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自下而上的光柱,逆天而起,刺破蒼穹。
渾圓無缺的穹頂,好似破碎的玉碗,四分五裂。
破天之下,罡風肆虐,雷電交鳴,怒海狂濤,地震山搖。
整個海洋,便好似沸騰的一鍋熱水,冒着氣泡。
焚天煮海,莫過如是!
擡首北望,剛剛從靜海墟市逃命出來的衆人,盡皆色變。
即便是元嬰高階大修士的通天船主和八階化形大妖的逍遙妖王,見到北方天空中的異象,也是臉色大變。
滅靈陣!
終於徹底爆發了!
除了蕭勉之外的其他人,並不知道:此時爆發的滅靈陣,並不完整,能夠發揮出來的威能,不過是完整的一半。
但即便如此,萬里之外的驚天鉅變,足以驚駭衆人。
便是蕭勉,看着那等天地大變,也是心神劇顫。
虧得自己機緣巧合,撞破了東海三神殿的惡行。
不然的話,今日一劫,怕是要算在人類修士身上了……
再說那些各色修士,見到這等境況,紛紛心有慼慼焉。
此前還有不少人指摘通天號小題大做,爲了一個莫須有的危險,就要置靜海墟市於不顧,遠走逍遙洋。
如今看來,是何等先見之明?
誰也不敢相信:若是自己晚走一步,會是什麼下場!
從這天以後,靜海墟市,成爲了歷史。
從這天以後,靜海,更名爲——死海!
死海方圓萬里範圍內,靈氣全無,一片死寂。
遭逢大變,從靜海墟市逃難出來的衆人,盡是劫後餘生。
一路上,衆人情緒低落,連帶的,倒也是相安無事。
就在離開靜海墟市的第三天,通天船主找上了蕭勉,爲的,便是蕭勉拜託通天號尋找的歸海下落。
怎奈通天號也沒能找到歸海,唯一的線索,便是歸海在進入靜海墟市的當晚,便隨同另一名人類修士,離開了。
聽到這個消息,蕭勉又是輕鬆又是狐疑。
歸海離開了靜海墟市,也算是逃過一劫。
只是到底是誰,竟能讓歸海信任有加,選擇離去?
此事倒也怪不得歸海!
當晚蕭勉跟蹤夏夢雲,在登島之前,曾經向歸海傳遞過一個訊息,訊息只說蕭勉另有要事,叫歸海見機行事。
此後蕭勉避禍於仙石空間,歸海就算想聯繫蕭勉也聯繫不上,恐怕也正因此,歸海才隨同那人,離開了靜海墟市。
只不知,如今自己的大哥,又身在何方……
壓下心頭的狐疑,蕭勉拜託通天號繼續幫忙追查歸海的下落,通天號在東海有着衆多眼線,方便行事。
經過前番諸般變故,通天船主對蕭勉,倒是和善不少。
畢竟最後關頭,正是蕭勉指路的南方,給了衆人一線生機,若非如此,通天船主和逍遙妖王等人或許能安然無恙,但是追隨着通天號而來的大量低階修士,絕對會死傷慘重。
卻在這時,正在高速飛行的通天號,陡然一震。
眼見通天船主一臉錯愕,蕭勉情知有異。
通天號船頭,看着前方的海面,通天船主神色凝重。
蕭勉順勢望去,就見前方蔚藍的海水上,赫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鮮血骷髏頭的圖案。
此等做法,分明是有心人刻意爲之。
漸漸地,一個聲音,在船隊中擴散開來。
血影殺盜!
稍一打聽,蕭勉這才知道:何爲血影殺盜!
所謂的血影殺盜,乃是縱橫東海的一路海盜團伙。
血影殺盜慣用的伎倆,便是先在海面上以巨大的血骷髏宣佈戰訊,此後如影隨形,跟蹤獵物。
三日之後,血影殺盜必將洗劫獵物,無一失手!
巨大的血骷髏圖案,就這麼平鋪在海面上,毫無遮攔。
逍遙妖王臉色鐵青,很不好看。
想想也是!
