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番思想掙扎, 簡小樓還是決定下去遺蹟看看。
厲劍昭如今行動頗爲不方便, 肯定是要留在上面的,於是她偏頭看向梅若愚:“梅前輩,你去不去呢?”
梅若愚對藏寶興趣缺缺, 畢竟是道家門派的傳承,於儒修而言意義不大, 何況他不放心將厲劍昭一個人留下:“你一個人行嗎?”
這話是看着簡小樓說的。
簡小樓點頭:“我有分寸, 若是太過危險立刻就會上來啦, 不會拿着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既然如此,你拿着此物以備不時之需。”梅若愚從儲物戒中取出兩張符籙,遞給簡小樓一張, “傳音對符那種高檔貨我沒有,兜裡還剩下一對兒鴛鴦符,湊合着用吧。”
簡小樓也不客氣,接過手中仔細打量。地級高品質的稀罕貨,想來也不便宜。
“怎麼用的?”
厲劍昭身爲貴族弟子的優越感立馬就上來了:“鴛鴦對符, 你捏碎了其中一張, 另一張便會自燃,連這都不知道?”
簡小樓吐了吐舌頭, 將鴛鴦符掛在腰間:“那行,我走了。”
她撐起防護罩從洞口跳下去, 小黑也跟着一起入內。神識可窺探的範圍並不遠,她的蓮燈又變成雙刀,無法繼續照明, 小黑催動靈府丹火,通身籠着一層紅光飛在前面,宛如一盞指路明燈。
起初是一條長約十數丈的甬道,逼仄陰暗,或許是被塵封太久,洞內黑黢黢的,瀰漫着一股木頭髮黴的氣味。
接着拐了個彎,又進入一個弧形甬道。
有小黑在前面開路,簡小樓的速度非常快,但這個弧形甬道好像走不完似得,每隔百丈就會有一個岔路口,如果從空中向下看,估計這地宮的形狀就是兩盤交錯在一起的蚊香圈。
她如今身在蚊香圈的最外圍,門派遺蹟應該就在蚊香圈的正中心。
跑到什麼時候纔是個頭啊?
簡小樓設想過這門派遺蹟內會有各種陷阱陣法,卻真料不到他們的防禦竟然如此簡單粗暴,直接就是一個岔路迷宮。從蚊香最外層進入正中心,至少有好幾百個二選一,每次都選對的概率不敢想象。
“這牆能打穿嗎?”簡小樓拎着雙刀砍了上去,出現了一絲裂紋。又砍了十幾刀,裂紋微微多了些……
“沒用的,這是斷生石。”
一道光芒從她袖子裡飛了出來,紅梅絹傘徐徐打開,念溟現出身形。比起之前虛幻的影子狀,如今手腳略微有些實體了,至少簡小樓可以看到他尖長的手指甲,和梅超風有一拼,“斷生石,又叫地獄石,任何有陽氣的東西都奈何不得它。”
簡小樓收了刀,心裡有些鬱悶。
念溟轉向小黑:“你吞掉的那隻凶煞消化了沒,吐出來。”
小黑鳥都不鳥他,凶煞吃下去夠它修爲再漲一截的,憑什麼吐出來。
“你想讓那隻凶煞帶路?”是個好主意,但爲免太過冒險了,簡小樓有些擔心,“它比我們要熟悉地形,若是不留心讓它跑了,再借助地形反擊,我的小命可就危險了。”
“我好歹也是鬼族裡數一數二的人物,區區一隻金丹鬼煞,應付得來。”對於簡小樓三番五次將他當老弱病殘,念溟非常不滿。
是,被大葫煉化五千年,法力的確退化嚴重,但他豈是尋常鬼修?
殺死簡小樓帶走小葫,當真如捏死螞蟻一樣輕鬆愉快。
遲遲不行動,自有他的原因。
說來奇怪,他的神魂念力一旦攻擊簡小樓的意識海,眼睛就會疼的剜心蝕骨,心緒也會跟着失控。這女人意識海里不知藏了什麼東西,能夠剋制他的神魂念力。
不但攻佔不了她的意識海,還險些老馬失蹄被奪了意識。
更可怕的是,原本他只有一隻眼瞳是金色的,如今竟連另一隻黑瞳也開始微微變色了。
這並不是紅蓮業火的緣故。一切癥結都在簡小樓的意識海里,裡面肯定有什麼怪東西,趁她意識薄弱之際。一定要攻進去窺探一番。
“小黑,吐出來吧。”
簡小樓決定賭一把。瞧着小黑猶猶豫豫不情願的模樣,連哄帶騙地道,“如果這一趟能順走點寶物,出去我給你買靈果。”
小黑鳥臉直抽抽,支支吾吾地道:“我……一點……不愛吃靈果……”
這話簡小樓不愛聽:“想當年你還是隻凡鳥的時候,若不是我拿靈果養着你,你早就死了。你知道我爲了偷靈果,被我大姐罵了多少次,你還不領情……”
小黑哽了哽脖子,啊嗚一聲吐出一口黑氣,正是那凶煞。
凶煞一被放出,本身就對身懷業火的簡小樓怵得慌,再一看見念溟,嚇的三魂險些崩潰,拔腿開溜。
念溟動也不動,只將手裡的絹傘扔了出去,傘內佈下細碎的光芒,將凶煞籠罩住。光芒灼傷了它的魂體,蜷縮在地上嗷嗷直叫喚,竟然是個女人的聲音:“前輩,是我有眼不識泰山,念在同族的份上,饒了我吧!”
