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束策馬疾馳在趕回皇都的驛道上, 心急如焚。
熒藍色蝴蝶送來的消息稱,殿下被人劫持,恐遭不測, 速救。隨後還附上了可能囚禁的地址。
且不說普通人類能使用靈力幻化的藍蝶傳遞訊息的可能性有多大, 僅只是此人送如此詳細的消息給他卻不說明身份這一點, 就讓玄束大爲疑惑。
不過這些都是其次, 玄束此刻的當務之急就是弄清楚曉唯是否安好, 又或是真如此人所說,恐遭不測。
恐遭不測…玄束心裡一窒,手中蠶絲金縷迎風送出, 以最快的速度將他引向曉唯的所在。
兩個時辰後,玄束終於回到皇都。
此時城門已關, 沒時間叫來守城官兵, 玄束直接棄馬, 腳下踏着輕功翻過城牆,順着蠶絲金縷的指引來到了一間院落外。
這裡確是熒藍色蝴蝶送來的地址之一, 玄束心下一沉,翻過院牆,悄無聲息地來到金絲的盡頭終點。
這是一間不甚起眼的屋子,玄束掀開房頂瓦片向下看去,映入眼中的情景險些讓他踏碎腳下青瓦。
昏黃燈光下, 曉唯被鐵鏈拷在牆邊昏了過去, 身上滿是鞭打的痕跡, 原是淡白色的衣衫血跡斑斑, 被染成了殷紅, 臉頰上還有一道明顯的刀痕,映着她蒼白麪色讓人觸目驚心。
“楚姑娘, 你真的鞭打了她一個時辰?”龐皖的聲音驚訝卻又透着十足的興奮,“沒想到她看起來柔柔弱弱像個男子,竟然這麼耐打!”
“她不會死了吧?”夏侯君眯着眼睛,似是不想被曉唯的血弄髒了眼睛。
“放心,我怎會讓她死得如此容易?”楚杣坐在椅子上,輕輕喝了口茶,“凝青已經用最好的傷藥止住了夏侯縈全身流血的傷口,然後給她吃下了相思散…”
“相思散?”龐皖吃了一驚,“天下第一神醫蘇冉的獨門秘藥?”
“正是,”楚杣笑着示意凝青去打桶水,“相思散,凡中此毒之人全身無法動彈,一個時辰內失去意識,陷入永遠的沉睡。除非有人在中毒之人身上劃開傷口放出血液,此人才會恢復意識,然而…”
“然而這傷口一旦劃開、血液一旦流出便再也無法止住,中毒之人即使恢復了意識,也將因失盡全身血液而死,”龐皖接着楚杣的話說完,不禁點頭,“真是夠狠的毒藥…”
“但爲何將其命名爲相思散?”夏侯君不解地問。
“中毒之人全身血液盡失後,會在眼角留下一滴暗紅色的淤痕,就像相思之人流盡的最後一滴眼淚,所以纔會稱之爲相思散。”楚杣解釋完,凝青已經打好了水回來。
“這又是什麼?”龐皖現在已經對這楚姑娘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鹽水,”楚杣笑着指了指牆角昏迷不醒的曉唯,“霄明國長公主人生中清醒的最後一個時辰,我們怎麼能錯過呢?”
凝青提着鹽水走到曉唯身邊,揚手就要潑下。
屋頂上的玄束此時再也剋制不住自己,承影劍出鞘瞬間擊碎了房頂青瓦,閃身擋在曉唯身前,一掌晃過凝青面門,拍開了那裝滿鹽水的木桶。
玄束用承影劍劈斷了拷住曉唯的鐵鏈,小心翼翼地扶她靠着牆邊坐下。觸目可及的鞭痕遍佈她全身,玄束只不過碰了曉唯一下,手心就已經被她衣衫上殘留的血液染成殷紅。
心如刀絞,玄束再無法剋制自己的怒火,他愛的、惜的、視如珍寶的女子如今傷痕累累地倒在他面前…
“你是何人…”楚杣話音剛出,但覺一陣寒光四起,本能地回身自保。
“是你動手傷她的?”玄束從眼眸到劍尖都溢出刺骨冰寒,似乎要將空氣都凝成利劍。
凝青拔劍挺身,擋在楚杣和玄束之間。
寒氣驟降,承影劍迎面襲來,凝青手中劍方要擡起就當中折斷,他千鈞一髮之際回身後退,但覺右肩一涼一痛,整個人摔倒在地。
“凝青!”楚杣慌忙扶起他查看,卻發現他的右臂筋腱已被挑斷,承影劍寒氣入骨使他血脈受凍,全身處於癱瘓狀態。
龐皖此時被嚇得一動不敢動,生怕玄束知道曉唯身上的傷有兩鞭是拜她所賜。
“你難道不想要相思散的解藥了嗎?!”楚杣見玄束又舉起了劍,急忙擋在凝青面前。
“…交出來,我可以饒你不死。”玄束眉宇皺了起來,劍尖復又指向楚杣。
“你想必就是傳聞中的樂師玄束了,”楚杣手背在身後握拳,努力直面承影冷寒的劍氣,“只要你折斷右手、廢了自己劍法,我便告訴你相思散的解藥所在何處。”
“…若我此刻便殺了你們,一樣能從這裡搜出解藥。”玄束冷冷說道。
“哈哈,”楚杣不懼反笑,“我不妨實話告訴玄束公子,相思散的解藥在一個誰都想不到的地方,這世間也只我一人知曉。所以,某種程度上說,我死,便等於夏侯縈死。”
