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在人羣中打算低調行事的玄束, 敏銳地察覺到曉唯神色不對,也顧不得旁人眼光,運起輕功掠過衆人來到曉唯身邊, 伸手按住她的手腕, “…你意欲何爲?”
被玄束帶起的涼風吹過, 曉唯好似突然清醒一般, 手心微張鬆開赤霄劍, 手腕處黑氣漸散,“…玄束,你怎麼過來了?”
玄束不語, 眉宇微皺注視着曉唯。
“殿下,我是否可以走了?”龐皖不耐煩地反問。
曉唯重新看着她, 突然嘴角微揚, “龐小姐, 無論琰兒和念念父親出身如何,他二人可皆是我母皇、也就是當今聖上的孩子…”
“這我當然知道, 殿下想說什麼?”
“龐小姐,龐大人和容丞相確是朝中重臣不假,她二人爲霄明立下了汗馬功勞,如今莫不是想換個更高的位子來坐坐?”曉唯不疾不徐地緩緩道來。
更高的位子?比大學士和丞相更高位的,不就是龍椅了?!龐皖一驚之下, 猛得明白眼前這人是要用“謀逆”這頂大帽子來壓自己。
“龐小姐如此侮辱我母皇的孩子, 難道不是因爲龐小姐的母親想要取而代之, 所以才這般肆無忌憚嗎?”
“…….”龐皖被曉唯逼得無話可說, 頭上隱隱開始冒汗。
“不過, 幸好,”曉唯容顏一緩, “我知道龐小姐方纔是多喝了幾杯酒後失言,並非有心爲之,不如你跟琰兒道個歉,我們今天就算了,如何?”
龐皖聽了曉唯的話,牙齒咬得“咯吱”響。
掙扎了半天,她終是開口:“……三皇女,今日之事是我有錯在先,失禮之處還請原諒,我在這裡也跟令弟道歉了。”說完,龐皖似有意似無意地在腳下一歪,猛地撞到了旁邊託着錦盒的凝青身上。
凝青毫無防備,錦盒以及裡面的夜光玉盞杯一下子飛了出去,眼看便要落盡旁邊的蓮花水池中。
曉唯方要衝過去,卻被旁邊的玄束按着肩膀攔住她,“…我來。”
荼白色衣角在清夜的燈火下驟然劃過,玄束似葉般輕靈地躍至水面,在夜光玉盞杯方要落入池中的瞬間伸手牢牢得將其握住,緊接着一個翻身旋轉、腳尖輕點水中荷葉,玄束藉助這一絲反彈之力躍回岸上。
不過是一瞬時間,映着夜幕深藍的池水中,唯有空空錦盒上下沉浮,撥亂了粼粼月色疏影。
岸邊,玄束衣襟袖角被風稍稍吹起,翩然着柔燭燈火緩緩落在曉唯面前,“…拿好,莫要再打落了。”輕淺一笑,玄束將夜光玉盞杯放在了她的手心。
曉唯無意識地接過玉杯,暖暖的,似乎還殘留着玄束的溫度。
龐皖見此情況,左右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儘可能悄無聲息地往圍觀的人羣中遁去。
一道寒光乍現,玄束手握承影劍精準無誤地抵在了龐皖脖頸,“且慢走。”
被承影劍的陰冷之氣籠罩,龐皖背後汗毛直豎,“…你、你、你一介男子,敢、敢對本小姐無禮?!”
玄束眼中一絲波動都沒有,語氣靜冷,“是嗎?你看我敢不敢...”
另一邊,曉唯禁不住替龐皖捏了把冷汗,這位小姐真有勇氣,竟然問手握着承影劍的玄束敢不敢…
“咳,這個,玄束啊,”爲了不致讓事態過於惡化,曉唯走過去拉開了玄束,“我看龐小姐也不是有意而爲,還好這夜光杯也沒事,就這麼算了吧,大家都還等着琰兒開酒呢…”
“也好…”收起承影劍,玄束走到曉唯身邊拉着她往回走。
那羣官小姐失了氣勢,只得扶着走路都還有些顫抖的龐皖灰溜溜地離去了。
一罈罈青蓮酒旁,曉唯笑着將夜光杯塞進夏侯琰手中,“琰兒給你。趕快開酒吧,我們都還等着喝呢!”
接過曉唯遞來的夜光杯,夏侯琰微微皺着眉,轉身撕開了一罈青蓮酒,藉着夜光玉盞杯飲下了今季所醸的頭籌之酒。
清甜微酸的滋味在味蕾徘徊,夏侯琰隨即又開了一罈,分給在場衆人一一品嚐。
嫣雪閣賓客盡皆沉醉在青蓮酒幽香裡,這才從之前混亂對峙的氣息中脫離,三五成羣相談甚歡,一派賓至如歸的氛圍。
“殿下,”古菀走到曉唯身邊碰了碰她,“你不是答應幫我討幾壇酒的嗎?此時氣氛正好,趕快行動啊…”
“好了好了,我這就去,”曉唯被古菀推着往前走,忍不住問她:“古大小姐如此喜歡這酒,難不成你就是傳說中的酒癡?”