念溟一伸手,紅梅傘飛了回來,凶煞的痛苦有所減輕。
“你知道路吧,帶我們進去,我要那面鏡子。”
“我知道路,可以帶你們進去,寶鏡也可以拱手相讓。”凶煞化爲一名妙齡女子的模樣,可憐兮兮地道,“但前輩必須放我一條生路……”
“可以。”
念溟一口答應下來。簡小樓攔都攔不住,豎起眉毛道:“凶煞如何能放,我寧願不進去了。”
念溟一副“這可由不得你”的樣子:“帶路。”
女凶煞看一眼虎視眈眈的小黑,凶神惡煞的簡小樓,不放心,哆嗦着再確認一遍:“不只是您,那位女修和她的靈寵都得放我離開,您能保證嗎?”
“我保證。”
“您能發心魔誓嗎?”
“我發誓。”
“前輩這般修爲境界,我信您必定一言九鼎。”
女凶煞稍稍放寬了心,又恭維了兩句,前行帶路去了。
簡小樓跟在念溟身後,眉頭緊緊揪着。她原本想着念溟答應了,自己可沒答應,等凶煞將他們帶進去,她必須殺了她。
現在沒戲了,念溟發了心魔誓,必定會護住她。
七拐八拐的走完這兩盤蚊香迷宮,眼前終於豁然開朗。果然是一個門派遺址,從殘垣斷壁的模樣可窺見此地原本是座道觀,如今被一層水紋狀的結界封印住。
女凶煞指了指裡面:“這裡就是無量觀的遺址。”
簡小樓愣了下:“無量觀不是還在嗎,據說就在戈壁外。”
“我爲了吸取寶鏡的力量,一直沒有離開過古蘭城,對於外界的事情並清楚,”女凶煞幽幽嘆了口氣,素手一指,“此處乃道觀入口,一直向北走,穿過三清殿廢墟,有個鎖鏈橋,橋對面是個祭壇,寶鏡就在祭壇內。”
“恩。”
“那我是否可以離開了?”
她看向念溟,臉上的忌憚和恐慌由始至終不曾消散過。
念溟微微頷首,女凶煞掉臉就走。念溟手中的紅梅傘當空一劃,女凶煞的身體突然如一根擦燃的火柴,從頭髮開始燒了起來。
速度極快,只聽火苗子“噼啪”一聲,須臾就只剩下一縷黑煙。
這就是傳說中的灰飛煙滅?
簡小樓甚至都沒有聽到女凶煞的哀嚎聲,悚然過後,額角青筋跳了幾跳:“你答應了,保證了,還發了心魔誓。”
“怎麼,鬼話你也信?”
“……”
還真是鬼話連篇,簡小樓不服不行,她不是沒見鬼修,和懷幽比起來,念溟的鬼品真是爛透了,難怪師父與他共事數千年,卻對他全無好感。
“經過數萬年,結界已經很弱了。”念溟指着那層水紋狀的結界,“砍開它。”
“砍開結界?”
簡小樓低頭瞧一眼手裡的雙刀,想起之前她用雙刀砍開客棧陣法的事情,心思活泛起來,“行,我來試試。”
足下一點,高高跳起,靈氣灌注進雙刀內,重重砍在水紋結界上。
嗡嗡……
“一刀不夠。”念溟搖搖頭,“繼續。”
簡小樓微微擰了擰眉,蹦上蹦下的又砍了好幾刀,水紋結界終於呈現出蛛網般的裂痕。靈氣消耗近半,不敢再浪費了:“我只能做到這種程度,客棧的陣法和封宗結界畢竟不同。”
“差不多了。”
念溟闔上傘,微微擡起手臂,攥住傘柄的那隻手凝聚出光華。“轟”,一個圓球狀的氣團從傘頭射了出去,撞擊在簡小樓砍出的蛛網中心,又聽一陣轟隆隆的聲響,結界最終化氣消失。
簡小樓吃驚不小,他這殘存的法力……並不弱啊!
一人一鬼一鳥經過一片廢墟,應該是道觀的大門,順着廢墟直直走進去,看到塌了一大半的殿宇,匾額上工工整整寫着“三清殿”。
殿內橫七豎八躺着十幾具早已風乾的骸骨,簡小樓躬身拜了一拜,隨後掃蕩了一圈,骸骨上乾乾淨淨的,沒有儲物袋或者儲物戒,只有幾個一碰就成渣渣的浮塵。
無量觀的面積並不大,由三清觀穿過,後方是個十幾丈寬的斷崖。
如那女凶煞所言,斷崖對面有座祭臺,祭臺高出地面一丈左右,四周散亂着一些灰撲撲的靈器。神識探不過去,也不知那些靈器的靈性是否還在。再說祭臺上,擺放着一面樣式古樸的銅鏡,鏡面蹭亮,正對着三清殿後門。
連接斷崖的是一條鎖鏈橋,有些薄薄的綠氣縈繞在橋面上。
念溟處於觀望狀態,遲遲未曾上橋,簡小樓自然也不敢冒冒然過去,見小黑一直盯着那面銅鏡,她問道:“小黑,你是不是見過那東西?”
