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晨食,外面的風雪依然沒有消減的趨勢。
齊文鳶站在窗前,暗暗的一番感慨,心情忽然就低落起來。
春杏見她面色不虞,忙她端來熱氣騰騰的茶水,小心翼翼的道:“小姐,用些茶水。這是夫人特意派人送來的梅花,煮成的茶。”
齊文鳶接過來,輕呷了一口。身體跟着熱乎起來,心臟卻愈發的冰涼。
往事像洪水猛獸席捲過來,讓人措手不及。
“清月,我想出去一趟。”
她的眸色清亮,映出窗外白雪的世界。語氣清淡,分外的疏離。
“小姐,眼下雪下的正緊。不如,等上一等。”她面上流露出的神情,清月見過數次,當下,已然明白她在想些什麼。只是外面風雪大作,總是不適合出門。
齊文鳶轉過身,走了幾步,將瓷杯放在桌上,眼神堅定:“就到門口。去拿把傘來,我一個人去。”
下雪天,勾起的思緒和記憶,實在太多。
清月一怔,連忙道:“小姐,婢子同您一道。”
“不必了。”齊文鳶搖頭道。
故地重遊,尋找往昔,總是一個人的事情。
本來,許多東西她都放下了。但在
只當去作最後的告別。
齊文鳶吸了吸鼻子,下定了決心。風雪夜的記憶,太刻骨銘心,難以忘記。
清月見拗她不過,也就不再開口。忙去裡間尋了厚厚的防風大氅,又拿了把油紙傘出來。
她接過傘,眼睛都不眨,掀開簾子,就鑽進了風雪中。雪花簌簌而落,落在紙面上。有種細膩的觸感。
繡花的鞋面上。亦是沾了白白的一層。秋霜一般的白色,格外的惹眼。
“小姐,您這是要去哪?”走到院落門口,正巧碰上拿了炭火回來的小滿。
“出去一趟。”齊文鳶咬着脣角。開口解釋道。腳步卻是不停。踩在厚厚的積雪上。留下一串的腳印。
小滿聞話,飛也似的奔回屋中,將炭火往地上一扔。就來追趕她。
感覺到手中的傘柄,被人搶了去,齊文鳶回眸,看見小滿紅撲撲的臉。
“小姐。婢子想好了,以後小姐去哪,婢子就寸步不離的跟着。”少女黑色的發間,沾了幾片雪花。嘴角上勾,有幾分認真的意味。
齊文鳶笑了笑,將命令她回去的話,盡數嚥進了肚中。倆人深一腳,淺一腳的穿梭在府上冷寂的路上。
因着這風雪天氣,偌大的府中來往的下人們,也是稀少。倒像是一夜之間蒸發了一般,只餘下滿眼的雪白。
齊府的大門緊掩,負責看門的換成了一個年青的小廝。他正縮在角落裡,搓着被凍紅的雙手。呵出的白氣,像是成團的霧氣。
他的神情甚是悠閒,一般在這樣的天氣,府上很少會有人走動。畢竟,不會有人冒着風雪天上門做客。
他剛來齊府當職,不過月餘。雖然,旁人已經無數次的告誡過他,府中的五小姐,與別人家的小姐與衆不同,極喜歡出門。
但是當他瞧見齊文鳶的時候,仍是吃了一驚。外面冰天雪地的,嬌貴的五小姐,亦要往外跑麼。
老祖宗已經多次派人吩咐過,千萬不可放了五小姐出去。他銘記在心,每次也都橫加阻攔。
只是,每每聽到齊文鳶說軟話的時候,他總是有些不忍,然後,偷偷的放了行。
他是個血氣方剛的少年,如何能抵過,五小姐的如花笑靨。
“吉祥,愣着做什麼,趕緊開門。”小滿見他愣着不動,滿肚子的火氣,呵斥起來。
他連忙起身,點頭哈腰,擠出一抹笑來勸道:“五小姐,外面雪大,小姐還是不要出門了。”
今日的五小姐,一襲紅衣,在白茫茫的風雪中,像是一株紅豔豔的梅花,美的動人心魄。
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爲自己是見到了,傳說中的天女。
“吉祥,我就在府門前走走,不去旁的地方。”齊文鳶淡淡一笑,解釋道。
一門之隔的地方,有着太多關於風雪的回憶。
吉祥“哦”了一聲,稍稍放下心來,道:“那最好不過。”
漫漫風雪天,總是危險的因素。若是五小姐出了什麼事情,他就是用自己的一顆腦袋也償還不上。
話音落,他緩走了兩步,壓抑着心中的忐忑,拉開了門閂。然後,“嘎吱”一聲,朱門輕啓,留出一道可供人經過的縫隙。
狂風迅即就吹了進來,直往他的脖子裡灌。他情不自禁的“啊”了一聲,就下意識的往門後躲。嘴倒是沒閒着,關切的道:“五小姐,仔細凍壞了。”
