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長安的天氣漸漸回暖, 萬物復甦的春季,踏着綠色的腳步依約而來。
“哎!”院中,曉唯坐在那顆枯死的老槐樹旁, 對着天空長吁短嘆。有的時候她真想直接敲暈上官翾羽, 拖回休與山讓懷清上仙去頭疼, “哎!”曉唯又是一聲長嘆, 沒辦法, 誰讓她打不過上官翾羽呢?
“曉唯,溟兒呢?”上官檀今日又來到沐然居串門。
“散步去了。”
“散步?”
“就是出去隨便飛來飛去,活動活動筋骨。相當於我們的散步。”曉唯有氣無力地說。
“我聽子泉說, 你想謀殺我大哥?”
“什麼啊……”曉唯鄙視地看他一眼,這都能相信, 也太好騙了吧?“對了, 翾羽當時是怎麼跟你講溟兒的故事的?”
“大哥說過, 世界上有一種鷹,潔白嫣然, 長空破曉。它翱翔九天,於太陽的光束中飛舞,是超塵脫俗之靈。一旦被它認定,便永生相伴,不離不棄。”
曉唯看着上官檀沉醉的表情, 也不禁跟着微笑。看來上官翾羽並不是全無休與山的記憶, 起碼他還記得冰冥, “這麼說那些關於翾羽的傳言都是人云亦云的了?”
“這, 也不盡然, ”上官檀言語間,有些猶豫, “我可以說給你聽,但是你千萬不能說是從我這裡聽說的,大哥他不喜歡聽到這些。”
“好,沒問題。”
“我也是聽家中的下人們說的,據說我大哥八歲那年跟爹孃遠行,路遇劫匪,本來大哥他已經身中數刀斷了氣,但此時天空突然響起驚雷閃電,烏雲密佈,狂風大作,我大哥他竟然又如重生了一般,睜開了眼睛,周身散發着寒氣,靠近者如墜冰窖。那羣劫匪當時就被嚇跑了,後來人們都說我大哥是自地府回來的鬼魅,噬人冷酷,無心無情。”
原來這就是玄束被反噬回唐朝的情景啊,曉唯心裡很是難過,玄束是爲了她纔會受此劫難的……
“不過最令人氣憤的還是我娘,大哥明明是她的親生子,而且當時大哥也是救了她和爹爹的性命,她竟然將大哥趕出上官府,讓他獨自一人住在別院!”
“莫非你孃親她,是因爲害怕翾羽?”
“我也不太明白…”上官檀搖搖頭,記憶中孃親對他十分疼愛,但卻從沒見過她和大哥親近的場景。
“翾羽現在還住在上官家別院嗎?”
“沒有。他十二歲那年被前任國師選中,成爲現任國師大人的護法,進入淨虛洞天清修。”
“淨虛洞天?”
“那是我朝歷任國師的清修之地,處所極爲隱秘,鮮少有人能夠進入……”上官檀還要說話,突然看到了那個站在迴廊間的身影,“大哥?!”
上官翾羽淡漠地看着曉唯和上官檀,面容冷峻。不等曉唯說話,他便轉身離去。
“等等,翾羽!”看到他離開,曉唯急忙追上去。
奈何她的輕功雖然比上官檀強很多,但是跟上官翾羽一比,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遠遠地追着上官翾羽的背影,曉唯拔足狂奔。
跑了一個多時辰,曉唯徹底失去了上官翾羽的蹤影。
環顧四周,她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跑到了長安城外,在一片她叫不出名字的山林間。
“翾羽!”曉唯將手圈在嘴邊大喊着他的名字,“上官翾羽!”
漸漸地,天色暗了下來。曉唯一個人在林間徘徊,不停地呼喚着上官翾羽的名字,焦急非常。她好不容易纔找到他,若是他就此離去再不回來,她又該去哪裡找他?
“翾羽!你在哪裡?出來好不好?”曉唯急得不行。突然間,她腳下一滑,伴隨着慘叫聲跌進了一口枯井之中。
“哎呦,摔死我了!”曉唯揉揉已經沒有知覺的腳腕,心裡暗自慶幸,還好軒轅神將有先見之明,否則要是沒有他的心法,自己都不知道摔死多少次了。這麼高的井掉下來,只是扭了腳,絕對是走了大運。
“NND,上官翾羽,不就是幾句閒言碎語嗎?大不了等我一回到長安,就在宣武門城樓上對所有惡意流傳者擺下擂臺!要是他們贏了就算,若是贏不了,就讓那些人老老實實地管好自己的嘴,不要吃飽了撐得到處亂嚼舌根,免得死後墜入十八層地獄受拔舌酷刑!”曉唯滿腔憤恨一股腦的發泄而出,她對着井口一陣怒吼,驚起林中飛鳥一片。
曉唯正在井底鬱悶生氣,就看到井口黑影一閃,有人跳了下來。
“翾羽?!”曉唯又驚又喜地看着自天而降的上官翾羽,問道:“你不是走遠了嗎?”
