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虞龍旌終於聯繫到薛景純,他就知道事情壞了。
對方表面上看去還是以前那位謙和有禮的玄微,但神情中隱隱有些別的東西。
“玄微,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急切,但救她不能把你也搭進去!”虞龍旌試圖說服他。
“玄微師兄,就給小弟一個面子,好歹幾百年的師兄弟,聽我一言……”王詡也是苦口婆心。
但是薛景純手中的碟子卻“不巧”在這時候裂開縫隙,聯絡也隨之中斷。
“聽不見。”他淡淡道。
可是,這個場景怎麼有種似曾相似的感覺……
而在夏元熙這方,已經被壓縮成薄片人物的阿目祛已經指揮着萬千鬼王碾過來!
像素遊戲一格只有一個人物,也正因如此,鬼王們的數量足以把周圍擠得滿滿當當,一眼望去,全是深紅色的小人在用機械的動作,手足一致地向夏元熙方向前進,不同於四維空間,夏元熙如果速度夠快,能從更高的天空或地面逃離,因爲在扁平的紙面上,連一絲縫隙也沒有!
阿目祛已經掌握清楚,這個空間只是改變了物體的存在形狀,但實力並未隨之有太大變化,只要鬼王接觸到夏元熙,就會因爲等級相差太多,直接讓她死去,就像《超級馬里奧》遊戲裡面主角碰到怪物一樣。
但是,夏元熙並不像馬里奧一樣擁有廣闊跳躍的空間和各種蘑菇,她前後左右的方位都被包圍,很快就會面臨無處可逃的絕境!
就在這時,讓阿目祛震驚的現象發生了!
就在最先向夏元熙移動的一批鬼王中,有十數個伴隨着滑稽輕鬆的音樂爆成一團空氣,憑空不見了!
但這並不是結束!那種小孩吐泡泡似的聲音接二連三響起,每一次都伴隨着幾隻鬼王的消失!
在阿目祛意識裡,無時不刻都在輕響的卡通音效簡直堪比尸陀林僧人的低語,或是咒水河畔上古巫教的降頭術一般,每次響起都讓他心驚膽戰!
“這究竟是什麼邪術?!”是什麼能讓渡劫修爲的鬼王毫無招教之力,就像是戳破一個個肥皂泡似的脆弱。如果這種詭異強大的能力用來對付他,那又該如何應對?!
“難道我沒告訴你?好吧,這叫連連看。”代表夏元熙的鋸齒狀像素小人用古板的電音道。
……
夢境,她彷彿做了個夢。
在那些抽象的記憶碎布片中,她似乎成了一位藝高膽大的仙人俠客,在那個未知世界裡面替天行道,主持正義。
夏元熙搖搖腦袋,把這些荒謬的想法驅離腦海。
她剛剛在自習課上醒來,手中握着一個老式遊戲機。大學的自習課,看小說、漫畫、甚至談戀愛的也有,她一個手拿掌上游戲機的並不出格——甚至遊戲機本身古老的16色液晶屏都比她這個玩遊戲的主人更爲罕見。
這個遊戲機她並沒有擁有過的印象,但自然而然就出現在她手中,做工還算嚴謹,但沒有任何品牌標誌,看款式有些像是任地獄公司早期產品的山寨貨。
開啓它,只有一款遊戲,大約類似於連連看、天天愛消除之類不費腦的小遊戲。然而它比之這些膾炙人口的大作,更增加了自己的獨創性。
它竟是一個有劇情的益智小遊戲!
夏元熙簡直醉了。
劇情十分老套,在屏幕正中,有個長袍小人孤零零站在那,周圍排山倒海般的惡魔步步逼近,按照這類遊戲的尿性,如果中央小人被不斷增加的惡魔碰到,一定就是gameover的結果。
“在連連看中融入了打磚塊,俄羅斯方塊的元素嗎?作爲山寨倒是很有創新精神嘛!”她小聲的喃喃自語。
不知爲什麼,她隨即輕車熟路似的玩起來,這些惡魔大略看上去極像,但實際上包含些許的差別,一共大約有18種之多。老式的觸屏雖然看樣子年代久遠,但還算得上靈敏,只要連續點擊數只相同種類的惡魔,就能讓它們像戳破的肥皂泡一般化爲空氣。
在這個科技飛速發展的年代,簡單也就意味着單調和枯燥。就遊戲本身來說,它既沒有《超級馬里奧》、《魂斗羅》的經典情懷,又不具備《韓國小姐連連看》之類獨樹一幟的創意,遊戲本身的可玩性近乎於無,畫面簡直是馬賽克畫質的渣渣……
重重缺點,不一而足,可她就覺得冥冥中有個任務,要求她一直玩下去。
時間好像過去了一夜,夏元熙還坐在教室裡,任月亮西沉,太陽東昇,將她的影子拉長了又縮短。
“小熙,出去玩啊~”“走吧,我在後街看到一條裙子,超級適合你!快跟我去試試!”
