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唯再次恢復意識時,只覺得頭疼口乾,聲音嘶啞地幾乎說不出話來,“水…水…”
“姑娘,給你水。”伴隨着說話聲,清涼的飲水被送到曉唯嘴邊。
“咕嚕咕嚕”地一碗水下肚,曉唯才覺得真正清醒過來。睜開眼睛,她發現自己正躺在類似蒙古包的帳篷中,扶着自己遞水給她喝的男子正擔心的看着自己,“是你救了我?”
“正是。”那男子笑着回答。他清秀精緻的容顏伴着乾淨的笑容熠熠生輝,曉唯望着他清澈如泉水的雙眸,不自覺地想起在遙遠的東瑞,那個總是用同樣清澈的眼神望着自己的人……
“姑娘?你可有什麼地方不舒服?”
“…哦,沒事,我很好,”曉唯搖搖頭,甩掉那糾纏的思緒,“謝謝你救了我,我姓沐,名曉唯,請問這是什麼地方?”
“在下姓薛,名子泉,你現在身處的,是從波斯返回長安的大唐商隊之中。”
“大唐商隊?”曉唯心裡竊喜,真是巧啊,難怪懷清送她來這裡,溟兒知道了肯定也很高興…等下,溟兒?曉唯着急地問:“我的白鷹呢?它怎麼樣了?”
“你放心,它很好,此刻正在外面…”名爲子泉的男子話還沒說完,曉唯就慌慌張張地衝了出去。
掀開簾帳,一片綠意映入眼眸,曉唯這才發現她已身處沙漠綠洲之中。
樹下,一個錦服少年正用一碟活的蟲子引誘停在枝頭乘涼的溟兒下來,“好鳥兒,快下來,我這裡有新鮮的蟲子給你吃!”
雖然他一臉真誠地望着溟兒,不過看樣子並不起什麼作用,溟兒仍然立在樹上悠哉地梳理自己的羽毛。
“溟兒!”曉唯笑着朝它揮揮手。
聽到呼喚聲,溟兒開心的叫着,展翅飛向曉唯。
“這是你養的鳥嗎?”那錦服少年看着曉唯問,“我很喜歡它,把它賣與我可好?要多少銀兩姑娘儘管開口。”
看着這位典型富家少爺派頭的少年,曉唯撇撇嘴,笑着說:“這位小少爺,溟兒不是我養的鳥,它是我的朋友,正所謂千金易得,知己難求,多少銀兩都不賣。”
那錦服少年還想再勸曉唯,就見一位宮裝盤發的女子走了過來。大概三十歲上下年紀,身材豐腴雍容美豔,她的身後跟着一個管事打扮的中年男子,一臉飽經磨礪的沉穩。
“姑母…你怎麼來了?”錦服少年爲曉唯介紹:“這是我姑母,懿夫人。”
“檀兒,這就是薛子泉救回來的女子?”懿夫人一臉高高在上的姿態問道。
“我姓沐,名曉唯,多虧夫人您的商隊途徑,我才撿回一條命,真是謝謝夫人了。”曉唯自我介紹完,對懿夫人淺施一禮。
懿夫人似乎很是滿意曉唯的態度,臉上多了一絲笑容,“不必多禮。看沐姑娘的談吐打扮,想必也是出自中土大戶之家,爲何會獨自一人流落此不毛之地?”
“夫人說的沒錯,我確是中土大唐之人,幼年時隨家父前往西域經商,遠離故土,如今思鄉之情難掩,於是便踏上了此番歸鄉之旅。途經此地,不慎丟失了食物水源,所以纔會昏倒在地。”曉唯一派真誠的說出自己早就編好的故事。
“原來如此,”錦服少年點點頭,“既然你也要回長安,不如就與我們一路吧,你食物水源盡失,和我們一起也好有個照應不是?”錦服少年說着話,眼睛卻一直盯着曉唯肩頭的溟兒,擺明了想多跟溟兒接近才留下曉唯的。
“檀兒既然已經開口了,我也就不說什麼了,”懿夫人轉身吩咐道:“石總管,你去爲沐姑娘安排一下吧。”
“是。”石總管抱拳領命離開。
“多謝夫人。”曉唯開心地說道。
懿夫人對曉唯點頭示意,轉身回了自己的帳篷。
“我叫上官檀。你的鳥兒真漂亮,在哪裡得到的?”
“它叫溟兒,從小和我一起長大的。”
“它不喜歡吃蟲子嗎?”上官檀揚着手裡的一盤子東西問曉唯。
看着那一盤子蠕動的蟲子,曉唯本能後退一步,溟兒也是高高揚着頭,像是在說我怎麼會吃這種東西。
接下來,曉唯趁着上官檀一個勁地纏着溟兒的時候,大致打聽出來了他們商隊的情況。
上官檀的父親是長安來往西域貿易的最大商賈,香料飾物珠寶等貨品深受達官貴人青睞,上官家與上官婉兒爲同宗遠親,當年玄宗皇帝李隆基雖處死了上官婉兒,但對其詩作褒賞有加,因此他們上官一家本朝在皇室庇護下,也算生意興隆,富甲一方。
懿夫人是上官檀母親的妹妹,也是當今鐘王爺李延鐘的續絃之妻。
上官檀和懿夫人這次是跟隨石總管和上官商隊外出遊歷,增長見聞,如今正是回程之時。
入夜時分,曉唯擺脫了上官檀對溟兒的糾纏,躺在綠洲邊緣的沙堆旁欣賞滿天繁星。
沙漠上空的天,近而遼闊,沒有污染的星空讓人覺得好像置身宇宙之中。
曉唯覺得天上那深邃而明亮的星子,像極了文輕的眼睛,恍惚間好像又回到了那個飄着蓮花河燈的池邊,那人勝似月光溫柔的笑容…
“曉唯…”溟兒停在曉唯臉旁,用羽毛輕撫她的眼淚。
“我沒事,就是沙子吹進眼睛裡了,”曉唯把溟兒抱在懷裡撫着它的羽毛,“溟兒,我們約好,這次誰都不許感情用事……”
“曉唯你放心,我會保護你的。”
“呵呵,”曉唯拍拍溟兒的腦袋,“我看你先保護好自己,別哪天被上官檀拐跑了…”
溟兒正待說話,突然看了一眼遠處,振翅高飛着盤旋於夜空。
曉唯也看向遠處,只見薛子泉走了過來。
“沐姑娘,夜已深沉,還不去休息嗎?”