“我是走遠了,但是聽到有人呼喊我的名字,還有方纔那聲嘶力竭的控訴,我就又回來了…”上官翾羽扶起曉唯,言語間竟似有忍不住的笑意。他本來以爲曉唯聽了上官檀說的話後,會害怕會疏遠自己,可是沒想到她竟然一路追了上來,還用這種十分特別的方式,表達了她的不在意。
“那個,我剛纔一時氣憤,隨便喊喊,這個,你不要介意啊…”曉唯尷尬地解釋,她的形象就這樣毀了。
“無妨,還好這附近只有我一人聽到而已。”
“………”曉唯此刻突然有些想幹脆就呆在這井裡好了,也算另一種形式的“自埋”。
“你抱緊我,”上官翾羽將曉唯摟緊懷裡,說道:“我現在帶你上去。”
曉唯點點頭,像八爪魚一樣扒在翾羽身上。
上官翾羽提氣運功,以枯井壁上長長的樹藤幾個借力,躍出了枯井。
曉唯剛要從上官翾羽身上下來,可是腳腕一陣劇痛,冷不防地就要摔倒。
上官翾羽趕緊一手扶住她,“傷了腳踝?”
曉唯點點頭。
“附近有座亭子,我帶你到那裡休息一下。”上官翾羽背起曉唯,輕緩地步行起來。
不一會,一座小小的亭子出現在曉唯眼前,旁邊還有一汪池水,幾片浮萍隨意地漂在其上。
“淨亭?”曉唯念着匾額上的名字,暗自感嘆這真是好有禪意的名字啊…
上官翾羽把曉唯放在蓮池畔,道了聲“得罪了”,便脫掉了曉唯的鞋襪,用蓮池中的冷水,敷在曉唯傷處。
大概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曉唯的腳踝不再腫起,瘀血漸凝。
“還好你只是扭傷,沒有傷到筋骨,只要十二個時辰之後熱敷,再擦上些活血化瘀之藥,休息幾日就能痊癒了。”
曉唯看着上官翾羽認真地說着她的傷勢,自己卻基本上一句都沒聽進去,因爲這是自她去了東瑞之後,第一次和玄束如此靠近,不自覺地,她便抓起翾羽的衣袖。
“怎麼?可是還疼?”上官翾羽有些擔心地問。
曉唯搖搖頭,說:“翾羽,如果你是因爲八歲之時死而重生之事困擾,那就儘可放心。我說過,我們是知己摯友,自地府而來的鬼魅又如何?我一點都不介意!”
蓮池映着繁星,閃着縷縷波光。
上官翾羽望着曉唯靈動的笑,那其中滿含希望和堅定的丰神燦爛地要灼傷他的眼眸。
“若只是如此就好了……”趁她不注意,上官翾羽輕手點了她的睡穴。
曉唯漸漸睡去的臉上還帶着清甜的笑。上官翾羽恍惚間憶起,彷彿在一個溫柔而芬芳的地方,他也曾這樣靜靜地,守護着一個靈動而真摯的女子。
不自覺得,上官翾羽輕輕靠近曉唯,似是要輕吻她的脣畔。
突然一個聲音在他的耳邊迴盪,他似乎又回到了十二歲那年,夢魘的開端:
“終於找到你了…”
“你是誰?”
“我叫做薛子泉,你聽過三鏡預言嗎?”
“聽過。”
“我便是鏡水之鏡的所有者;而你,則是玄者之鏡所選定之人…”
“我不明白。”
“就是說,你和我要一起等待,等待另一個人的出現…”
“然後呢?”
“然後我們一起,送自己上死路……”
上官翾羽揹着曉唯回到沐然居時,已將近破曉。
“你終於捨得回來了?”子泉靠在迴廊邊,冷眼看着上官翾羽,“我還以爲你和沐曉唯一走了之,私奔去了……”
“她跌進枯井,扭傷了腳,現下睡着了。”上官翾羽說完,走過子泉身邊,將曉唯揹回房間。
安置好曉唯,上官翾羽走出房間,來到子泉面前,“有什麼話,你大可直說。”
子泉冷笑着開口,“我問你,你是否鍾情於沐曉唯?”
上官翾羽望着子泉,眼眸中泛起寒意,“你呢?你又如何?”
子泉眼中殺機一閃,一道寒光自他手中飛出,上官翾羽不閃不躲,被那道寒光劃過臉頰,瞬間溢出鮮血。
“上官翾羽,你不要以爲有一個沐曉唯出現,你就能逃開命運,”子泉走近上官翾羽面前,凝視着他的眼眸,“你我皆是註定了要在黑暗中之人,誰都不能倖免……”說着,一手抓起上官翾羽的手腕,取下了他手上那枚銀色指環。
上官翾羽眉宇緊蹙,周身凝氣淡淡的寒氣。
子泉冷笑着慢慢走開,“沒有了這玄鐵環鎮壓你的陰寒體質,我看你還如何接近沐曉唯!不要說我無情,我會將它放回淨虛洞天聖壇之中,只要你回去,便能拿到。”
子泉已經走到了門口,又轉頭說道:“對了,再提醒你一句,清明將至,陰氣漸濃,翾羽你的體質,還是夜半無事少出門爲妙…”
看着子泉的身影消失不見,上官翾羽由憤怒轉爲濃濃的孤寂。
在院中靜立許久,他終是默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