌空一張,猛然一抓而來,一圈圈雄渾巨力漣漪般將其身軀緊緊縛住。
“何方真人在此?還請現身一見!在下乃是皇甫世家的人,有事好商量!”
青袍大漢怒目圓睜,渾身動彈不得,一邊暗自調動法力,一邊緊急出聲,以求對方能現身一見,對方若非那婆娘請來的幫手,今日即使無法保得性命,也要將對方的影像傳回家族,讓家族的執法鐵衛追殺對方,爲自己報仇。
然而在巨力的束縛下,不僅一身法力無法調動,周遭虛空也沒有任何迴音,更遑論存在其他修士的身影,於是連忙念動一串晦澀咒語,只見腰間一枚玉佩紅光一閃,瞬間化爲一層烈烈赤焰,將其體表裹住。
就在這時,無形手掌狠狠一抓而來,將青袍大漢連同鷹翅鶴抓了個正着,轟的一聲暴響,靈鶴當場爆裂而開,無形手掌隨之泯滅消失。
青袍大漢的體表烈焰霎時熄滅,不由自主的當空一彈而出,衣衫襤褸,髮絲紊亂,噗的一聲,張口噴出一片血霧,面色頓時萎靡下去,顯然受創不輕。
“吽!”
一聲音波陡然從虛空中響起,青袍大漢尚未有下一步反應,直接暈了過去,當空墜落而下,下一刻,又一隻無形手掌詭異的一閃而出,將其身軀一抓,疾速飛向高空陰雲層,消失得無影無蹤。
隱身的袁行這才慢悠悠的飄向高空雲層,隨即鑽入雲層的一個移動空間中,放眼望去,只見雙子仙翁和琉璃仙子坐在玉椅上,一人悠閒地飲着靈酒,一人愜意地品着花茶,另有一名滿臉驚懼的青袍大漢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一見袁行進來,雙子仙翁直翻白眼:“堂堂名鎮散洲的流雲散人,對付一名結丹初期修士,居然也要潛伏偷襲,這要傳講出去,就不怕被人笑破肚皮!”
琉璃仙子輕笑一聲:“此人能經受流雲弟弟一擊而不死,若放在散洲地境,足以令他揚名立萬了……”
“我等已跟蹤此人數日,如此鬱郁不得志之人,在皇甫世家的地位可想而知,加之先前在垂卿樓將道侶狠揍一頓,即使死於非命,只怕也無人問津,是極好的搜魂對象,希望他能知道皇甫鵲橋的信息。”
袁行微微一笑,走到青袍大漢旁邊,直接盤坐而下,隨即口唸咒語,眉心豎眼裂開,裡面閃爍出一股金色光束,猛地貫入青袍大漢的眉心。
青袍大漢悶哼一聲,方一醒來就再次變得呆滯,失魂落魄的雙目睜得滾圓,神光暗淡,滿是驚恐,渾身微微顫抖,額頭虛汗淋漓。
就見一條條法符模樣的紅色光絲,順着金色光束沒入袁行眉心,而袁行雙目微閉,在吸收消化青袍大漢的記憶信息。
這就是袁行如今的手段,無需掐訣施法,以寂滅神光就能直接搜魂。
琉璃仙子看得目光微微閃動,當初她以元神之體奪舍李域香時,使用的也是類似手段,但搜魂不比奪舍,稍有差錯都有可能破壞對方的記憶信息,袁行如此施爲,是直接提取對方的記憶,對方的結局將魂飛魄散而亡。
足足一刻鐘後,金色光束才一縮而回,閃入眉心豎眼,整道豎眼緩緩合攏。袁行的雙目依然緊閉,但臉色變換不定。青袍大漢的上丹田空空如也,徹底斃命。
雙子仙翁讚歎一句:“佛門的天眼神通倒是有許多妙用,不若我也去兼修一份練神功法。”
“流雲弟弟似乎從引氣期就開始兼修煉神功法了……”琉璃仙子尚未說完,乍見袁行一臉肅穆的睜開雙目,轉而關切問:“流雲弟弟,搜魂的結果如何?”
袁行的臉色陰沉之極,好半晌才輕嘆一聲:“此人叫宣子毫,乃是皇甫世家涼山族羣的一名入贅女婿。皇甫世家的女修從不外嫁,外人有欲與皇甫世家的女子雙修必須入贅,以保證家族的發展壯大和歷史傳承,防止出現青黃不接的家族窘境。入贅女婿在家族中的地位十分低下,猶如世俗國廷的駙馬爺,表面看似風光無限,內裡卻是從屬於公主,低三下四的踐踏尊嚴,這使得所有入贅女婿隱隱抱成一團。宣子毫與皇甫鵲橋的道侶仇小辰頗有來往,是以知道皇甫鵲橋的一些信息。皇甫鵲橋是皇甫世家白芳谷族羣的女修,與仇小辰倒是真心相愛,當初也是心甘情願的入贅皇甫世家。兩百多年前,皇甫鵲橋的元神似乎發生了某種異變,具體情況宣子毫並不清楚……”
“兩百多年前?”琉璃仙子聽得神色一動,突然插話,“流雲弟弟的傳送異變似乎也是這個時間,莫非皇甫鵲橋的元神異變與可兒有關?”