“你如何能證明自己所言非虛?”玄束冰寒眼眸盯着楚杣,心中計算她的話中真假。
“無法證明,”楚杣嘴角掛起笑容,“我只是在賭,賭玄束公子愛夏侯縈勝過愛自己一手絕世劍法。而且即便是輸了,黃泉路上有霄明國長公主作陪,我也一點都不吃虧…”
“……”玄束沉默不語。
屋子裡一片死靜,只有凝青因受傷而沉重的呼吸聲不時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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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邊,曉唯漸漸轉醒,周身火辣辣的疼痛好似遊了一趟地獄火海。
…玄束?勉強睜開眼睛,曉唯第一眼就看到了房間正中那熟悉的背影,開口想要呼喚他的名字,卻發現自己無法出聲。
“玄束公子,你可是考慮清楚了?”楚杣笑着走到他面前。
依舊冰冷地盯着楚杣,玄束左手化掌,猛地劈在了自己右手腕處。
“咔嚓...” щшш▲ t t k a n▲ ℃ O
小小屋子裡,那清晰的骨骼寸裂聲讓人心悸。
手腕折斷處的疼痛陣陣襲來,玄束額間冒出了絲絲冷汗。
楚杣走到玄束身邊,抓起他的手腕用力一握,看到玄束因痛楚而煞白的臉色後,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只見她取出一顆白色小球,扔在地板上頃刻間冒出濃霧,待霧散去後,竟出現了一扇透明石門,“相思散的解藥就在此迷障之門內,玄束公子請自便。”
迷障之門?玄束眼中霧靄重重,當年那因他纔再次流落人間的魔界禁物怎會落在楚杣手中...
“…原來你醒了,”楚杣眼角發現曉唯的目光,似乎愈加開心了,“夏侯縈,你可要好好感謝玄束公子,他可是爲了你自斷了右手啊…”
玄束聞言轉身望向曉唯,深邃如辰星的眼眸越過昏黃燭火帶出了些許溫柔,勉強想要輕揚的嘴角,似是想傳達出讓她安心的笑容。
曉唯躺在牆邊,看着玄束蒼白滲出冷汗卻仍爲她綻放溫柔的淺笑,感覺一絲她叫不出名字的溫熱從心田溢出,驟然模糊了她的眼眸…
“…等我。”玄束輕言而語,溫柔篤定。
跨進石門,玄束消失在透明的空氣裡。
“楚姑娘,現在怎麼辦?”方纔玄束帶來的壓迫感散去,龐皖此刻才真正鬆了口氣。
“請龐小姐立即找大夫來,”楚杣扶起凝青,繼而對着曉唯冷笑,“忘了告訴你,如今你身重相思散劇毒,這迷障之門亦是有去無回,至今從未有人活着出來。夏侯縈,你就一個人在此慢慢欣賞自己和那人的死亡吧!”
語畢,楚杣與龐皖左右扶着凝青,和夏侯君一起走出了房間。
迷障之門,有去無回…楚杣的話在耳邊重放,一陣抑制不住的痛楚在心間蔓延,曉唯覺得這比方纔的鞭刑讓她更加難以忍受。
相思散?曉唯想起曾聽蘇冉和古菀提起過他們丟失的毒藥,而且蘇冉也對自己解釋了這相思散的毒性。
永遠的沉睡,還是流盡鮮血而亡?曉唯心中沒有一絲猶豫。
默唸咒術,曉唯揚起一陣微風,將她一直帶在身邊的匕首送到了自己手中。
無法眼睜睜看着玄束在迷障之門中自生自滅,她要幫他、救他,一如當時毫不猶豫地要去魔界救回子泉一般。
子泉…想起那總是帶着邪魅笑容凝望自己的男子,曉唯已經刺向手腕的匕首停了下來。
子泉,你說你愛我,我是真的真的很感動…
但此時此刻,我卻無法放下玄束不理,若我就此身死…子泉,對不起…
曉唯微咬嘴脣,手心風術捲起匕首,一掠劃過自己手腕。
感覺到鮮血一點點流出,曉唯的四肢恢復了知覺。
坐起身撕下一片衣襬儘量緊地扎住傷口,她腳下不停地衝到那扇石門前徑直跨進去,誰知卻從門的另一邊直接透了過去,彷彿這石門只是一個空空的門框而已。
…這怎麼回事?難道只有楚杣才能啓動這門嗎?
曉唯略一思索,看來現在惟有找後援來抓住楚杣逼供了。
月上中天,皎潔光華從屋頂上玄束製造的“天窗”絲絲縷縷地落下,她直接翻上房頂,然後仗着輕功躍上屋旁樹梢,屏息片刻,一鼓作氣逃出了這間民家院落。
此處離皇宮不遠,曉唯因方纔使用輕功牽動了身上的鞭傷痛得有些虛汗,眼角瞥到手腕傷口仍在不停滲血,咬了咬牙,她要趕在自己鮮血流盡前,救到玄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