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休和秦業從開始高聲的爭辯,到後來低聲的談論,最後竟變成了秦業這個九十歲的老人,在齊休面前像孩子般抽泣訴說。。
“我繼承家業時,二祖還在,那時家中雖已不復傳說中開山老祖時的風光,但怎麼說還被稱作男爵。那些男爵甚至子爵們在我面前都是客客氣氣,不敢稍有怠慢,在那齊雲城中,都有一分薄面。可如今,年歲越大,卻愈被人看輕,就連那些的最低等的士,什麼東西!都敢給我氣受……”
秦業聲淚俱下,喋喋不休。從當年的風光,到如今的“落魄”,沒錯,現在的情況在他眼中就是落魄。最多的還是對未來的恐懼和擔憂,“如果齊掌門沒能築基怎麼辦?如果不是我老秦家人做掌門怎麼辦?”
“只要家中還有練氣修士,跑不了你老秦家一個士,士是什麼?還是貴族!”
齊休心中暗自腹誹,他知道秦業肯定不會愛聽這個,秦業說這些話也不會指望從自己這得到什麼答案,只是找個人說說罷了。齊休只有溫言勸慰着,將秦業送出房門,才發現自己布的隔音罩,早已消耗掉符篆的靈力,看不到一絲蹤影了。
看着秦業遠去的背影,齊休發現這個老人比來時的精氣神都差了很多,蹣跚着挪動腳步,就和現在風雨飄搖中的楚秦門一樣……
齊休將目光收回,落在那木箱之上,心中思慮萬千。
其實自己並沒向秦業透露實情,如今的楚秦門可以說是大廈將傾。
齊掌門雖是授業恩師,而且待自己如若親生,就是得知自己無法在大道上更進一步,也是多方呵護,免受那些勢利同門的白眼和欺凌。
更別提齊家對自己也有救命和養育之恩。
但是憑心而論,師父實在不是掌門之才,師父年輕時被認爲是門內最有可能築基成功的天才,所以當時能擊敗衆多對手,以一個外姓執掌楚秦門。但是連續衝擊築基失敗後,師父的性格越來越古怪和自私,搞得門內衆叛親離,人心盡失。
齊掌門七十有四,理論上還有三四十年好活,只要他不死,楚秦門就還在那三代規則的保護之下,誰也不敢動楚秦門的主意,周邊門派的吞併動作也不會那麼早發動。
可他做爲門主,幾十年癡迷於修煉,門派一應事務全部丟開,最後門內山頭林立,互相爲利益意氣爭鬥不休,那幾個練氣後期的長老,竟然引外人來爲己助陣。結果門派隱秘盡爲人所知。
前段時間,傳聞齊雲派元嬰修士楚長老對他人說,他與楚秦門的緣分,早已在其弟子秦烈兒死後就盡了,這言下之意清楚無疑,楚秦門就此失去最大的依仗。
不但如此,齊掌門多次藉助丹藥衝擊築基失敗,壽元大減,時日無多,如此隱秘的事不知怎麼成了衆人皆知的秘密。這下週邊宗門徹底沒了忌諱,現在楚秦門是外敵環伺,人人都想着分一杯羹。
聽說山門之外,各派修士公然遊蕩巡視,封路堵人,就等着齊掌門一死,好在楚秦門這美味上咬一大口。楚秦門乃金丹老祖創下的基業,比如山門所在,靈氣就有三階之高,放在現在門中只有練氣修士,真如小兒手執黃金行於鬧市,其下場可想而知。
而這些,雖然有各種原因,但是師父這個掌門,肯定是難辭其咎的。
自己被師父派到此處,就是因爲作爲師父的親信,絕對信任的人之一,做一個避開門內反對掌門勢力的暗樁,專門將楚秦門多年積攢下來的物資暗地裡拿出去販賣,換成師父衝擊築基需要的靈丹,以及他親信培養之人的各種花費。
這種事……又怎麼能和秦業說呢。
畢竟楚秦門怎麼說也是人家老秦家的家傳,而且這些東西,還是用的明修棧道之策,特意交給秦業手上讓其運送,以釋衆人之疑。
“秦業要知道真相,大概會氣死吧?不管怎樣,與我而言,掌門與齊氏之恩最重,至於老秦家,只有對不起了。”齊休心道。
吩咐好門子在外面看守,不要讓人進來打擾,然後關上房門,走到木箱之前。唸了和師父約定好的解封咒,那封住箱子的兩張符篆便無聲無息的脫落下來。
上前揭開箱子,室內頓時被寶光籠罩,法器、符篆、靈石、靈草應有盡有,把木箱塞得滿滿當當。他與師父早有約定,這箱子一來,箱中之物需儘快拿去坊市換成【築基丹】,做爲掌門衝擊築基所用丹藥中最重要的主藥。
齊休將各色寶物分揀辨別,十幾年間,這種私下販賣之事做多了,什麼東西值什麼價格,他也清楚一二。心中一番計較,“這些東西換【築基丹】雖然可以,但是有些物事卻不太好出手,只怕時間要拖得長些,既然如此,自己這邊早行動一刻,能幫上師父的可能就多上一分!”