“有七成可以肯定,可兒當初肉身被毀,元神奪舍了皇甫鵲橋,就像琉璃姐當年奪舍一般,或許還有其它變化吧。”袁行的神情再次變得難看,“事情還不知如此,三十五年前,皇甫世家的白芳谷族羣與天魔宗的黑風山分舵,因爭執一條新生靈石礦脈的所有權而發生大規模激戰,導致皇甫鵲橋的肉身被毀,僅剩下元神之體……”
“偌大的雙湖郡就皇甫世家和天魔宗兩大修真實力,雙方長期明爭暗鬥,一條新生的靈石礦脈價值不菲,導致雙方大戰倒也正常。”雙子仙翁點點頭,“若是皇甫鵲橋本身的元神,在肉身被毀後尚能奪舍重生,若其元神是林仙子的話,恐怕……”
雙子仙翁後面的話語沒有說出口,袁行目中寒光畢露,煞氣澎湃:“宣子毫只知道皇甫鵲橋的元神還在仇小辰身上,並未傳出其重新奪舍的消息,恐怕可兒當初的遭遇另有一番波折,但不管如何,結局都不會喜人……”
琉璃仙子柔聲道:“爲今之計,只好找上仇小辰,親自問個明白。”
袁行點點頭,摘下宣子毫的儲物袋,隨即取出一張符籙,放火焚屍……
一個月後,一頭背生雙翼的青色光馬從白芳谷一飛而起,當空緩緩飛行,此光馬的肚子裡赫然有一個白色玉質座位,上面坐着一名白袍大漢。
此人面容普通,頜下留有三縷儒雅長鬚,凝元頂峰修爲,神情憂鬱,坐在玉座上若有所思,目光偶爾投向自己懷中,都會閃過一絲黯然之色。
“唵嘛呢叭咪吽!”
待青色光馬飛離白芳谷數百里外,一股蘊含巨力的無形音波突然從前方虛空席捲而出,正面轟擊而來,青色光馬瞬間一閃而逝,白袍大漢尚未反應過來,直接昏迷過去。
一隻無形大手憑空閃現而出,一把撈住即將墜落的白袍大漢和玉座,疾速消失於高空雲層,能幹出如此相似一幕的,自然只有袁行了。
“此人就是仇小辰吧?”採雲旗空間內,雙子仙翁不再插科打諢,一本正經的詢問一聲。
袁行望着躺在地上,神情迷茫,昏厥不醒的仇小辰,一言不發的點點頭。
琉璃仙子輕聲建議:“流雲弟弟,先查看一下此人的儲物袋,不忙着搜魂。”
就在袁行屈膝蹲下,想在白袍大漢身上摸索時,一道極其虛弱的女子聲音突然從白袍大漢的懷中傳出:“袁大哥,你終於來了……”
這是一道魂牽夢縈的聲音,也是一道刻骨銘心的聲音,袁行伸出的右手不由頓住,目中熱淚盈眶,猶如夢囈的喃喃有聲:“可兒,是你嗎?”
“嗯,快將我拿出來!”虛弱的聲音顯得很激動。
淚眼婆娑的袁行忙伸手往白袍大漢的懷中一掏,馬上掏出一枚重生牌來,林可可的聲音再次從中傳出:“袁大哥,你終於來了!”
“是啊,我終於來了……”這一刻,袁行泣不成聲。
林可可似乎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雙方相顧無言。
良久後,居然從重生牌中響起另一道充滿怒氣的聲音:“林妹妹,想必這就是你常常提起的道侶吧?修爲倒是很高,恐怕是塑嬰真人了,但也不該一見面就殺了仇大哥!”
林可可的聲音也從重生牌中傳出,卻充滿歉意:“皇甫姐姐,我想袁大哥並不是故意的……”
另一道聲音怒氣未消,直接打斷:“仇大哥的屍體都擺在這裡了,你還說他不是故意的?”
袁行愣愣聽着重生牌中的對話,心中念頭千迴百轉,當下正聲道:“這位想必就是皇甫鵲橋道友了,仇小辰道友只是暫時昏迷而已,兩個時辰之後自會醒來,此時此刻,我完全沒有必要謊言相欺。我與可兒分離了兩百多年,如今始得重逢,能否容我兩說幾句話?”
“就算袁真人有意欺騙,妾身也無可奈何,只要仇大哥沒事就好,當年之事怎麼說也是我吃虧來着,具體情形,你問問林妹妹就知道了。”
說到這裡,皇甫鵲橋的聲音就此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