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睜睜的看着這些鄉民,要被屠戮,自己卻無能爲力,這種感覺,讓丁乙非常不舒服。
丁乙曾經答應過袁真,寧可自殘,也不會向平民揮刀,鄉民和平民看似不同,其實本質上沒什麼兩樣。都是一些沒有能力自保的凡人。
丁乙曾經去過集雲城外的瘦狗嶺,和鄉民有過短暫的近距離接觸,他在那些麻木空洞的眼神中,看到了那些瘦骨嶙峋的鄉民對食物的渴望,對生的渴望……
丁乙一直記得,敢叔赤裸後背上的恐怖傷痕,那是爲了活命,爲了生存,爭取一個做平民的機會,從屍山血海中掙扎出來的印記。
丁乙一直記得,集雲城坍塌不久,市府發佈消息,要驅趕那些失去住所的平民,平民們那悲痛、恐慌,撕心裂肺的悲號,還在丁乙耳邊迴盪……
不行!一定要阻止這種肆無忌憚的殺戮,是到了該做些什麼的時候了。丁乙暗自想到。
不過丁乙也明白,他無法說服王英倫,也無法改變,聚集在這裡的修真者,他們對於那些鄉民的思維。
這些可憐的鄉民,被王氏家族從各地收羅到刈鹿川的土城,就是爲了明天的秋狩大祭。他們和過年時節要被宰殺的豬羊一樣要被犧牲掉,丁乙想到這裡,心裡不覺一陣陣難受。
別看丁乙現在已經有了一點名望,受到不少修真者的讚譽,說話有幾分影響力。不過他也知道,他不能改變這個規則,他也扭轉不了時下這些修真者的思想。他的親民、兼愛的思想,反而是一個異端。
他如果要王氏取消延續幾百年的傳統,別說王英倫和他身後的家族不會答應,即便是前來參加秋狩的其他修真者,也不會答應。
耳邊四處都是關於明天秋狩的討論,薛忍跟在丁乙身邊,丁乙也不好和袁真商量。如何挽救眼前的危機。他知道袁真肯定是不贊成明天秋狩的事情的。那些討論聲像一把吧尖刀刺進丁乙的心臟,讓他異常痛苦。
“說實話,我對割鼻子這種做法,有些意見。要知道我可是氣靈脩士,我擅長的是氣靈彈,單殺、羣殺,那些兩腳羊都爆裂成了碎末,你讓我去那堆碎肉屍塊裡面去找鼻子?這個規則不是讓我爲難麼?”
“我新煉製了一副子母追魂刀,一刀能幻化出七七四十九刀,阿勇,你明天跟在我後面,我們組隊,我負責殺人,你負責割鼻子怎樣?”
……
耳邊都是這種冷血的對話。有的人在聊裝備、有的人在聊戰法,還有的人在談論合作,就是沒有一個人,意識到他們面對的對手,是和他們一樣的‘人’!
丁乙正在絞盡腦汁,想要如何避免這種慘事發生,謝飛他們幾個已經走了過來。
“小乙,情況有些不妙。”謝飛劈頭說道。
丁乙一愣,難道謝飛他們終於昇華了思想覺悟,意識到這種殺戮鄉民的行爲是沒人性、可恥的?
“老康他們把我們吹捧得太高,這已經讓天元大陸的那些傢伙有些不爽了,他們開始集結起來,要讓我們好看。方悟聽到了一些,對我們相當不利的話,這次秋狩可能有點不妙。”謝飛道。
“我聽到以王氏家族爲主的那些修真學子,他們正在搞一個聯盟,專門針對我們,一部分人阻擋我們,另一部分人纏着我們,總之就是要扯我們後腿,想讓我們在秋狩中出醜,大家合計一下,該怎麼辦。”方悟把他聽來的話,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
張果子道:“怕什麼,他們要是扯我們後腿,讓小乙轟他孃的幾炮,我還就不信了,這些世家子弟,能幹得過我們學院的精英!”
龍炎道:“我們遠來是客,不好做得過頭,多少還要給王氏一點面子,不能這麼做,他們存心使絆子的話,還真的是個麻煩。”
衆人七嘴八舌,就這件事情展開了爭論,始終沒有說話的只有袁真和丁乙。
丁乙靜靜的聽着隊友吐槽,思索着各種可能會出現情況。
半晌,丁乙說道:“各位,我有一個主意,不過這需要大家羣策羣力才能實現,這個主意有點瘋狂,但是我想,只要大家按照我說的去做,應該還是有相當把握的。”
衆人都望向了丁乙。
“甲乙丙丁,不論你做出什麼決定,我都會站在你這一邊,你說說看。”龍炎率先表態。
其他人也都紛紛表態支持丁乙,丁乙把頭望向了袁真。
“我是平民出身的修真者,我發過誓,不會對沒有法力的人動手,對不起,我不參加你們的行動!”袁真冷冷的看着丁乙。
丁乙笑了起來。
“袁真,這一戰,你必須參加,因爲我的主意,就是協助土城的鄉民,抵抗那些修真者的殺戮,怎麼樣,你幹不幹?”