一些銀鈴般清脆的聲音在耳際響起,她看不清她們的長相,總覺得像是自己的閨蜜好朋友。
“走嘛……就一會,十分鐘就好,陪我去買個烤腸吧!早上都沒吃飯,餓死了~~”聲音有些可憐兮兮的,帶着一絲可愛的撒嬌在裡面。
應該陪她們出去嗎?
可是這個遊戲……似乎隱約覺得,離開就會出很不得了的事。
她輕輕搖頭,那些看不清面容的紅潤笑臉瞬間變得蒼白冰冷,像是炙熱的炭火留下的灰燼,最終如塵埃散逸。
不過這一切變化她都毫無所覺,就算知道也沒停留在心上,她整個身心都被只有那半個巴掌大的屏幕主宰了,在其上飛速跳躍的手指就是她的全部。
“game&watch?不對,這是山寨機吧?難得做的這麼好,能借我看看嘛?我用這個給你換。”一位帥氣潮人學長從窗邊路過,一眼就看見夏元熙手中的遊戲機。
他遞過來的是任地獄最新的型號,不僅有可顯示約1677萬色的裸眼3d立□□晶顯示屏,更有着無數最新的獨佔系列遊戲大作。
“我可是十幾年的骨灰遊戲米分,這個機型竟然沒見過,學妹難道還是隱藏已久的高人?能不能認識一下?啊……這麼說太冒昧了,我請你到學校裡面新開的那家店喝飲料吧?他們的焦糖瑪奇朵很受歡迎哦~”那位學長散發出一種無論異性緣還是同性緣的爽朗氣息,向她伸出指甲乾淨整潔,宛如鋼琴家的手掌。
“不,我一定要通關。”夏元熙宛如夢遊般的說。
無論白天還是黑夜,她掌中只有那個古舊的遊戲機,它電量像是永遠都用不完似的,一直保持將滿而未滿的圖標,毫無變化;連帶着畫面中不斷出現的惡魔也沒有絲毫減少的跡象,好像會一直刷新,一直增加,直到永遠……
手指被磨出了水泡,水泡破了,散落斑斑血跡黏着在金屬按鍵上,她忍着疼痛,依然不知疲憊的點着,直到後來傷口結了痂,開始長出新的皮膚。
在這期間,學校發生了接二連三的事,都在呼喚她加入。比如有一對無子的設計師教授夫婦看中她的才能,希望她繼承他們的衣鉢和財產;又比如某個收視率第一的真人選秀節目星探找上門,希望她能作爲公司主推的種子選手參與比賽,並就此出道……種種一切都在告訴她,彷彿只要跨過這一步,她就擁有一個無限光明的美妙人生。
然而她拒絕了。
在她日復一日的堅持中,她漸漸發現,惡魔們出現的隊列開始出現空隙,而且陣型越來越稀鬆……
“這究竟是什麼?!”阿目祛神經質地咆哮着。
自那天已經過了不知過了多久了!他一直在督促組成身體的雜靈們按照藍本創造出新的鬼王,它們每一個都有移山倒海的神通,憑藉強橫的肉身實力,能手裂真仙,斬落仙君的強大存在,而在這些日子發生的情形中,它們看起來並不比海上的泡沫更爲結實!
阿目祛試圖尋找鬼王們消失的原因,但這個世界本身毫無異常,不知究竟是何種神秘力量,像碾死螞蟻一般,把它們盡數化爲虛無。
阿目祛甚至懷疑,是不是眼前站着呆呆的夏元熙表層意識做了什麼,但無論他如何探尋,也沒有查到對面擁有什麼奇怪的超凡力量。
他組成身體的意識羣雖然龐大,但都是一些只能停留在表層意識的普通修士們,他們或許能用數量壓死絕大多數對手,可是夏元熙已經憑藉無名僧的手稿開啓了數層深層意識。
這種質量上的差距無可彌補,就像百丈懸崖之上的人能憑藉重力,用一顆小石子輕易擊穿崖下之人的顱骨,而崖下人無論有着怎樣的神弓強弩,向上射出的箭最終都只能無功而返一樣。
況且,夏元熙開啓的意識並不是他所認爲的兩層,而是三層!
第一層的表層意識與阿目祛對峙,也是她與鏡城世界的紐帶,第二層中層意識構築了像素遊戲世界,讓表層的她與阿目祛一起陷入其中。
而真正的殺招是最深層的意識,那個夏元熙存在於現實與虛幻的交界處,像素遊戲世界停留在她掌上。她自我意識淡薄,不知遊戲中的小人就是她自己,只知道自己要完成這個遊戲。
三層意識一環套一環,每一環都將前面的意識包裹掌控。也只有阿賴耶識一心化萬法的能力,才能將整個具象化的像素世界玩弄於鼓掌中。但它猶如宇宙虛空,無善無惡,如果沒有第七識的力量去調動它,它也不會迴應外界任何事。
所以,夏元熙纔會將第七識的中層意識化爲遊戲世界,用它去引導阿賴耶識幫助自己走向勝利!
但這一切,對阿目祛來說已經是無法察覺的高等領域了,阿賴耶識與之他,就如凡人與天道般,天道無處不在,而凡人眼中只有浮世紅塵,不見永恆至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