“殿下有所不知,我這酒是討來給蘇冉的,”古菀提到夫君的名字,笑容都溫柔了起來,“他以前沉迷醫術的時候總拿自己試藥,久而久之就落下了頭疼的毛病,唯有嫣雪閣獨釀的青蓮酒可以紓緩他這宿疾…”
曉唯順着古菀的眼神望去,蘇冉正和紫玥、玄束聊些什麼,盈盈燈火下,是和古菀一般無二的幸福笑顏。
“古大小姐還真是貼心的讓人羨慕啊…”曉唯不禁笑着拍拍古菀的肩膀。
“呵呵,殿下說哪裡話,”古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你有玄束公子在身邊,還何須羨慕旁人?”
“玄束?”
“是啊,玄束公子只對着你的時候臉上纔有笑容,只看着你的時候眼神纔會溫柔,”古菀反過來搭着曉唯的肩頭,笑着打趣她,“而且那天你藉着醉酒親了他,他還會臉紅…”
“啊?你說什麼?!”曉唯瞬時愣住,“你、你說我、我親了玄束?!”
“對啊,殿下不記得了嗎?我和太傅都看到了,”古菀笑得愈加開心,“你還說,玄束公子比青蓮酒甜多了…”
“………”曉唯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樣定住,從頭到腳好似一顆熟透了的番茄,她、她竟然酒後亂性、調戲了玄束?!
“殿下?殿下!”古菀使勁晃了晃曉唯,發現她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皇姐?”夏侯琰這時走了過來,不解地看着曉唯和古菀的互動。
“見過三皇女,”古菀對着夏侯琰施了一禮,“殿下有話跟你說,我就不打擾了…”說完,她一把將曉唯推到夏侯琰面前,自己跑到旁邊人羣后遠遠盯着這邊的動態。
夏侯琰就看着曉唯愣愣地站在當場,臉紅的好似樹梢紅豆。
曉唯長嘆一聲,她一直以爲自己是個品格端正的社會主義新青年,誰知……哎,她對自己失望了!
“皇姐,你怎麼了?”夏侯琰更加不解了。
狠狠晃了晃腦袋,曉唯暫時將自己“敗壞世風”的行爲拋在一邊,完成古菀的囑託,“琰兒,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夏侯琰本來困惑的目光,此刻清明瞭起來。
今晚從曉唯跳出來替她打抱不平、爲她解圍,夏侯琰就始終被一股深深的疑惑包圍,她和這位長公主殿下可以說完全屬於敵對的立場,曉唯不落井下石她就已經慶幸了,從沒想過她竟會幫自己。
“不知皇姐想要我幫什麼忙?”夏侯琰表面波瀾不興,淡淡地問道,心中揣測她這到底是假意籠絡博得母皇好感的手段?還是其他什麼陰謀算計…
“其實是這樣的,古菀她家夫君有頭疼的宿疾,只有青蓮酒可以解他痛楚,但是嫣雪閣又向來不以此酒買賣,所以你能不能分幾壇給她?”曉唯掛上自認爲最和藹可親的笑容,對夏侯琰說道。
“………”夏侯琰依舊望着曉唯,等她說下去。
“………琰兒?”曉唯不解地看着只是盯着自己的夏侯琰。
“……沒了?就這樣?”
“是啊,就這樣,”曉唯看到夏侯琰眼中的疑問,立馬指天誓日地說:“你放心,我保證古菀只要幾壇,絕不會像去年那樣恨不得一下子搬空嫣雪閣的酒窖!”
“……”夏侯琰眼中閃着月色光點,“皇姐今日爲我得罪龐家小姐,便只要我幾壇青蓮酒?”
“其實我這也是爲你好,”曉唯搖着頭,“酒喝多了,會亂性啊…”這可是“血的教訓”。
夏侯琰蹙起了眉頭,良久,終是點了頭。
若面前之人此番確是“虛情”,那也是她長久以來,見過的最真的“假意”…
當晚,夏侯琰便親自將十壇青蓮酒送到了長公主府。
結果卻因曉唯、古菀和紫玥的“糾纏”徹底錯過了離開的機會,被這羣嘻嘻哈哈的人用一堆亂七八糟的理由,灌酒灌了個不辨東西。
“紫玥,我有話跟你說…”玄束將紫玥從吵鬧的幾人中拉了出來。
“哈哈,玄束啊,姐姐我已經醉了,有什麼事改天再說吧!”
“身爲千年靈狐,若是你都已經醉了,裡面那幾人豈不是要被酒衝到奈何橋畔了…”玄束看看房間裡死纏着夏侯琰要喝交杯酒的曉唯,無奈到不行。
“好吧,算你瞭解我,”紫玥甩了甩衣袖,眼眸清明瞭起來,“有什麼事要問?”
“今日嫣雪閣之事,你可曾覺得曉唯有何不一樣?”
“不一樣?”紫玥回憶了片刻,“你這麼一說,曉唯最開始是衝動了些,不過被你攔下後她不就恢復冷靜了…”
“最開始她可不只是衝動了些,”玄束臉色凝重,“當時曉唯滿眼戾氣,手腕黑氣纏繞,似乎有那麼一刻,她已經對龐皖起了殺意。”
“……”紫玥聽了玄束的話,也皺起了眉頭,“不會吧…你說曉唯動了殺心?”
點點頭,玄束問道:“紫玥,據你瞭解,赤霄劍是否會對使用者產生什麼不好的影響?”
“你在懷疑赤霄劍?”紫玥毫不猶豫地搖搖頭,“上古神劍皆是飽經歲月淬鍊、蘊藏至純神力,怎會引人爲惡?”
“………”玄束沉默不語,他開始有些擔心,究竟是什麼力量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纏上了曉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