謝飛大吃一驚,他們只有六人,而對方有一百八十多人人!一比三十!這怎麼打?
“小乙,你瘋了,就算我們再厲害,一個人單挑三五個應該還沒問題,可是對手有一百八十人,我不認爲我們能夠做得到,這太瘋狂了。”
方悟也說道:“刈鹿川的土城,我沒見過,不過,不用到現場,我也能夠想象得到,面對大都會飛行的修真者,城牆根本就是虛設,我不覺得我們能贏……”
“這活,我幹了,就算失敗也無所謂,就算面對千軍萬馬又如何,哪怕只剩下我們兄弟兩個也無所謂。”袁真卻是大力支持丁乙的計劃。
丁乙把頭望向張果子。
“果子哥,你怎麼說?”
張果子笑道:“老子就喜歡做瘋狂的事,與其讓那般龜孫在我們身邊扯後腿,不如和這般龜孫直接開幹!守土城,算上我一個!”
方悟道:“如果失敗了,會很丟臉的好不好?爲了那些賤民,賠上我們的英名,不划算啊,大家再從長計議可好?”
謝飛遲疑了半晌,道:“媽的,老子交友不慎,盡遇到你們這些瘋子,幹了,乾死那幫龜孫!”
方悟一看,五比一,直接認慫。最終只有接受了丁乙的主意。
僅僅有隊友們的支持,還是不夠。不然到了明天,那些鄉民不分敵我,胡亂攻擊,也會對丁乙他們造成很大的麻煩,而且如果不把鄉民們組織起來,僅僅憑藉着他們六個也成不了什麼事。
還有他們的決定,也意味着整個秋狩的內容和形式發生了變化。對應的,這場秋狩大祭的遊戲規則,也會發生變化,他也必須要徵得主辦方王氏的同意。
有袁真他們這些兄弟,願意陪着自己任性一把,丁乙底氣大增。他率領着自己的隊伍,直接來到宴會大廳。
“丁少,你們有事?”王英倫和康仁貴談興正濃,看到丁乙他們走過來,不覺有些好奇。
丁乙向王英倫一拱手,正色對王英倫道:“感謝王氏的招待,剛纔我們在下面四處走動,聽到了很多不同的聲音。”
王英倫臉上有了一些不悅,丁乙他們這一行人,可以說是這次參加秋狩,最尊貴的客人,他不希望王氏族人有不禮貌或失格的舉動。
“他們都說了些什麼?究竟是哪些人?丁少,你放心,你們是我王氏最尊貴的客人,你們在雄州,我決不允許底下人,有對諸位不敬的行爲……”王英倫表態道。
丁乙笑道:“王家主,您過慮了,沒有人對我們不敬,只是聽到了他們的講話,讓我萌生了一個念頭,想要和王家主商量一下。”
王英倫和康仁貴相互看了看,有些摸不着頭緒。
丁乙道:“雄州秋狩,一直以來都是單方面的會獵,這一次,加上我們這支來自流花大陸的隊伍,原本也是如此。不過,說實話,這種只追求殺戮的效率,對我們來說,並沒有什麼挑戰性。而且各個參與大狩的隊伍,相互之間還有一些上不得檯面的小動作,這就更喪失了大狩的意義。因此我和我的同伴們,想到了一個主意,提供家主參考。
這一次我們想讓這場大狩,變得更有意思一點,我們決定率先進駐刈鹿川,協助那些鄉民守城,以一天時間爲限,不知家主以爲如何?”
“荒唐!”王英倫還沒有表態,康仁貴首先就表示了反對。
“丁少,所謂刀槍無眼,不要說你們只有六個人,要對抗幾十倍的修士,就是那些賤民,你們協助他們守城,也難保他們不會在你們身後捅刀子,你們的實力,無須要通過這場秋狩來證明,我絕對不會允許你們這樣做!”
丁乙道:“我和我的夥伴們已經都討論過了,而且我們並不覺得我們會失敗,不是我們狂妄,我們對守住土城,非常有信心,只是不知道王家主,是否會答應我們的請求呢?”
