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她已經接下,就看事情會怎樣發展了……
薛景純轉着摺扇,心中千絲萬縷,盤根錯節,將種種結果的應對整理出腹稿,最差的情況當然是二人都被識破,要帶着她衝出重圍,莫非真要解放那力量?只是這樣一來,星宿劫的魔道大舉進攻就再無底牌。
末法時代,果真上天眷顧於魔道嗎?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還是關注現在的情況吧。如果她能表現得像個寵姬,自然無礙;但要是舞蹈不堪入目,那這樣一個毫無侍妾自覺,反倒是像鬥法慣了的正道修士混進來,就很令人深思了,反正至少左丘伯玉絕對不會放過落井下石的機會。
可是……她會跳舞嗎?
難以想象。
不,是絕對不可能……她應該是與一切淑女技能都無緣的存在!
薛景純停下轉動,修長的指尖摩挲着扇骨部分,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到周圍環境上,準備見勢不妙就圖窮匕見,力求先打他們個措手不及,然後看看能不能趁亂衝出去。
可他知道,不動用那個的話,希望是微乎其微的。
這時,夏元熙手持一對彎刀,走到場中。她在血浮屠的無盡塔內殺了不少魔修,也繳獲了很多法寶,於是從中挑了一件外觀比較和她打扮相配的雙刀。老實說太華雷音劍最爲適合,也最華麗,可是拿出來一看就是個人人喊打的“正道狗”,會釀成流血慘案的。
素鸞、輕羅二人一見她拿出雙刀,更認爲自己贏定了。因爲她們乃是舞樂齊上,難度就勝過單單舞蹈一項,更何況她們二人合力,完成了需要三人彈奏的樂器,論技藝之精妙,幾乎世所罕見,怎麼可能失敗?
“赤練姑娘需要怎樣的樂師?在下一定幫您尋來。”吳應同樣詢問於她。
“不用,我一個人就可以了。”
此言一出,讓不少人懷疑她的水平。有舞無樂,再美妙的舞姿也失色一半,令人乏味。素鸞、輕羅幾乎要笑出來,可還是保持着應有的儀態。
就要動手了嗎?薛景純也做好了準備。
然而夏元熙卻勝券在握地一笑。
比舞蹈?你們簡直就是自尋死路!若是書畫、彈琴什麼的或許她還沒辦法,但是舞蹈嘛……
世上夸人舞技高超都是說“舞有天魔之態”,夏元熙可是有着一位天魔王部分記憶的人,和她比舞技這不是送上門來找虐?所以她剛纔才答應的這麼爽快,存心想要削削那個淫-棍的面子。
來吧!庶民們。
偉大的我大發慈悲,讓你們見識下什麼叫做真正的舞蹈!
持刀而立,夏元熙站在殿中,一身白衣如嫋嫋停雲,可是那氣勢上……
諸位魔君無不感覺,與其說準備舞蹈,倒更像是與人決鬥一般。玉重樓、曹崇、空聞等人微露哂笑,而刑無道和喬博則饒有興味地注目觀看。
起手自然是怖畏明王的舞立姿,在夏元熙意志下襬出這姿勢,只讓人覺得氣若浮雲,意似秋霜。
“有點意思。煙姿玉骨,腰纖弱蘭,就算不論舞技,這容貌和儀態也要給個上等啊……”玉重樓讚道。
然後夏元熙動了。
體迅于飛鴻,飄然若神靈,一時間雲翻袂影,迴雪舞風,兩口金色的彎刀飛動灑脫,揚起千百道如匹練霓裳一樣的刀光。當目光穿過層層鋒芒形成的亮金薄紗,試圖追逐中央容眸流盼的白衣少女,卻無不被她舞姿所吸引。而眼角兩痕嫣紅襯托下的剪水雙瞳不時掠過,更讓人覺得那瑰容雅態,世間無雙。
現在,沒有人懷疑爲什麼她不要奏樂,因爲紅雲神教根本就拿不出與之相配的樂師!恐怕除了遊仙宮妙音殿的一些高人,或是三界最擅長樂器的天人乾達婆親至,否則一切音樂在這舞蹈下都將被比作噪音。
素鸞、輕羅剛纔正在斟酒,但這時她們已經打翻了左丘伯玉的酒杯,只是目前沒有任何人有空閒去呵斥她們,因爲大家都在目不轉睛地盯着殿中發生的奇蹟。
然而這舞蹈究竟該怎麼收場呢?明明開始沒多久就已經到極致了!對於這個問題,方纔素鸞、輕羅舞蹈時卻使了個花招,她們也是一開始就全力以赴,但在高-潮階段微微凌亂衣衫,露出點肌膚,也順理成章將氣氛炒了上去,讓結束段的舞蹈比之開始更加引人入勝,纔不至於虎頭蛇尾。
如果這位赤練姑娘也要仿效的話……想想還滿期待的!
夏元熙沒關注玉重樓等人目光中的綺念,要是她知道多半會報以諷刺一笑。
覺得偉大的我跳舞是爲了取悅你們?真是太天真了!看我分分鐘教做人,讓你們知道什麼叫世間險惡!
