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逸國的軍隊,比預料之中,難對付的多。辛鬱派出去的士兵,接連傳來噩耗。
幾日以來,他的面色格外的難看。只要一得空,就會親自前往城牆上方,觀摩戰況。
冷風將他的發,吹起來,帶着刺骨的涼意。他的身材頎長,冷峻的眉眼如星。垂着身側的雙手,不知是因爲風吹的緣故,或是其他,格外的冰涼。
護城河中,漂浮着片片的黃葉,混合着嫣紅的鮮血顏色。
戰爭正處於關鍵時期,滿朝的文武大臣,終於不再提起他的婚事,一門心思的應戰。
再耗下去,就要入冬。天氣嚴寒,做起戰來只能更加的艱難。
齊文鳶的心緒難寧,揉着眉心,思索着對策。她數次請柬辛鬱,讓她出城去探聽消息。
辛鬱決絕的搖頭,神情頹唐,眉間盡是責備之意。讓她以身犯險,怎會是大男子作風。
飛逸國軍隊的主力,駐紮在距離高涼郡幾裡之外的一個小鎮子上。饒是齊文鳶聽力絕佳,到底不是順風耳。
作戰計劃,並不能聽的清楚。
而她身上的靈力,也堪堪能抵擋一時。若是敵人衆多,靈力的作用,便凸顯不出來。
連續幾日來,城牆外都是刀光劍影的撞擊聲,廝殺聲。聽的她心煩意亂,恨不能去前線作戰,幫上一把。
清月陪在她身邊,小心翼翼的說些旁的話,試着讓她分一下心神。戰爭時期,這後宮裡,倒格外的寧靜下來。
儘管初次計劃破產,李若棠似乎也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太后領着她,日夜跪拜在佛前,祈禱着戰爭的勝利。宮裡的女子,大多都不懂政治。太后卻早已看穿了一切,她的心中一片雪亮。明白此次戰爭的重要性。
這一日,城外又傳來噩耗,說是先頭部隊,遭受了重創。
彼時。辛鬱正在讀一卷兵書,聞話,將書一把丟了過去。額上青筋暴起,表情愈發難看,雷霆大怒。“先退兵。”
那傳話的士兵,身子一顫,倉倉皇皇的出了門,傳訊去了。
辛鬱將身子靠倒在榻上,憂愁的揉了揉眉心。他原以爲飛逸國,不足爲懼。但眼下發生的事情,卻漸漸的偏離了原有的軌道。
看見自家少主眉心的憂愁,卻要上前一步,“少主,飛逸國新出了位少年將軍。用兵如神。”
他解釋着,心亂如麻。若是高涼郡內,無可擋之才。這一戰,高涼必敗無疑。
果不其然,辛鬱聞話,面上的憂愁更深。良久,他鬆了口,“薛昭呢?”那一年,他從二皇子手中搶奪王位時,薛昭立下了汗馬功勞。
“薛將軍雖能幹。卻總是棋差一招。”卻要嘆了口氣,掌心沁出冷汗,黏糊糊一片。
辛鬱不再吭聲,轉過頭去。望着天幕上懸着的太陽,愣愣的出神。若是高涼就此戰敗,先祖的事業,必然功虧一簣。念及此,他不禁有些心煩。
風就這般吹過來,窗外的松竹。嘩啦啦的一陣作響。
明月殿。
午後的日頭,快要西沉的時候,齊文鳶卻迎來了一件開心事。
雪衣女毫無徵兆的飛來王府中了!