小黑向左偏了偏腦袋,又向右偏了偏:“好像……見過,也好像……沒見過……”
看到它這幅狀態,經驗豐富的簡小樓知道它八成是見過的,也就是說,這面銅鏡應該是來自赤霄外的法寶。
說着話,念溟繞開鎖鏈橋從側邊想要飛過去,飛了不到三丈遠立刻折返回來。
簡小樓狐疑:“過不去?”
念溟搖頭:“只能從橋上過。”
既然只剩下一條路,他撐起傘直接踏上鎖鏈橋。一步步走過去,一直走到崖那邊,並沒有遇到任何障礙。
“咱們也走。”簡小樓思忖了下,走上鎖鏈橋。
“這鏡子有些古怪。”念溟圍着祭臺轉了好幾圈,伸手在鏡子上探了又探,始終感應不到什麼氣息。最後將銅鏡從木架子上取下來……
簡小樓正專注於腳下的鎖鏈,突聽“啪嗒”一聲。
擡起眼,只見銅鏡掉落在地上,念溟憑空消失了。
她深深吸了口氣,這鏡子該不會像大葫一樣擁有吸人煉化的神通吧?
“前輩?前輩?”
簡小樓通過鎖鏈橋之後,不敢再去觸碰銅鏡,一連喊了好幾聲,沒有任何聲音迴應她。試着去感應小葫,完全消失在她可操控的範圍內。
正茫然不解時,銅鏡在地上顫動起來。
簡小樓向後猛退了兩步,和小黑一起盯着銅鏡:“不說你見過,我怎麼也覺得有些眼熟,鏡子,可以空間挪移,這不是夜遊的空間挪移鏡嗎?”
空間挪移鏡的名字有很多,又叫做陰陽挪移鏡,將其中的“陰”鏡鎖定在一個位置,隨身攜帶着“陽”鏡,在一定範圍內,可以通過“陽”回到“陰”。
不過聽夜遊說挪移鏡是有次數的,能用兩次還是三次來着?
“難不成真是一面空間挪移鏡?”簡小樓看着銅鏡在地上跳來跳去,心中的疑惑越來越重,“是陰還是陽?可以把人吸進去,應該是陽,那麼陰被定在了何處?念溟被送去哪裡了?”
“啪!”
小黑突然落在銅鏡上,兩隻爪子踩了踩,並沒有被鏡子給吸進去。
於是簡小樓大着膽子撿起地上的銅鏡。銅鏡仍在劇烈顫動,內力有一股混亂的氣,也不知發生了什麼,簡小樓死死抓住不放,嘗試以靈氣去鎮壓它。
逐漸的,銅鏡安靜了下來。
正當簡小樓準備着手研究時,鎖鏈橋對面傳出一聲乾澀的笑:“小姑娘,乖乖將手裡的寶鏡交給我們吧!”
簡小樓心神一凜,戒備的望過去。
鎖鏈橋對面不知何時出現了六個人,其中四人金丹境界修爲,正是天門五行宮四位宮主。另外兩個被縛仙繩捆住的,則是梅若愚和厲劍昭。
“你們是什麼人?”簡小樓一看梅若愚和厲劍昭被抓,心神亂了片刻,隨即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一羣卑鄙小人!”厲劍昭張口就罵。
“他們是天門五行宮宮主。”梅若愚有些抱歉的看向簡小樓,“陰山鬼母,毒蛛,木老翁和紅凌。”
什麼天門地門,簡小樓從來也沒有聽過。
但看他們這些奇形怪狀的打扮,一看就是邪修,尤其那個黑紗遮面的女人,身上一股濃重的死氣,必定是個鬼族。
佝僂着背的木老翁嘻嘻一笑:“小姑娘,咱們圖財不圖命,將你手裡的銅鏡交給我們,我們放了你的朋友,怎麼樣?”
簡小樓其實挺想說個“好”字。
陰陽挪移鏡一對纔是寶,單獨一個並沒有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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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念溟被吸了進去,還帶走了小葫,她不能放任不管啊,尤其是見識過念溟出手,更是心驚膽戰。
見她不吭聲,陰山鬼母抽出一條黑色的皮鞭,一鞭子抽在厲劍昭背上:“交不交!”
厲劍昭疼的一呲牙:“有種殺了我們,小樓,千萬不要給他們!”
名叫毒蛛的男修扇子不離手,笑了笑道:“簡姑娘,身爲佛宗弟子,貪戀一面寶鏡竟連友人的生死都不顧,傳出去不怕丟了你師父禪靈子的名聲麼?”
眼看陰山鬼母又要一鞭子抽過去,簡小樓喝住:“慢着!”
作者有話要說: 稍後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