齊休想到這裡,再不遲疑,從懷裡取出一個小袋子,非皮非錦,上面花紋玄奧非常,乃是價格不菲的【儲物袋】,袋子一面繡着“齊雲”二字,表示此物乃齊雲派所制,一面繡着“兩方”二字,則是表示袋子的容量。‘兩方’大小正好和這種大木箱等同,也是齊掌門爲了齊休偷運方便,所賜之物。
拿袋口湊近,口中唸唸有詞,木箱便憑空不見,被裝入這【儲物袋】中。齊休又備了些路上應用之物,外頭太陽正好已經落下,忙喚門子來,將【指猴】交給他照顧,又吩咐門子守好門庭,若有外人問起,只說自己出去訪友,不知何時能回來。見門子一樣樣都記住了,便匆匆上路。
出得門來,齊休反而不急,如同散步一般緩緩而行,還不時停下來欣賞景色。這麼晃了幾里路,沒感覺到有人跟蹤的跡象,再看天色也快黑了,便往路邊樹林裡一鑽,取出備好的短衣短褂換上,又用些易容之物在臉上身上塗抹一番,把頭髮重挽了髻,從一個白白淨淨的赤袍道士,變成皮膚黑黑的老農。
齊休只是粗通易容之術,面容倒是沒變,但也不虞被人認出,幼年時長居楚秦門內門,後來又出來隱居十餘年,認識他的人本就不多。
捯飭好這些,從袋中取出一張【輕身符】做法化了,換了個方向在林中發足狂奔了起來。
齊休的目的地是不遠處的修真坊市【清河坊】,離清河坊不遠,也是齊休隱居此地的主要原因。因爲楚秦門及其附近的地域,其實全都是修真大派齊雲派間接控制之內,就連楚秦門及覬覦楚秦門的宗派,真算起來都是齊雲派門下的分支而已。所以楚秦門和其附近敵對宗門修士,除了一些臨時而聚的墟市,大多都是去齊雲派直接控制下的修真城市【齊雲城】中互通有無。
清河坊則處在齊雲派影響力最低微的所在,以散修往來居多,自然而然形成的一處以散修和修真家族勢力爲主的坊市,在那裡交易,能最大程度避過那些覬覦楚秦門的宗派耳目。
齊休盡撿偏僻無人處趕路,飛快的掠過沿途的樹木和山丘,符篆之力失效之後馬上再補一張,一路飛奔而過。到天色將亮未亮之時,才趕到清河坊外,雖說不遠,卻也跑了一夜,用掉數張【輕身符】。坊外無人處,齊休再換一套行頭,打坐調息,平復了長時間奔跑散亂的體內靈力後,看着坊市人流漸多,才施施然沒入人羣裡,走了進去。
易容的痕跡在入坊前已用【清潔符】洗去,對於修真世界的坊市來說,是很多勢力的利益所在,守護的力量十分強大,用這種易容之術反而會招來不必要的注意。
齊休此時冒充的身份是遠方一個修真中等宗門的弟子,身上的道袍也是一次對方修士來訪時,遺落在楚秦門中,非是僞造之物,齊休用這個身份來過多次,一次都沒出過意外。
這次掌門送來換【築基丹】的貨物十分雜亂,上至二階下品法器下至一階靈石都有,這也反映了門中積蓄已然不多,否則拿出件二階中品的法器或者一塊三階的靈石這種等級的物品,一來就能直接交換到,哪用如此麻煩。
一路目不斜視,直接進了坊市中心最高最華麗的一棟建築,現在時辰尚早,裡面客人只寥寥數位。一位知客見齊休進來,趕忙上前招呼,齊休不等知客說完迎客的客套話,直接問道:“今天是哪位奉行在?”
那知客一聽,便知是熟客來了,趕忙回道“是張老。”
“帶我去見罷!”齊休掏出件小玉佩在知客面前晃了晃,知客見他拿着本店的信物,二話不說,在前引到了二樓,在一間內室門口立住腳步,先敲了幾下房門,然後對齊休恭聲說道:“客官裡面請,張老在裡面。”
齊休便推門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