王英倫還在考慮,向宇宙、薛忍他們也都發表了反對的意見。決不允許丁乙他們涉險。
這和單純的殺戮鄉民不一樣,別看鄉民有百萬人之多,其實對他們這些高來高去的修真者而言,鄉民的武勇並不能對他們構成危險。可是,如果丁乙他們要面對一百七八十個和他們一樣的修士,那情況可就大不相同了。
上百人的術法攻擊,別說丁乙他們只有六個人,就是六十個也不夠看啊,這可不僅僅是在玩火,簡直就是在自焚!
王英倫道:“丁少可謂是壯志凌雲,豪氣沖天,你覺得你們六個能夠守得住土城,我也不是給你們潑冷水,你知道這次參加秋狩的總人數,有多少麼?不算你們,還有一百七十六人,靈級以上的有七十四位,其中中階和高階的人數,合起來有二十七人。現在,我想你應該可以再好好考慮一下自己的建議,是否妥當了。”
“比人數麼?我們身後還有百萬準備拼命的鄉民呢!”袁真這時插話道。
王英倫皺起了眉頭,自己好心給這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臺階下,這幾個小傢伙竟然如此不識好歹,王英倫心中不覺升起了一股怒氣。
“小乙,小真,你們怎麼能這樣沒有規矩!都是我平時太寵溺你們了,這戰場上,刀槍無眼,要是出了意外怎麼辦?你們這些小傢伙,就是不讓老孃省心……”施瑤連忙勸阻道。
“讓他們去吧!神奇小子丁乙和他的同伴,從流花大陸漂洋過海,一路都在流傳着你們的神奇故事。雄州不是這個故事的終點,我們何不好好看一看,聞名天下的小傀儡師,是如何變不可能爲可能,爲他的傳奇故事,再添上這厚重的筆墨呢?”瞬在一旁突然插話道。
康仁貴和王英倫交換了一下眼神,王英倫點了點頭,徐徐說道:“丁少,你們既然覺得原先的安排比較平淡,要做這種更改,這也不是不可以,不過幾位都是我們雄州最尊貴的客人。戰場上的廝殺,難免會有閃失,我們王氏可不能因爲自己的疏忽,而讓幾位參加不了紫殿的大比。這樣吧,我們原則上同意你們的建議,只是具體規則,我們還要好好研究一番。”
丁乙道:“再次感謝王氏的慷慨大度,不過我也有一個條件,希望王家主能夠答應。”
王英倫有些愕然。
丁乙道:“如果,我和我的夥伴守住了土城,我希望王家主,能夠赦免刈鹿川那些鄉民的死罪,給與他們平民的資格,讓他們能夠繼續活下去。”
王英倫笑道:“丁少,我沒有這麼大本事,給與這百萬人,平民資格的權利,不過我可以讓他們成爲我王氏的領民。”
丁乙對政治制度上面,還有一些不是很懂,不過他只知道,只有平民纔有受到法律保護的權利,至於這個什麼‘領民’,他不是很清楚,這中間的區別。
“王家主,如果我們僥倖守城成功,我懇請您,在以後大狩的時候,也不要讓這羣可憐人再參加,可以麼?”
康仁貴大笑道:“丁少,你繞了一大圈,老夫總算弄明白你是怎麼想的了。老王你想明白了嗎?”
王英倫微微思忖了一下,突然說道:“莫不是‘戰……’……”
康仁貴得意的點了點頭,王英倫也忍不住肅然起敬。
他們打着啞謎,作爲當事人的丁乙,聽得一頭霧水,不過,不管他們是否誤會丁乙的實際想法,只要王英倫答應了這事就行。
原來康仁貴和王英倫以爲,丁乙是要按照蕭鋒大帝訓練戰傀的方法,去操練鄉民,畢竟戰傀也是傀儡術的一種,丁乙畢竟頂着一個小傀儡師的名頭,難免會讓他們想到那上面去了。
他們哪裡知道,丁乙的真實想法呢。
這樣也好,省得丁乙還要去解釋,他的那套兼愛平等的誅心言論。
施瑤惡狠狠的看了一眼瞬,又有些埋怨的看了一眼向宇宙、康仁貴。
向宇宙連忙道:“施總務,你放心好了,我和老康一定守護好這些孩子,不會讓他們受到一丁點傷害的。”
丁乙對王英倫道:“明天就是秋狩的大祭,我們的時間不多,我們先去刈鹿川土城,至於秋狩的活動規則,你們商議後,再派人通知我們吧,請暫借王英傑世兄一用,對不起,我們要先行一步了。”
王英倫哈哈大笑,點頭應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