擡眸看見夕陽影子裡,白色的飛鳥,她還以爲是自己看錯了。直到雪衣女降落下來,停在她的肩上。
她又驚又喜,連忙抓了它的身子到手心,眉眼盈盈,盡是歡悅。雪衣女的突然出現,猶如雪中送炭,解決了大麻煩。
仔細聞訊了雪衣女,事情的來由,緣何在飛逸國耽擱了太久的時間。
雪衣女撲棱着翅膀,作出一副焦急狀。原來,那一日雪衣女被鎖進了金絲籠之後,就一直在等待時機逃出。
但孟秀荷,似乎是喜歡它喜歡的緊,日間裡,總要來看上三四次。可籠子上的銅鎖,牢牢鎖着,一直不曾打開。
如此這般,整整生活了月餘,就在它完全喪失信念的時候。一個漆黑的晚上,有人躡手躡腳的跑到籠子前。
熟練的打開了鎖,然後,一臉陰鶩的揮動着剪刀,嘴角帶着一抹凜然的笑。是個小宮女,似是厭極了孟秀荷,咬牙切齒:“你喜歡的東西,我會盡數毀了去。”
雪衣女一凜,情知事情不妙。就在那女子的手即將抓到它的瞬間,奮力一掙。往無盡的黑暗中,努力的飛過去。
它生怕再被人捉了去,連消息也不敢再打探,拼命的往回飛。足足飛了半個月有餘,纔回到鳳翔城。等它到齊府的時候,齊文鳶已經出了門。府上的幾個丫頭,瞧見它回來,喜出望外。
抱着碰一碰運氣的念頭,請求它去尋找一下自家小姐的下落。畢竟,雪衣女通人性,這一點,她們有目共睹。
小姐,說不定去了高涼,不然不會帶上清月。小滿斬釘截鐵的判斷起來。
因了這一句尚未確定的話,雪衣女千里迢迢,改道向北,往高涼飛來。卻遇上戰爭,城外的廝殺,讓它心驚膽戰。恐怕一個不小心,被人當成獵物射下來。
直到夜深人靜,兩軍交戰的時候,它才舒了一口氣,進了城中。芸芸衆生中,尋一個人,猶如大海撈針。
尋了足足兩天,甚至去了趟蓬萊山,並不見齊文鳶的半點蹤跡。
這一天,它無意之間從王府上空飛過的時候,卻瞅見了在院落中靜站的齊文鳶。
雪衣女聲情並茂,嘰嘰喳喳。齊文鳶如花的面頰上,表情亦是跟着變化着。
清月倒吃了一驚,摸着小姐的額頭,以爲是生病了。語氣無比的擔憂,“小姐,您沒事吧。鳳翔城日後一定可以回去的,您可不要太着急了。”
小姐手心的鳥,怎麼看,怎麼是隻鸚鵡。雖說通體雪白的鸚鵡罕見,但也管不能聽懂了人話吧。但再看小姐的樣子,明顯就是在聽故事。
清月一頭霧水,不知所措。遠遠的退後了一步,目光炯炯。盯着雪衣女仔細瞧過去。
莫非這隻鳥有什麼古怪?
她並沒見過雪衣女,她與齊文鳶回鳳翔的時候,雪衣女碰巧在藥王谷。後來,雪衣女被派去飛逸國。更是沒機會見面。
齊文鳶微微勾了嘴角,笑着搖了搖頭。半月以來,她很少這般發自內心的笑過。今日,對雪衣女意料之外的迴歸。她的心情,陡然好起來。
有雪衣女在。戰術什麼的,都是浮雲。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夕陽斜斜的映了過來,薄薄的窗紙上,凸顯着海棠樹晃動的影子。
撥開雲霧,終是能見的了天明。
齊文鳶撫着掌心,思索起來,眸色清亮。雪衣女的一番見聞,唯一讓她耿耿於懷的是。孟秀荷的轉變。
記憶中的孟秀荷,善良沉靜,有着絕美的容顏。笑起來雲淡風輕,皺起眉來亦是楚楚動人。但雪衣女帶回來的訊息,卻是孟秀荷的另一面,暴戾跋扈。她有些不敢相信,但她知道,雪衣女不可能騙她。
定然是因了旁的因素吧,齊文鳶搜索着藉口,幫她解釋起來。畢竟同是穿越之來的人。冥冥之中,便有了惺惺相惜之意。
“小姐,王爺來了。”清月走過來,俯在她耳畔一聲低語。像是爬進了螞蟻般,奇癢無比。
聞話,齊文鳶忙斂了心神,隨意的整了整衣衫。示意雪衣女站在椅背上,不可妄動。
少年的身上,帶着一股涼氣。眉頭緊蹙。如水的眸子裡,有細密的血絲。
“並無其他事,我來瞧瞧你。”少年清越的聲音,如泉水叮咚,清晰的傳進齊文鳶的耳中。
齊文鳶恭謹了福了福身子,神秘一笑,“王爺請坐。”她轉身,不疾不徐的去沏着茶,如畫的眉間掛着一抹疏淡。
辛鬱望見她的背影,心倏地沉了下去。像是一顆石子,在層層的波紋中,落下去,再落下去。直到觸到水底的沉靜。他來明月殿,亦是爲了尋找這份安寧。不知緣何,心煩意亂的時候,只要看見齊文鳶。所有的紛亂,就會在頃刻間歸於無形。
“這隻鸚鵡倒生的不尋常。”辛鬱正欲坐下時,琥珀色的眼睛裡,映入雪衣女的影子。
他從未瞧見過這般雪白的鸚鵡,不由得覺得好奇,禁不住多看了兩眼。
青綠的茶水,溢滿了瓷白色的杯子。齊文鳶手中的動作微滯,放下了茶壺,看了一眼雪衣女,意味深長的道:“王爺,那是自然。高涼能不能獲勝,全靠它了。”
她的話說的含蓄,辛鬱並不能立即領會。把勝負押在一隻鳥上,難免有些匪夷所思。他不禁覺得詫異,轉眸看着齊文鳶,反問了一句,“是它?”