片刻間,她舞姿爲之一變,展現出了更加磅礴而澎湃的氣勢,這當中更融入了她對劍之一道的感悟和理解,隱隱有一絲道意含於其中,整個人豪情勃發。儘管風嫋細腰如同東風楊柳一般盈盈可握,但是纖細身影似乎承載着毀天滅地的力量,猶如駕鳳升雲,驂龍棲月!
此時,所有人都動容了!美貌、技藝精湛的舞姬始終不過玩物而已,但是這個少女在任何門派中都必然會成爲核心弟子。像玉重樓就算在極情宮再怎麼受寵,如果“赤練”是新一代的門人,多半他母親玉霓裳還會警告他不準對她出手,以免影響了未來一位高手的道心。
沒有人再質疑她的自作主張,因爲有這等風采的女人,即使再任性妄爲一點,也是大家可以允許的範疇。
如果舞蹈在這時結束,必然是賓主盡歡,滿堂喝彩的完美結局,可是夏元熙又豈會就此作罷?
隨着舞蹈氣勢越來越強,貪、瞋、癡、恚、忿、恨、嫉、誑等種種負面情緒如荊棘蔓延。
“啪”不知誰緊張下捏碎了酒杯。
夏元熙被魔氣感染的雙眼一眯,嘴角展露出惡質的笑容,簡直就像是一尊欲界天魔神,用她無畏的忿怒心,以強橫的力量,殘暴的手段,把觀舞的衆人俘虜劫掠,踩在腳下肆意踐踏蹂-躪,並因此歡欣喜悅一樣。
——將汝之傷痛,供吾宴饗!
她的意志如是說。
我是她的餌食?不!
吳應彷彿被這尊魔神逼至絕境,心中爆發一句無聲的吶喊。
火焰熊熊燃燒的獵獵聲和爆響打破了鴉雀無聲大殿中的寂靜,夏元熙感覺對方鎖定自己,於是中斷了舞蹈,揚眉問道:“吳公子是想與我切磋一番嗎?”
全身纏繞着火蛇的吳應不知不覺發動了自己壓箱底的絕技,他滿面通紅,爲自己打斷了在場各位魔君的雅興羞愧不已:“不不……是在下功力低微,讓赤練姑娘見笑……慚愧慚愧。”
這倒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剛纔連刑無道都失態並捏碎了酒杯,當然不會有人怪罪他,畢竟以吳應的修爲,沒有嚇得當場醜態百出,而是奮力抵抗,已經算是膽識過人了。
全場寂靜,沒有人提勝負的茬,因爲這等顯而易見的事不值得多費口舌。如果說二女的舞技是讓人賞心悅目的藝術,那赤練的則只能是上界天人的恩賜;一個是供人評頭論足欣賞的玩物,一個則註定讓人頂禮膜拜,二者之間毫無比較性。
玉重樓心中納悶,爲何剛纔自己會覺得她像正道女修呢?本來還打算確認後就捉住,帶回極情宮作爲玩物的……現在看這舞蹈明明是嫡傳的天魔一系,甚至比在場的他們魔氣更爲純粹,此前一直沒聽說過這女子,不過她看來骨齡也不大,必然是哪個隱世老魔剛教出來的吧?這自己都能看錯?真是奇哉怪也。
左丘伯玉心中更是震驚,明明應該是她沒錯!剛纔舞蹈前自己一直注意觀察,真是越看越像,可是這滔天的魔氣,說明她並非上次那位正道女修!難道我真的看錯了?不可能的!
既然被人打斷,夏元熙掃了一眼魔頭們變得正襟危坐的身姿,知道他們剛纔都被自己散發出的魔氣所攝,心中得意,也樂得就此結束。她正要回到自己的位置,剛好從左丘伯玉桌前經過。
這人和自己有仇,而且是來試探她的兩名女子正好爲他陪酒,說沒聯繫誰信?於是不輕不重地一哼,那股子輕蔑勁所有人都聽出來了。
這位赤練姑娘真是美貌強勢有個性!就像方纔她第一段展示的優美舞姿,必然是讓人放鬆警惕,直到大家都沉醉進去,突然換成滿是戾氣的舞蹈,讓不少魔君都着了道,差點就跟吳應一樣當場出醜。但她待旁人脾氣如此差,可是卻爲什麼偏偏對虞巽那條陰險的毒蛇百依百順?他除了皮相稍微英俊點,比常人多了滿肚子壞水以外,論修爲,論勢力,哪裡及得上我?不少人此時都這麼想的。
其中曹崇更是酸溜溜地吟了句:“既有凌霄之姿,爲何肯爲人作枕蓆褻玩?”
你既然這麼碉堡,爲毛還當人家姬妾?想想這樣難得的絕色女子,或許每天都被虞巽那禽獸按在牀榻上肆意玩弄,對外人不屑一顧的冷淡眼神染上情-欲的媚色,緊抿的雙脣發出情昏意蕩的嬌吟……曹崇心裡就憤憤不平。
“曹兄誤會了,赤練姑娘大概和虞兄不是那種關係。”玉重樓微微一笑,對夏元熙拱手一禮:“恕重樓孟浪,雖然不知這位姑娘是哪位魔祖門下,但就剛剛的舞姿來看,姑娘還是處子之身,不知扮作虞兄的侍妾混入我萬魔會有何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