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劉阮玉正摸魚回家,她渾身髒兮兮的,臉上還糊着一坨泥巴,要不是身後還跟着幾個丫鬟,準保被人當成村野丫頭了。

“爹!”

劉阮玉一進院門,就看到涼亭裡貓着身子的劉廣途,脆生生的喊了一嗓子。

劉廣途沒被嚇到,卻聽“吧唧”一聲,那位赤袍老道猛地由涼亭的石凳子上摔在地下。

“哎呦!”

赤袍老道摸着頭由地上爬起來,對上劉廣途一張惶恐不安的臉。

劉阮玉這才發現家裡多了個人,將手裡的魚簍丟給下人,一股腦跑進了涼亭,看着那張生人面孔,見他一副落魄神情,忍不住哈哈樂了起來,而且越笑越大聲。

劉廣途忙攔下她:“玉兒,不得無禮,這位是朝地的使臣,今日爲你之事而來,還不拜過?”

“爲我之事?什麼事啊?”

劉廣途看她一身髒兮兮,頓覺有失體面,惱道:“女孩子家家,像個什麼樣子?還不進去換身乾淨衣裳再來拜會使者。”

劉阮玉知道劉廣途這是真生氣了,撇撇嘴,看那赤袍老道一眼,臨了丟下一句:“這小眼睛真有神!”在劉廣途發怒之前快速跑開。

赤袍老道知道這小丫頭在嘲笑自己的眯縫眼,不怒反笑道:“哈哈哈...老朽果然慧眼識珠,她日後必有作爲!”

劉廣途只覺得臉上無光,略顯尷尬。

不消片刻,劉阮玉已經換了一身乾淨衣服,也重新梳洗一番,明眸皓齒,清雅脫俗,活脫脫換了個人,也一本正經了許多。

談及片刻,赤袍老道說了自己的來意,劉阮玉點點頭,努力壓制住內心的狂喜正色道:“一切但憑爹爹決斷。”

這事,就這樣定下來了,按照規矩,赤袍老道該在劉家待上一年半載,對劉阮玉加以造化,若慧根能成,便可舉薦她去綺山苑參加修試,以此正式踏入仙門。

劉安元是在夕山書院回來之後才得知這樣一件天大的好事讓他錯過了,當即暴跳如雷,吼道:“明明我纔是劉家傳宗接代之人,爲什麼不選我?我不服...”

劉老爺和嘯虎嘯蛇正襟而坐,靜靜的聽他抱怨了將近半個時辰,直到說的口乾舌燥,也沒有說詞了,才悻悻的停了。

劉老爺抻抻懶腰,活動了兩下筋骨,站起身來,正色道:“人家看上的是你妹妹,你白貼上去都沒用,你們兄妹二人,能有一人遁入仙門的機會,那都是祖上燒香得來的,你自己不上進,抱怨什麼?”他說完,甩甩袖子便大步離開了。

劉老爺自己也想通了,對這樣沒出息的兒子沒必要抱太大希望,說白了,這一切都是命裡的天數!

劉安元站立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又將目光投向嘯虎嘯蛇。

嘯虎撓撓頭,忍不住打了個哈欠,跟着劉老爺的步伐,擦着劉安元的衣襟毫不猶豫的往外頭走。

嘯蛇經過他時,停頓了片刻:“朝地使者十年纔來一次,這次不成,就等下次吧!”走了兩步,又補了一句:“還有下下次!”

從東巷的小破茅草屋走到西巷李家銅鈴鋪子,要跨過兩條衚衕,一條小溪,還要途徑燒餅鋪,打鐵局子,陳家當鋪...

九兒掰着指頭一個一個默默的數着,朱乞塵就在旁邊聽着,今天九兒買了米麪、番薯、還大方稱了半斤瓜子,說的是要給朱乞塵慶祝,慶祝他就要有一份正經差事了。

朱乞塵咧着嘴笑笑,習慣性的將一顆一顆瓜子脫殼,剝好放進一個陶土燒製的小碗中,等到九兒說累了,他就把碗遞上去,看去,已經剝了小半碗的瓜子仁。

這事,從前給莫可可當保鏢的時候,她沒少逼着自己幹,後來就成了習慣,只不過,那會是徒手剝栗子。

九兒明顯有些受寵若驚,若是從前的朱乞塵,纔沒有這麼貼心咧,總覺得那晚朱乞塵回來之後,一切都好像發生了變化,至於哪裡有所變動,她也說不清楚!

九兒吃了兩顆瓜子仁,突然想起一些事情,急忙交代道:“乞塵哥哥,李家鋪子的老頭性格有些古怪,有時候待人十分親切,有時候就會十分暴躁,但是適應了就好了,你千萬別和人家衝突,畢竟他是李家鋪子的掌櫃,你是夥計...”

朱乞塵點點頭,打斷了九兒的話:“我知道了,放心吧!”

