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空氣中,飄動着淡紅色的煙霧,瀰漫着令人作嘔的臭味。若是讓凡人吸上一口,便會即刻七竅流血暴斃而亡。
地面長滿了暗紅色的小草。竟然是一大塊連成片的草胡麻。看年份至少有上百年了。
換做其他修士見着,早就欣喜若狂,忘乎所以地收割起來了。
可韓林踩在上面,毫不在乎。那些珍貴的草胡麻被他視如草芥。土靈力自動形成護盾隔絕了紅霧。他觀察着陌生的環境,沉默不語。剛剛的傳送讓他身體感到不適,有點想幹嘔。煙霧明顯有毒,也讓他微微皺起眉頭。
從儲物袋裡取了一顆清靈散含在嘴裡。丹藥化作冰涼,口齒生津,蔓延開來。
他扭動了一下脖子,咔嚓作響。
手裡拿着一疊低階符籙,是慕容榆送給他的。
等到清靈散的藥力化開,他開始打量傳說中的血色禁地。四周靜悄悄的。天空呈現着詭異的紅色。不對,不應該把它叫做天空。它像是某種生物,被劃開了表皮,裸露着裡面模糊的血肉。肉壁上還黏糊糊巴着血水,佈滿了像血管一樣起起伏伏、凹凸不平的溝壑。
天空沒有太陽和月亮。反而飄着很多細小的眼睛。密密麻麻的眼球裡充滿了血絲,就直勾勾地盯着地面。眼珠泛白,也不轉動,看着分外滲人。
從瞳孔中投射出的光芒是這個世界唯一的光源。
韓林感受着澎湃的法力。
進來的第一刻,他就撤去了隱匿術。
他取出了金蚨子母刃和玄鐵飛天盾。大量真元不斷涌入到金蚨子母刃中。武器被喚醒,發出嗡鳴,抖動不止。
“很明顯這一塊區域都是沼澤。紫猴花就生長在這種環境裡。”韓林一拍靈獸袋,喚出了一隻一階鬼面蜘蛛。
鬼面蜘蛛出來後就暴躁不已。空氣中瀰漫的毒霧讓它興奮,八隻眼睛都眯成了八條細縫。他的唾液連綿不絕地落到了草胡麻上,腐蝕冒出陣陣白煙。
天空的眼睛倒長得和它的眼睛有幾分相似。這樣的環境讓它胃口大開。它已經好久沒進食過了。
它狂躁地抖動着步足和獠牙。眼睛眨個不停。紡績肉瘤器像裸露出的女人的子宮一樣,收縮蠕動,擠壓着乳白色的液體,攪和着猩紅色的血液和銀光色的蛛絲往外流,滋遛滋遛,咔咔作響。
韓林摸了摸他鄂下的絨毛,這才讓它安靜了下來。
把玄鐵飛天盾卡在腰間,手握金蚨子母刃,他翻身騎上鬼面蜘蛛。
能清晰地感知到身下的坐騎那粗重地喘息。它傳來一股迫切的燥熱。它需要一個方向。
韓林四處張望。
是個人都能看到一座直聳雲霄的尖塔,心中也會明瞭:“那尖塔所在區域,應該就是禁地正中心。”
他收回了目光。選了一個方向背道而馳,控制着鬼面蜘蛛狂奔而去。
除了玉髓芝、紫猴花、天靈果,或者自己夢境空間沒有的草藥能讓他駐足外,無論途中發現了多麼珍貴的靈草,他都不會停留半分。
眼中冷芒一閃即逝:“我的目標可不是靈草。”
很快,就被他找到了一人。
遠遠望去,看衣服打扮竟然還是同門。
“是誰!”韓林不加掩飾的拜訪,讓對方心中一緊,隔空傳音道。同時手裡也拿出了一大把符籙。雖說身上有極品法器護身符作保護,可剛處於陌生環境,誰都會下意識地警惕。
特別是到訪之人,竟然騎了一隻碩大的鬼面蜘蛛,那掛着口水的獠牙,泛着亮光的腳刃,看着就不像正派人士。