齊文鳶重重的點點頭,眼中有了堅決之意。高涼之困,一日不解,她一日不能安心。若是要辛鬱信了自己的話,就必須得提前說明雪衣女的作用。
當下,她輕啓薄脣,“王爺有所不知,這隻鸚鵡是民女的寵物,能通人性。派它去探聽了敵軍的消息,倒不會被人輕易發現。”
她的聲音,不急不緩,恰當好處,娓娓道來,叫不能不讓人信服。
辛鬱當下信了幾分,用了不可思議的目光,看着齊文鳶。她的本事,倒是真多。那次在賭場中相遇,就已然讓他匪夷所思了。
他勾了勾脣角,坐下身來。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飲而盡。眼睛裡的餘光,偷偷瞥着齊文鳶。
以爲辛鬱不信,齊文鳶心下覺得,是該讓雪衣女展示一下個人技,忙大呼了一聲,“雪衣女,過來。”
雪白的鳥兒聞話,轉動着漆黑如豆的眼睛,撲棱着翅膀,繞過辛鬱,徑直飛去齊文鳶掌心。
她的嘴角漾起得意的笑來,滿臉驕傲的看着辛鬱。動物中容易被馴服是貓狗之類的,鳥類卻是不常見。
“本王信你。”辛鬱輕笑了兩聲,輕飄飄的吐出四個字來。
“從善如流,倒是個好王爺。”齊文鳶撫摸着雪衣女的身子,開了口。
因了雪衣女的存在,事情忽然變得無往而不勝。一邊倒的戰局,被迅速的扭轉。
齊文鳶的作戰計劃,大獲成功。不過短短几天的功夫,飛逸國的軍隊,糾結着殘餘的部隊,鎩羽而歸。
高涼郡上空陰沉的天幕,亦回到先前之時的湛藍,澄澈。
百姓們歡呼雀躍,城中一片和樂融融的景象。鞭炮聲隆隆,一片盛世,就此開啓。
辛鬱站在城牆上,眯起眼睛,面無表情。城中的歡悅,他聽的明白,看的分明。不由生了念頭,這般的情景,但願能一直持續下去。
倒是多虧了她。想起齊文鳶,他的臉上忽而漾起恬淡的笑來,然後,倏然又隱了去。
雪毫無徵兆的落下來。
今年的冬日,似乎來的格外的早。紛揚的大雪,落在青色的路面上,落在黑瓦青磚上。
整個高涼郡,不過一會兒工夫,就變成了一個冰雪世界。
齊文鳶窩在明月殿中,手上捧了個湯婆子,身上披着厚厚的防風大氅。她忽然變的極怕冷,只瞧着窗外的一片白茫茫,就覺得手腳冰涼。
距離飛逸國退兵,過去了五日。五日之內,辛鬱只來過一次,送來了大批的珍貴物什,說是感激她的智謀。
旁的事情,卻是提也不曾提過。
就連齊文鳶親自的登門求見,也被卻要阻了回來,說是王爺要處理戰爭善後的事情,無暇分身。
無暇分身,鬼才信呢。齊文鳶腹謗了一句,卻也無其他的法子,裹了裹身上的衣物,回了明月殿。
事到如今,關於交易的事情,也該落下帷幕了。沒了擔憂,她的心中空落落的,只剩下自己的命運走向。
自從那日口頭商定之後,辛鬱就沒再主動提起過。她倒是主動問過幾回,辛鬱卻只搖頭說,以後再說。
以後,到底是個怎樣的期限呢。眼看着一月就要過去了,她心中不免焦躁不安。
果親王謀反的事情,深秋的時候開始打響,卻連初冬都沒有挺過去,就被鎮壓下去。
當今的聖上,行事果決,雷厲風行。令其餘的諸侯,聞風喪膽,再不敢生有異心。
畢竟,果親王的結局,放在那裡。一派塗地,果親王當場處死,剩餘的人,被流放蠻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