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他早有預謀。”孟君浩咬緊了嘴脣,語氣冰冷。
皇上點點頭,凝望着孟君浩的眼睛裡,帶着幾分慈愛。輕輕的拍着孟君浩的肩膀,低聲的道:“君浩,眼下你不可輕舉妄動。你二哥的眼線衆多,他失蹤的消息,很快就會傳進他手下的耳目中。”
“可是,可是……”孟君浩有些疑惑不解,目前二哥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手下的一干軍馬,必然不敢隨意生事。
皇上沉吟了良久,臉上帶着深深的無奈,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望着桌邊晃動的燭火:“一旦你們兄弟兩人,同室操戈,必然會讓覬覦陳朝的國家,趁火打劫。”
頓了一頓,他的眉眼間流淌着濃重的哀思,低聲的一字一句:“到時候,陳朝的命運堪憂啊。”
百年的基業,怎可毀在他的手裡。他的神情落寞,不似尋日的安詳。
“皇上,吃藥了。”
外面傳來一陣敲門聲,緊接着,一個清脆的女子的聲音,弱弱的傳過來。
她的聲音裡,沒有半分的力氣,飄渺虛無,像是從十分遙遠的地方傳進來的。
“你且進來吧。”皇上向孟君浩使了使眼色,讓他先行起身,站立在一旁,裝作什麼也沒發生過似的。
孟君浩的神色一沉,兩道清冷的目光,幽幽的盯着那名纖弱的女子。
草木皆兵啊,心中慨嘆着二哥的佈防能力,攥緊了手掌。
寬大的衣袖之中,兩隻強有力的胳膊,僵直的像是幹掉的木棒。
那丫頭瞥見孟君浩,只當他是二皇子派來探查的,怯怯的向他低了低頭,便收回了目光。
“皇上,這藥太醫說,還需用些時日。您的身子,覺得如何了呢?”
那丫頭小心翼翼的將藥碗放在桌子上,雙眼緊緊的盯着皇上,滿臉的關切。
紅褐色的液體,盛在青花瓷的茶碗中,在燈光的照耀之下,更像是奪人命的毒藥。
孟君浩的眉頭緊鎖,按壓着自己心頭的涌起厭煩感,凝望着那碗藥水,一動不動。
“咳,咳。”皇上狠狠的咳了兩聲,似乎要將肺臟也咳出來似的。
掩着鼻子,他的動作緩慢,表情痛苦,任誰看了都以爲是在承受巨大的痛楚。
那丫頭在心頭暗笑,眯着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稍縱即逝的喜悅。
那名叫做德生的太監,腳步匆促,端起藥碗,將湯水上升騰起來的白氣,吹了又吹。
“恩。再養些時日好呀,好呀。”緩了一口氣,皇上自言自語的重複着,擡起頭,望着頭頂的天花板。
“皇上,這湯藥奴才剛纔試過了,已經不燙了,您起來用些。”
話畢,端起茶碗,背對着那個小丫頭,小心翼翼的扶皇上坐起身子來。
地上細碎的影子,是兩個人,一個喂,一個喝。
那宮女滿意的點點頭,二皇子派給她的任務,其實算的上艱鉅。
一來皇上的性子,不好把握,在太歲爺身上動土,一般人沒這個膽量。
二來,她怕幾個人不配合,難免完成不了任務。
誰知道,皇上前所未有的聽話,一聽說治病的良藥,就不問緣由的喝下去,倒省去不少的麻煩。
“你先退下吧,皇上用過藥之後要休息。要是驚擾了龍體,那不是一般的罪名。”
那太監沉吟着將碗放在桌子上,瞪着那宮女,眼中夾帶着深沉的厭煩。
青花瓷的藥碗,沒了藥水,通體雪白,在火燭的映照之下,像是透明的一般。
“是,公公。奴婢這就退下。”
那宮女收斂着面部表情,含笑福了福身子,拿起桌上的藥碗,轉身退了出去。
待腳步聲走的遠了,孟君浩走到父皇身前,憂心忡忡的問道:“父皇,那藥沒事麼?”
