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秋, 殷饒國擁兵霄明邊境,肆無忌憚。
與此同時,霄明女皇夏侯湛以其長女夏侯縈爲帥, 點兵十萬相迎。一時間兩國局勢緊張, 戰火硝煙瀰漫。
霄明國邊境禹城, 統軍府之內。
“殿下, 這是我軍得到的最新戰報, 請過目。”副將阮遙抱着一大疊文書送到曉唯房間。
“嗯,放下就行了,阮副將辛苦了。”曉唯趴在桌子上隨意的答應着, 不是她玩忽職守、懈怠公務,而是阮遙身爲阮家最年輕有爲的少將軍早已部署好了一切, 根本不需要自己這“戰場新手”過目什麼。
“是。”阮遙將文書堆在曉唯面前, 自己則侍立一旁。
曉唯長嘆一口氣, 目光遊離。
當日顧司卓對她說“半月之內見到玄束的方法”,原來就是讓她領旨隨軍出征, 跟着霄明軍隊到達兩國邊境。
手中一張短短几行字的戰報,曉唯已經反反覆覆看了幾十遍:
殷饒國女皇楚杣統帥親征,部衆十萬,集結禹城外三十里處,軍師玄束。
軍師玄束!軍師玄束?!爲什麼玄束要去做楚杣的軍師?
曉唯整整胡思亂想了半個月, 把所有可能都想了一遍, 卻仍是猜不透玄束的心思。
是因爲自己傷了他的心, 所以他要找其他事來麻痹自己?還是殷饒國有什麼不一樣的東西在吸引他?
楚杣…每每思及此, 曉唯總是禁不住想起那個氣質華貴的美貌女皇。
雖然當時她折斷了玄束的右手, 但其實她恨得只有自己;雖然她手段狠毒,但人家是女皇, 還是一位美貌女皇,若是她對玄束…
“啪!”地狠狠拍了桌子,曉唯覺得自己腦袋要爆炸了。
“殿下莫要煩悶,”顧司卓此時笑着推門而入,“司卓帶了你想要之物回來。”
拿起顧司卓遞給她的一張地圖細看,曉唯只見那上面畫着從禹城外樹林前往殷饒國軍營的詳細路線,但卻沒寫到了軍營後如何尋到玄束的營帳。
“就這樣?”曉唯不滿地看着顧司卓,“也不過如此嘛!我還以爲你身爲天…”
顧司卓一把上前捂住曉唯的嘴,然後看着阮遙輕笑,“是啊殿下,我身爲天性善良之人確實還差了很多…”
阮遙收到顧司卓的眼神示意,行了個軍禮避退出去,還順手爲兩人關上房門。
“你幹什麼啊!”曉唯甩開顧司卓的手,瞪着他問。
“我幹什麼?!”顧司卓皺着眉頭,“現在還不是我真實身份曝光的時候,你給我注意點…”
“那你給我這張圖有何用?就算我到了殷饒的軍營,找不到玄束有何用?!”曉唯將地圖丟回給顧司卓。
“若是你一個人去,就算我毒死了殷饒全軍你也不一定找的到人!”顧司卓接過地圖塞進自己袖子,藍眸望着曉唯,“自然是我跟你一同前往。”
……他會這麼好心?曉唯極度懷疑。
“今夜子時,城外樹林,”顧司卓往外走去,在出門的瞬間回頭衝着曉唯輕視一笑,“就到城外樹林,不需要我再畫張地圖給你了吧…”
看被曉唯氣得滿頭黑線,顧司卓笑着揚長而去。
是夜子時,無月無星,天陰欲雨。
城外樹林中,顧司卓一身黑衣在樹下等候。
“…這個時候還未到,不是真的迷路了吧…”顧司卓不耐煩地打量禹城方向。
遠處,隱隱可以聽到戰馬嘶鳴之聲,殷饒與霄明一戰勢在必行。
不過顧司卓此刻早已不再關心這三國天下之爭,如今他傷已痊癒、魔力盡數恢復,區區凡塵紛擾如何能入他之眼?
只要得到玄束承載了至陰之力的心脈,再加上自己的逆天魔力…想到這,顧司卓露出勝券在握的笑容,東方旒旖是天帝又怎樣,這一次他做定自己的手下敗將了!
“你自己一個人在這裡傻笑什麼呢?”曉唯小跑着終於在樹林間出現。
顧司卓藍眸瞪了曉唯一眼,帶着她一路潛往殷饒國軍營。
火把通明,輪班當值的殷饒國兵將整齊有素,一派大國強兵的氣勢。
“你果然有些本事!”楚杣在玄束的營帳中,語氣十分滿意。
當日她和凝青躲在霄明國都,因爲女皇夏侯湛的追捕陷入陷阱,就在那時玄束突然出現,擊退追兵救了她二人,並一路護送他們回到殷饒,以夏侯縈的皇長女玉印爲憑,要和她們合作。
起初楚杣還對玄束半信半疑,誰知他卻在三日之內封閉式強訓殷饒士兵將領,授以五行八卦之精妙陣法,短時間內把殷饒國軍隊的戰鬥力提升了兩倍以上,至此,楚杣終是對玄束放下了戒心。
“陛下,時間已晚,請你回自己帳中休息。”玄束頭也不擡地翻看着手中書簡,微黃的燭火映出他稍顯疲憊清減的側臉。
“玄束,你究竟是爲何要背叛霄明相助本王?”楚杣不理會玄束的逐客令,反而給自己倒了杯酒輕酌起來。
“因由我早已告訴過陛下,”玄束擡起頭,“青丘顧司卓要和霄明聯姻,我做不到和別人分享她,所以…”
“所以你要助本王擊敗霄明,好讓本王以勝者之姿出現,奪得和青丘聯姻的機會,這樣本王得到司卓、你就可以獨佔夏侯縈。”楚杣接着玄束的話說完,手中酒一飲而盡。
“既然陛下都知道了,還有何疑問?”