他好不容易說服靜海墟市這一幫子人馬移居逍遙洋,眼看着,逍遙洋就要趁勢崛起,卻橫刀殺出一個血影殺盜。
更鬱悶的是:即便是身爲一方妖王,逍遙王對於這血影殺盜,也只能恨得牙癢癢,卻又毫無有效的對策。
血影殺盜,雖然爲首者只是元嬰初階修爲,卻是敢直面進犯八階妖王的一個神秘團隊。
往日裡,東海上並非沒有流傳血影殺盜洗劫妖王商隊的傳聞,那些被洗劫的妖王勢力,也並非沒有展開報復。
然則,這麼些年過去了,血影殺盜,依舊橫行。
好在血影殺盜只求財,不害命。
在東海修行界,血嬰殺盜雖有惡名,卻也算盜亦有道。
如今,血影殺盜,出現在了靜海墟市的一衆人馬面前。
逍遙妖王暗自惱怒之餘,早已經傳訊逍遙洋,命令他座下妖將,率領逍遙洋的妖兵趕來支援。
通天船主,則命令通天號中諸如鱝君、鱺姬之流,派他們深入靜海墟市修士中,一則安撫,二則留守。
整個船隊,盡皆人心惶惶。
唯有蕭勉,看着那巨大的血骷髏頭,暗贊不已。
好高明的攻心術!
在大海上畫出一個巨大的血骷髏圖案,並非難事。
簡簡單單的舉手之勞,就讓包括逍遙妖王和通天船主這兩位大佬在內的數萬人馬停足不前,疑神疑鬼。
接下來的三日中,船隊這幫人,怕是每一個好過的了!
一個圖案,一句傳言,威震如斯,霸道如此!
看穿了血影殺盜的謀劃,蕭勉卻並不想多管閒事。
前番滅靈陣之事,一則干係重大,二則牽扯到東海三神殿之事,蕭勉纔不得不出面干預。
如今這血影殺盜,關蕭勉屁事?
何況,蕭勉可不相信:通天號上,會沒有人識破伎倆!
至少,那位通天船主的侍女,應該是瞞不住的……
果然,一番騷動之後,船隊繼續開拔,駛向逍遙洋。
只是血影殺盜的名頭實在太大,以至於,便是通天號的號令,也無法完全約束靜海墟市那幫修士。
不聲不響的,便有數支修士合在一處,悄然離隊。
他們想的倒也沒錯!
有通天號這等巨頭做誘餌吸引血影殺盜的注意,他們趁亂逃走,豈非是腳底抹油?
對於這些人逃逸,通天號不管不顧。
看着這些人逃逸,蕭勉不聞不問……
聰明反被聰明誤,說的便是這些人!
通天號固然是一個天大的誘餌,但是血影殺盜能不能吞得下這塊誘餌還是兩說,何況還有逍遙妖王坐鎮一旁?
反倒是這些離隊的修士,勢單力薄,豈非正好塞牙縫?
若是蕭勉所料不差,那些修士,絕逃不過血影殺盜的羅網——血影殺盜就算不殺他們,也絕不會放他們回來的!
如此一來,便會出現一種假象。
留下來的修士,跟着通天號擔驚受怕。
走出去的修士,卻成功擺脫了血影殺盜的陰影。
時間一長,人心思變。
便會有越來越多的修士,步上他們的後塵。
恐怕,這纔是血影殺盜的初衷……
連消帶打,化整爲零!
這一夜,風平浪靜。
次日晨曦時分,海上突生變故。
一艘渾身血紅的玄級寶船,從通天號正前方衝殺出來。
血色如光,倒好似海面上升起了另一顆通紅的太陽……
只是那艘血色寶船,到底只是玄級寶船。
通天號,則是地級寶船。
單憑那艘血色寶船,如何能是通天號的對手?
蕭勉才這麼想着,船隊後方,殺聲震天。
就見兩道血線,在船隊中縱橫切割,一道自南向北,一道自北向南,將臃腫的船隊,切割成了前後三份……
那兩道血線,分明也是兩艘玄級寶船。
血影!血殺!血海!
如果傳言不虛,三艘血色寶船,便是血影殺盜所獨有。
以一艘寶船當頭棒喝,吸引通天號和逍遙妖王的注意,與此同時,另外兩艘寶船則如狼入羊羣,直入無人之境。
虧得那兩艘血色寶船,並沒有太過放肆。
只是衝散了船隊的陣型之後,兩艘血色寶船連同前方擋路的那艘血色寶船一道,消失在了茫茫大海上……
便好似,它們從沒出現過一般!