“嗯,我現在還不想睡。”
“沐姑娘單身女子行走沙漠,實是讓人欽佩啊。”薛子泉笑着說。
“我也不算孤身一人,起碼還有溟兒相伴,”曉唯說着輕撫溟兒的羽毛,“薛公子你呢?”
“說來慚愧,我幼時流落邊陲,一直心念故土,但是百無一用是書生,囊中羞澀,只有借上官家商隊之便,回返中土。”
曉唯聽出他話中似乎有所隱瞞,但也不便細問。
第二日上路的時候,曉唯才見到上官商隊的全員。
十幾匹駱駝、兩輛馬車。一隊護衛保護貨物,另一隊則專職保護上官檀和懿夫人的安全。
“沐姑娘,昨晚休息的可好?”懿夫人身後跟着兩名婢女走了過來。
“謝夫人記掛,我睡得很好。”
“如此便好,”懿夫人指着那兩輛馬車說:“不曾想會到沐姑娘,所以商隊製備簡陋,馬車內地方有限,只能委屈姑娘你屈於車外了。”
“姑母,不如讓沐姑娘與我同乘一輛馬車吧?”上官檀此時也走過來,兩眼放光的盯着曉唯肩頭的溟兒。
“胡鬧!你與沐姑娘同乘一車成何體統?就算你無所謂,沐姑娘還要清譽呢。”懿夫人斥責道。
曉唯其實很想說什麼清譽不清譽的她也無所謂,不就同坐一輛馬車嘛。可是奈何這裡是古代,雖然唐朝比較開放,但還是沒到完全放開男女大防的程度,所以曉唯只能乾笑着默認。
坐在懿夫人馬車前,放溟兒在天上翱翔,曉唯靠着車門欣賞沙漠美景。
連綿的沙丘和碧藍的天,一身潔白的溟兒飛翔其間,讓人心胸豁然開朗。
“沐姑娘可還習慣沙漠氣候?”石總管騎着馬走到馬車旁邊問道。
“還好,”曉唯笑着說:“雖然天氣有些乾燥,不過有此大漠風光在前,這些辛苦也是值得的。”
“看來沐姑娘也是性情中人啊。”石總管讚賞地說。
看着隊伍前方領路的當地人騎着駱駝,曉唯突然萌生了試一試的念頭,“石總管,我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您答應。”
“沐姑娘請講。”
“你們的駱駝可以讓我騎一下試試嗎?”
“這…”石總管有些吃驚地看着曉唯,“沐姑娘會騎嗎?”
“我也不知道,要去試試才行,”曉唯說着,已經麻利地跳下馬車,往駱駝那裡跑去,石總管只得騎馬追上。
領路的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聽石總管說了曉唯的請求,熱情地答應了,還親自挑了匹比較溫順聽話的給曉唯。
坐在駱駝背上,慢悠悠地晃着走,聽着駝鈴聲“叮噹”的響,曉唯有種在異域旅遊的錯覺。
“姑娘騎得不錯嘛,”旁邊領路的男子笑着說,“中土女子很少有像你這麼爽快的。”
“呵呵,是嗎?我叫沐曉唯,還沒請教您尊姓大名。”
“姑娘叫我阿木提就行了。”
曉唯和阿木提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天南地北的聊了起來。
日近正午,沙漠上的太陽火辣辣的灼人。
商隊停下來吃午飯,護衛各自坐在馬車或駱駝的陰影中吃着乾糧。
阿木提悄悄塞給曉唯一袋水果,說是他上路前在自己帶的。曉唯笑着謝過他後繞着馬車和駱駝尋找溟兒的身影。
“溟兒!”曉唯沒走幾步,就看到溟兒停在上官檀面前,津津有味地吃着面前的野果,看到曉唯過來,只是清脆地鳴叫一聲揮揮翅膀然後接着用餐。
“它果然喜歡吃這些果子。”上官檀開心地笑着說。
曉唯嘆了口氣,俗話果然說的沒錯,人爲財死,鳥爲食亡啊…笑着離開走到一側,曉唯看見隊伍最後,子泉正坐在馬車的陰影下休息。定睛細看,曉唯驚訝地發現他腳上鞋子已經被磨破, “莫非你一直在步行?”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商隊馬匹本就不夠用,我這個外人,自然只有步行了。”薛子泉一臉無所謂地笑着說。
看着曉唯緊皺的眉頭,他輕笑着說:“沐姑娘無需爲我費心,世間人情冷暖,本就如此。”
想了想,曉唯拿出了那袋她本來準備私藏起來和溟兒獨享的水果遞給他,說道:“雖然我一個人無力改變世態炎涼,但起碼,可以和你分享一袋果子。”
薛子泉明澈的雙眸望着曉唯,彷彿一陣清涼的風吹過沙漠。
馬車的蔭涼下,兩人一起消滅了那袋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