齊文鳶點點頭,提着裙裾,復又邁開了腳步。臺階上滿滿的都是雪,厚厚的一層,並無人經過的痕跡。
正門口的路面上,也是一片平整,連半個腳印也無。
齊府,本就在遠離街道的位置。平日裡,若不是府上的人,並無多少人會從此處經過。
更不用提下雪天。
這般的天氣。更多的人,會選擇在家中,圍着炭火取暖纔是。
她頷首,自嘲的笑了笑,恐怕也只有自己這般癡傻,費盡了心機來風雪中走上一遭。
門前的那株樹,掛滿了白雪。樹上的銀條,繁密了覆滿了整個枝幹上。
一切都沒有變化。
她擡眸望了望,只感覺手心冰涼。心臟某個地方,抽絲剝繭的疼起來。
“小姐。咱們還真在這裡晃悠?”小滿疑惑不解。以爲她是爲了出門,特意尋了藉口。
她點點頭,望着空空的巷子,面上覆上一抹澀然來。記憶越是美好。當下的情景。越是傷人。
小滿握着傘柄。用身體幫她擋住迎面而來的風,心中不禁好奇,小姐什麼時候竟有這般的愛好了。環顧四周。明明白茫茫一片,與府中的景象,並沒什麼區別。
“小姐,可是這裡的雪與府中的不一樣?”小滿眨巴着眼睛,盯着鞋面上沾着的白色,詢問道。
“……”
這丫頭真是腦洞大開,同樣是從天而降的,哪會有什麼區別。她暗暗笑了笑,忽然生了興致,轉過身往巷子的另一頭走去。
巷子很長,只有兩個岔路口。
小滿緊隨其後,死死的握住傘柄,腳步不停。
只走的幾步,一輛馬車映入眼簾。那馬車依着齊府的西牆而停,若不是從路口經過,一般人發現不了。
車伕是個男子,正坐在馬車上,神情不定,眉目清秀。齊文鳶覺得奇怪,仔細看了又看。下雪天,又有誰會駕着馬車來到齊府,這裡的僻靜之地。
再瞅西巷,明明路面上了無痕跡。
但馬車要停靠在西牆之下,必然要經過西巷纔是。因爲齊府的北邊,是條死衚衕。
莫不是有人覬覦齊府,想趁着這天氣下手。她心念電轉,怕打草驚蛇。面上依然裝作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徑直往西巷走去。
小滿也瞧見了那馬車,俯在她耳畔,輕聲問道:“小姐,難道是府上來了客人?”
“有可能。”她微微笑了笑,責怪自己太多疑。現在想事情,總是會下意識的往壞的方面去想。
不過,也難怪。穿越以來,遇上的波折,着實不少。危險什麼的,早已是家常便飯。
早知這般,她就應該做一個安靜的美少女。閒在府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然後,挑選一個適合的夫婿,嫁了過去。
說不定,一生就此過去。等到人老珠黃,命歸西天的時候,就會穿越回去。她輕嘆着,搖了搖頭。鞋子落在雪面上,踩出深淺不一的痕跡。
“這種天氣,還有人上府上做客,真是奇了怪了。”小滿嘀咕着,設防的回頭盯着那馬車看。
“那也是有可能的,說不定是有了十萬火急的事情。”齊文鳶的嘴角上勾,出言打消了小滿的疑慮。
迎面而來的風,很涼薄,吹在臉上,像是用刀劃過一般。
走出許久,鞋襪已經有些溼了。一雙腳,凍的冰冰涼涼,已是有些麻木。但心中的複雜的情緒,卻在一點點消失。
沉澱在腦海中,難以忘卻的回憶,似乎跟着這風雪一道,落在地上。然後,等着太陽出來,一切就會融化,蒸發的無影無蹤。
這般想着,她突然有些想念起太陽來。擡眸看了看天,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也不知雪什麼時候能停。”
正當時,一陣噠噠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傳過來。
她忙轉身,只見風雪中迎面奔來的馬車,正是方纔停在齊府門前的那一輛。
棗紅色的馬在蒼茫的風雪中,顯得格外的惹眼。駕車的男子,聲音尖細,竟像是個女子。
馬車經過,陡然的一陣風,呼呼的吹過耳畔。小滿生怕馬車撞到她,忙將她的身子,往後面拉了拉。
莫名而來一陣熟悉的氣息,齊文鳶怔在原地,半天沒恍過神來。
是他麼。不會的。
他如今在紅牆高院中,受萬人敬仰,如何會巴巴的跑上齊府上來。
小滿只道她是受了驚嚇,騰出一隻手來,晃了晃她的身子,滿臉關切的道:“小姐,你沒事吧?”