楚杣藉着酒興走到玄束面前,伸手拂過他的臉頰,“其實論樣貌你並不遜於司卓,爲何如此癡迷於夏侯縈?她究竟哪一點好了?”
玄束用手中書簡隔開楚杣的手,眉宇間盡是冷清,“陛下醉了,早點回去休息爲好。”
楚杣笑得更是開心,攬住玄束坐到他的腿上,“玄束啊,等戰事結束了你可願入我後宮?司卓固然是穩坐本王皇后之位,但你起碼也能位極貴侍,定不會委屈了你…”
“陛下若再不離開,可休怪我無禮了。”玄束冷冷地說道。
“陛下,”凝青從帳外走了進來,“屬下有事稟報,還請您回主帳。”
楚杣看了眼凝青,這才鬆開了玄束,“這是無趣,如此不識風情真不知夏侯縈怎麼忍受得了?而且還信誓旦旦說只要你一人足矣…”自言自語着,楚杣走出了帳外。
凝青隨着楚杣離去,最後望着玄束的眼中,有不屑、有記恨,還有一絲隱隱若現的妒意。
燭火搖曳,帳中只剩玄束一人。
據前方探子回報,曉唯已經來到了邊境禹城,半個多月未見,不知她如今好不好?
風吹過殘燭落成灰燼,玄束心中忽得絲絲刺痛。
那日聽到曉唯對紫玥吐露真心後,他便逼自己做了決定。
既已得不到她的心,玄束如今還能爲她做的,便是與顧司卓定下契約,解了她的天魔之印,然後假意投奔楚杣、暗中助曉唯贏得這場戰爭,好讓她能得了赤霄劍、去魔界尋回子泉…
可是,再然後呢?
玄束眼前浮現當日魔界幻谷中,子泉和曉唯相攜漸遠的情景,那畫面溫暖而美好,卻狠狠刺痛了他的心。
伸手便推翻了桌子,文房筆墨摔在地上碎成一片。
他原以爲祝福是件容易的事…
但爲何此刻,他體內的每一寸呼吸每一滴血液都在叫囂着不願放手,訴說着自己還想日日聽她聲音、天天見她笑靨…
夜風有些凜冽,吹地營帳呼嘯作響。
玄束苦笑着,復又冷靜下來,覺得如果天魔此刻出現拿走他的心臟,或許他還會好受些。
“嘭!”
石子敲擊營帳的聲音響起,玄束沒有在意,以爲是風的關係。
“嘭!嘭!”
又是兩下敲打聲響起,玄束微微皺眉,吹滅了蠟燭悄無聲息地躍出營帳外。
一粒石子再次飛來,玄束伸手接住,“林中見”三個字隨幽幽藍光稍縱即逝。
今夜無月無星。
玄束潛入林中清晰得看到那熒藍色光芒閃爍下,顧司卓和曉唯的身影隱在一棵樹後。
“這法術到底有沒有用啊?”曉唯揪着顧司卓的衣袖問,“你都扔了多少顆石子了玄束怎麼還沒出來?”
“稍安勿躁,你怎得一絲耐心都沒有!”顧司卓瞥了曉唯一眼,皺了皺眉。
黑暗中,玄束藏身於樹梢之上,映着顧司卓手心的藍光打量曉唯的容顏。
幾日不見,曉唯的臉頰明顯有些消瘦,可能是連日奔波加上水土不服的緣故,但這些因由卻絲毫沒有影響到她飛揚的神采,眼角眉梢都散發出生命的清朗活力,彷彿於這漆黑之夜折射出了晨曦之光。
玄束不禁輕笑起來,心中傷口被一陣柔柔的溫暖撫平,頃刻痊癒。
突然一陣整齊的腳步聲響起,殷饒軍隊巡崗的兵哨就要經過此地。
也察覺到有人靠近,顧司卓手中熒藍色光芒驟得收起,拉住曉唯躲入樹下草叢。
“等等,玄束還沒…”曉唯正要掙開顧司卓的手,餘光一瞥間,看到了藏身在樹梢的玄束。
就彷如二人休與山初見時的兩兩相望,玄束持劍倚在樹梢,她則愣愣地站在樹下,望着他望出了神。
玄束無聲地從樹上跳下,曉唯方只來得及拉住他的手臂,就被他擡手製住了穴道,無法言語無法動彈。
沒有看曉唯一眼,玄束對顧司卓說道,“…帶她離開。”
哨兵的腳步聲愈近,顧司卓也不再多言,帶起曉唯就要離開,卻發現她的手還緊握着玄束,被點了穴道不曾鬆開。
感覺到衣袖的牽扯,玄束轉身拉開了曉唯的手心,由始至終都沒有直視她的眼眸。
顧司卓帶着曉唯消失在樹林間,那隊巡崗的哨兵也在此時來到。
“咦?軍師大人,您怎麼深夜還在此地?”帶隊的士兵對玄束行禮,問道。
“明日便要與霄明對陣,我需在此觀測風向理氣。”玄束語氣淡定。
“原來是這樣,那屬下就不打擾軍師了,您請繼續…”
哨兵帶隊離去後,玄束站在原地,靜靜地望着顧司卓和曉唯離開的方向,夜風微涼,他忽得一拳打在了身邊的樹幹上,震落了枝頭青葉,盤旋着散了一天一地。
玄束終是無法再看曉唯一眼,怕再一眼,他好不容易豎起的心防就會決堤,然後,再無法相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