德生微微笑了笑,把一個瓷白色的碗,在他的眼前晃了晃,說道:“六皇子,放心。皇上用的這些藥,都仔細的藏下了。”
孟君浩垂頭,看着碗中褐紅色的液體,與剛纔所見的分明一致。不自覺皺了皺眉頭,眼中似有驚慌。
“父皇,這……這……”支支吾吾的說着,他滿臉擔憂的看着父皇。
二哥居心叵測,送來的藥必然不妥,指不定是慢性毒藥類的。
“你看,都在那裡了,真是防不勝防啊。”皇上長嘆了一口氣,指着牆角的一盆盆栽,臉上寫滿了失望。
孟君浩循着父皇手指望過去,只見本來青翠的植物,變得枯黃乾燥,通體泛黑。
心中襲來一陣涼意,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再怎麼說也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二哥他居然想的出,如此卑劣的手段麼。
“幸好父皇發現的及時,不然,不然後果不堪設想。”孟君浩一陣後怕,瞥着那盆栽,兀自膽戰心驚。
皇上的神情悽楚,雙眼無神的望着窗外蒼茫的夜色,被自己親生兒子加害,若是傳揚出去,大陳國上下,必然一片人心惶惶。
“清秋,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你且出去,日後再做打算。虎符你拿着,去調遣軍隊,進宮救駕。”
皇上說着話,向德生使了個眼色,德生心領神會,悄然邁步進裡間,拿出一個木匣子。
那木匣子的樣子,十分普通,很難與珍貴之物聯繫在一起。
吹去上面薄薄的塵土,德生接過皇上遞過來的鑰匙,插在鎖盤之上,輕輕一轉。
“咔嗒”一聲,那銅鎖被打開,映入眼簾的刺目的紅色的布。
“別小看這把鎖,這是我當年特意找的魯班的傳人,親自打造的,鑰匙只此一把。”
皇上的表情淡然,漫不經心的解釋着,這木匣已經許久沒有開啓過。那一年,他御駕親征,調動千軍萬馬,大獲成功。
從此,大陳國上下,一片寧靜祥和,遠離紛爭。
之後,調兵的虎符就被珍藏在十分隱秘的地方,只有他和德生知道。
孟君浩點頭應着,目光卻定定的瞅着那紅布里面的物什,仿似有種魔力,緊緊的抓着他不放。
虎符,他小的時候,聽父皇說起過,說是權利的象徵,能調兵遣將,保的一方的周全。
只是,因爲生活在太平盛世,他並沒機會,一睹虎符的真容。
雖然,他小的時候,頗得父皇的喜愛。但是,儘管他百般乞求,父皇卻不爲所動。
終於,一個明黃色的物什,進入眼睛裡的時候,他的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忍不住從匣子中掏出這個小小的物什,拿在手裡小心翼翼的摩挲着,眼睛裡情不自禁的射出兩道光。
他本不是看重權利和地位的人,但虎符自身的魔力,卻吸引着他一步步靠近。
這種感覺很奇妙,像是西方傳說中的魔戒,有蠱惑人心的魔力。
“父皇。”孟君浩把視線轉移在父皇身上,雖然他們是至親的父子。但畢竟,多年不見,父皇能將如此貴重的虎符,轉交給他保管,實在難得。
皇上淡然的點點頭,目光裡閃爍着全是信任:“清秋,你拿着,父皇信得過你。”
側頭望了眼那名老太監,他也點着頭,神色間頗有讚許的意思。
孟君浩的心頭一片潮溼,將虎符小心的收在懷中,握緊了父皇的手,信誓旦旦的道:“父皇,兒臣一定解你之困。”
“恩,好孩子,朕沒白疼你。”皇上撫着孟君浩的額頭,聲音裡飽含着父愛。
與這個兒子間,總有種牽絆在,就算分別了這麼些年,情誼卻是一點沒減。
“公公,千萬拜託你照顧好父皇,先不要露出蛛絲馬跡。我最遲半個月後,必定親率軍隊來宮中救駕。”
孟君浩的眼中寫滿了堅定,黑色的眼睛,深邃不見底。
那太監重重的點點頭,滿臉的惶恐,急忙拱了雙手,向孟君浩作了一揖:“六皇子,您可真是折煞老奴了。護得皇上週全,是老奴的本職工作。六皇子,您就放心的去吧。”
沒有時間多說分別的話,孟君浩長跪在地,向父皇重重的拜了又拜,轉身出屋。
月光的清輝,依然是淡淡的,涼如水,叫人心中發寒。
幾株樹木的影子,正在地上搖動着,分散開的枝條,像是張牙舞爪的怪物。
那兩名護衛見他出來,臉上一喜。急忙迎上來,雙眉緊蹙:“怎的用了這麼久?”
其中一人,忍不住開口相詢。
剛纔兩人站在院落裡面,只依稀瞧得見裡面斑駁的人影,但心中還是生起了懷疑。
即使是二皇子親自下的命令,也不必這般的耗費時間漫長。
其中的一人,早就心生念頭,想去裡面一探究竟,打消心頭的疑惑。
只是,另外一人卻拼命的阻攔,說是因爲他得罪於二皇子,他倆的命運就要坎坷。
畢竟,小心駛得萬年船。
這樣一勸說,才放下心中的念想,老老實實的呆在原地,目光卻緊緊的盯着裡面。
初冬的晚上,冷風微涼,吹得人臉頰生疼。
他倆站的位置,剛好在風口,早就凍得渾身瑟瑟發抖,不住的打着哆嗦。
一邊摩擦着雙掌,一邊在心中詛咒着孟君浩,竟然去了這樣久,害他們等這麼長時間。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