通天船主想派人追,卻被他那侍女所阻。
至於逍遙王,孤家寡人,倒是沒這麼忌諱。
認準了之前擋路的那艘血色寶船,逍遙王化成一道金光,疾馳而去,看這架勢,分明是要一擊必殺。
至不濟,也要讓隨行的修士知道他逍遙王並非無能。
此後一整天,血影殺盜倒是再沒出現。
與此同時,卻也有越來越多的修士,悄然離隊。
日暮時分,逍遙王回到了通天號上。
此時的逍遙王,雖然毫髮無傷,但蕭勉卻敏銳的注意到:逍遙王的臉色,似乎不太舒心。
再看真切一些,逍遙王雖然依舊是一身白衣,卻已經換了衣衫,不出意外的話,怕是之前那件白衣不能穿了。
呼……
好高明的血影殺盜!
竟然連八階化形大妖的逍遙王,也不得不鎩羽而歸!
血影殺盜的陰影,在衆人心頭越轉越大。
衆人都在等待着次日的黎明,卻沒想到,這天夜半時分,血色又起,戰亂突生。
三艘血色寶船,好似三把鋒利的匕首。
巧妙地避開了通天號之後,三艘血色寶船將整個商隊切割的支離破碎,而後也不拖泥帶水,便悄然隱入了夜色。
只是經此一鬧,整個商隊的人心,徹底亂了……
衆人都認爲:通天號,已經被血影殺盜盯上了!
再跟着通天號走,恐怕連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於是乎,越來越多的修士,選擇了離開通天號。
眼看着他們轉身離去,眼看着義無反顧得自投羅網,蕭勉懶得過問,便是通天號,也沒有過多幹預。
這些人試圖以通天號來吸引血影殺盜的注意力,通天號也未嘗沒有以他們來填飽血影殺盜胃口的打算。
所謂的同舟共濟,在血影殺盜面前,不堪一擊……
茫茫人海中,蕭勉突然見到一抹熟悉的倩影。
看着那孤立在汪洋上的無助女修,蕭勉稍稍一愣。
搖了搖頭,蕭勉身形一晃,消失不見。
下一刻,蕭勉出現在了那女修身邊。
再說那女修,正是通天號中曾經接待過蕭勉的朱玉。
朱玉本來是通天號的侍女,是有資格登上通天號的,怎奈因爲聽從了蕭勉的建議,已經從通天號辭職。
此番靜海墟市集體逃難,朱玉便沒能登上通天號。
虧得朱玉一族在靜海墟市也算有些人脈,這才搭上了一艘黃級寶船的船主,藉此逃離了靜海墟市。
再說那艘黃級寶船的船主,本是個好色之徒。
之所以同意讓朱玉一家上船,還是看上了朱玉的姿色。
本來以他的算計,到了逍遙洋之後,必要將朱玉收入帳下,好生憐惜。
誰曾想,剛剛逃出靜海墟市,就被血影殺盜盯上了。
在血影殺盜的連番攻心戰之下,這人也是失了方寸,眼看着越來越多的人離開了通天號,他便也想各奔東西。
卻是朱玉的祖母,老謀深算,洞悉了血影殺盜的戰術。
一言不合之下,那人竟是將朱玉一家趕下寶船,自顧自逃逸而去,以至於朱玉一家上下,流落汪洋。
閃身來到朱玉身邊,蕭勉二話不說,放出了雷霆艦。
雷霆艦雖然不過是中品飛舟,內裡的空間自然無法與黃級寶船相提並論,但好歹也能容納數十人上下。
朱玉一門,不過十餘人,自然不在話下。
入了雷霆艦,蕭勉拜會了朱玉的祖母。
那分明是一位滿頭白髮的老嫗,即便蕭勉運盡窺靈法眼,也沒能看破對方的根腳,更是連一絲妖氣都不曾顯露。
顯然,朱玉的祖母就算修爲不夠,單純的境界很是驚人。
人老成精,言之不虛。
在雷霆艦中好生安頓好朱玉一家,蕭勉更是將雷霆艦的控制權,暫時交給了朱玉。
此後,蕭勉這才折返通天號,進入通天閣。
通天閣中,通天船主和逍遙妖王,正鬧得不甚愉快。
爲的,便是那些自顧自逃命而走的修士!
深深地打量了通天船主背後的那名侍女一眼,眼見對方也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蕭勉微微點頭致意。
心頭的狐疑,越來越甚。
這看似貌不驚人的侍女,會否如自己懷疑的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