“恩。”她機械的點了點頭,望着遠去的馬車,道:“我們回去吧。”
方纔的一瞬間,她明明嗅到了他的氣息。隱隱約約,微微弱弱,卻喚醒了渾身的細胞。
她的面上閃現出遲疑不定的神色,眼前的風雪,幻化成歲月模糊的影子。
小滿應着聲,挽住她的胳膊,慢慢的往回走去。心中不禁疑惑,平素裡小姐天不怕,地不怕的。今兒,竟然被一輛馬車嚇到了。
“吉祥,今日府上可有客人上門?”剛走至門口,齊文鳶就開門見山。
吉祥見她如約回來,喜出望外。一邊合上門,一邊說道:“五小姐,您就不要開玩笑了。這種天氣,會有什麼客人?”
大門被掩上,外面的風景,重新被隔絕。
“我明明見着有輛馬車停在府門口。”小滿嘟着嘴,不服氣道。
“是麼?”吉祥微覺詫異,聲音拔高了幾度。
“吉祥,那你有沒有聽到馬車聲?”齊文鳶追問道,面上一副懷疑的神色。
吉祥摸着頭,回憶道:“小姐,你這麼一說,小的倒是想起來了。很早的時候,小的還在睡覺,確實聽見一陣馬蹄聲。睜開眼,發現外面下了大雪。以爲是做夢,也就沒有理會。”
“看來是來了許久了。”齊文鳶的表情凝重起來,吐出一句話。
怪不得地面上沒有腳印,定是時間一久,被大雪掩蓋住了。
吉祥瞥見她皺起的秀眉,心中一驚,忐忑的問道:“小姐,莫不是出了什麼事?”
他的一顆心臟撲通通的跳的厲害,有人在府前停了馬車,他這個負責看門的,竟然一點不知。
若真論起來,確是他失職。
齊文鳶搖頭,看了一眼西邊的高牆,道:“並沒有。”她心中的好奇心更重,放鬆下來的心情,重又提起來。
吉祥聞話,撫胸長長出了一口氣,慶幸不已,“那就好,那就好。”
小滿斜睨他一眼,滿臉的嫌棄,道:“以後可要用點心了,沒的齊府毀在你的手裡了。”
不明身份的東西,如今,瞧在她眼睛裡,也都是充滿了危險的。那馬車的主人,若不是府上的客人。說不定,就是強盜土匪什麼的,特意踩點來了。
吉祥連連點頭,含笑賠着不是,心裡卻道,這丫頭,倒是牙尖嘴利。
屋中的氣溫,暖如仲春。
一進門,齊文鳶身上的積雪就融化了,成爲水漬。見她鞋溼的厲害,清月連忙去拿個雙乾的,幫她換上。
“小滿,發生了什麼事情。怎的小姐一回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看着自家小姐心不在焉的模樣,她不免擔心,側頭問了問正在整理衣服的小滿。
小滿謝謝的望了眼齊文鳶,咬着脣角,思考道:“在巷子裡碰上了輛馬車,回來之後小姐就這樣了,興許是受到驚嚇了吧?”
驚嚇。什麼馬車,竟然會嚇到小姐。清月皺緊了眉頭,心頭不安。i12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