等對方走進了些。他才發現原來是同門啊。懸着的心才放了下來。他鬆了一口氣。憑藉眼力打量着來人。
他把符籙收了起來,還揮手招呼道:“竟然是一馬兒韓林呀。你不去找你的主子,在這裡瞎跑什麼。喲喲喲,你什麼時候還養了一隻妖獸了。還是個一階妖獸,不錯喲……”
看着唬人,原來只是個普通一階妖獸,自己怕個蛋哦。
他可是練氣後期修士。更是少見的雷靈根修士,除了《練氣訣》外,還輔修了《玄元煉體訣》。實力不可小窺。
在外門摸爬滾打了四十多年,這一次參加血色試煉也是無可奈何。
他壽元不多,需要築基丹。
而這韓林是門派裡出了名的溜鬚拍馬之輩。更是年輕自己幾十年。他潛意識裡就看不起。
他還以爲對方騎着坐騎,沒聽清楚自己傳音。便緊接着傳聲道:“要不你求求我。我看着同門師兄弟的份上,還可以保護你,帶你去找你家主人哦——只不過你要學一下馬兒叫,哈哈哈。聽說你叫得好聽極了。”
韓林聽得清清楚楚,嘴角掛着一絲不屑的冷笑,根本就不想搭話。
隨着韓林越來越近,師兄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鬼面蜘蛛移動速度不算快。那蹣跚的樣子,在他看來還有些滑稽可笑。
熟悉的清虛門道袍讓他放鬆了警惕。
他平日裡都在山上打雜,偶爾也接點輕鬆的賞金任務。殺過幾次人。自認爲還算個人物。在這批進入的三百多人裡面,怎麼也能算前一百吧。而這韓林,肯定是倒數呀。
“哇……你怎麼法力波動這麼強?你不是練氣中期嗎?”韓林越來越近,只差一步之遙。這個時候,他還沒有反應過來。
他只看到,韓林並沒有放慢坐騎的速度。
這讓他感覺到心緒不寧。可又不知道這種不安來自於何處。
十步,五步,三步。
他下意識地側身躲開,免得自己被飛奔的蜘蛛給撞到。
“聒噪!”只聽得韓林說了此番對話的唯一兩個字。聲音冰冷,語氣中帶着不屑和輕蔑。
他瞳孔猛縮,聲音帶着驚慌和疑惑:“什麼……”
便見得韓林擡手,身體猛地一震,眼前寒光一閃。剎那間天地一片血色,迷糊了他的眼睛。
強烈的劇痛從脖頸傳來。疼得他雙眼圓瞪,滿眼含淚。
視野開始天旋地轉。他第一次以一種奇怪的視角看到了天空。
天空中那些冷漠的眼睛正盯着他。
接着他又看到了地。
他很奇怪,現在是什麼情況。
他的頭離草地這麼近。就彷彿趴在地上一樣。
青草的味道是那麼熟悉,深呼吸一口,就全都飄進了他的鼻孔裡。
他突然想要貪婪地呼吸這些空氣。
他呼吸得太急切了,甚至不受控制地乾咳和乾嘔,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然後風吹來,一陣懸空感襲來,頭往後栽去。
滾呀滾呀。晃得他頭疼。
終於碰到了什麼東西,好不容易停了下來。
他張開眼睛。咿,竟然看到了自己的背影。正站在前面不遠處呢。
是的,沒錯。
他竟然發現,自己看到了自己的背影。
那熟悉的法袍,腰間的葫蘆,背後的佩劍。
好熟悉呀。
只是好奇怪呀。
爲什麼奇怪……哦……原來那背影沒有了頭。
“是呀,沒有了頭。”
便覺得眼皮好累,閉上了雙眼,陷入了永恆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