朱乞塵換了個舒服的坐姿,一手撐着頭,看着九兒玩味的巴拉着碗裡的瓜子仁,門外天色湛藍,空氣極好,這樣靜謐安逸的時光,讓人心情平靜很多。

九兒突然開口,打破了這份難得的安逸:“乞塵哥哥,不過數月,就到一年之期了。”

“一年之期?”朱乞塵先是好奇,後想起來,淡淡嗯了一聲。

九兒繼續說:“我知道你喜歡劉家小姐,所以不想讓你放棄。”

朱乞塵道:“劉家的兩位護法很不簡單,要打敗他們,恐怕很不容易!”

朱乞塵有意這樣說,那日也是劉安元激他,纔不得不還嘴。其實他根本也不想參加這什麼比試招親,況且劉家小姐他都不曾見過,哪談得上什麼喜歡不喜歡呢?

“那不一定!”九兒柔和的目光突然多了兩分堅毅。

“九兒,你希望我打敗劉家兩位護法,娶劉家小姐嗎?”

“九兒要報答乞塵哥哥,只要你喜歡的,我都會設法幫你的。”

“那你打算怎麼幫我 ?”

“秘密!”

“...”

朱乞塵纔來鋪子裡的第一天,李掌櫃對他十分熱情,親自給他倒了自己自釀的桃花醉,又讓他吃了兩塊點心,氣色平和,看上去就是個慈祥和藹的老頭,親親切切的,讓人覺得舒服。

可第二日的時候,那李老頭就像是變了個人,命他掃地擦桌子,提水,喂牲口...竟是幹一些粗活重活累活,但就是不讓他碰店裡的生意,那些銅鈴鐺寧願掛着落灰,李老頭也不讓他以擦拭打掃的名義去碰,還不許有半點怨言,否則就不要他幹活了。動不動就又吼又叫的,讓人聽着好生煩悶。

可又能怎樣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況且他也不能自私到只爲自己,畢竟還有一個九兒要他養活,九兒是女兒身,本就和他不同,再怎麼說不能讓人家跟着自己受委屈。

時間就這樣一天天過去,說來也怪,當初在橫林裡硬扯着他要結拜的陳家公子陳禪如今竟不知去向了,再沒來找過他,就在朱乞塵都快要忘記還有這樣一號人物的時候,他就莫名其妙的出現了。

幫李老頭餵了牲口,把店裡打掃乾淨之後,朱乞塵總算能夠歇一歇了,就在路過橫跨在東巷和西巷中間的小溪流那裡,朱乞塵看到了陳禪的身影,他依然是一副氣定神閒的姿態,斜靠在溪邊一塊猩紅色的大石頭上面,顯得無比雍容,他的衣衫有一部分已經落入溪流之中,溼了大半,但他似乎毫不在意,看見朱乞塵來了,衝他招招手 ,示意他過去坐下。

朱乞塵猶豫兩下,還是過去他的身旁坐下,今日的陳禪好像心情沒那麼好,他手裡捧了一個白色玉瓷瓶子,形狀有些像葫蘆,但要比葫蘆細長很多,朱乞塵看他也不理會自己,就捧着那個白玉瓷瓶有一搭沒一搭的喝着。

他以爲那裡頭是酒,便勸道:“少喝點吧”

陳禪停下手裡的動作,端看向他,露出兩分不明的笑意:“知道這是什麼?”

“酒吧?”

陳禪搖搖頭,將那瓶子塞至他手中:“這是衍鬆碧,你小子今日有福了,來,喝兩口!”

朱乞塵湊近聞了聞,沒有酒味兒,倒有一股清冽甘醇的苦茶香,他擺擺手道:“若是酒,我倒能陪你喝兩口,這茶,我是生來就不喜歡的。你還是自己喝吧!”

陳禪沒想到這小子如此不識寶物,居然拒之千里,不禁冷笑兩聲:“看來你只能是個乞丐身了。還以爲能有多大出息,如此,倒像是我多慮了。”

原本朱乞塵還想問問他爲什麼心情不好,還想安慰兩句呢,沒想到這傢伙居然這樣瞧不起人,實在是...

他一把奪過陳禪手中的瓷瓶,咕咚咕咚就灌進肚中:“不就幾滴茶水,爺喝給你看,不教你笑話。”

喝完茶他抹了抹嘴邊的殘留的液體,又信誓旦旦道:“還有,我現在已經是李家鋪子的夥計了,自己掙錢自己花的主兒,不是什麼乞丐身。”

陳禪接過瓶子,發現裡面的茶水全給他喝了去,大覺可惜。只好扭頭定定的看着他,觀察着,想看看這凡夫俗子飲了此茶之後,能不能有什麼變化。

可他將朱乞塵的五臟六腑都細細查看了一遍,除了皮糙肉厚外,再無任何發現,心下思索:“這不應該啊!”

“你...感覺如何?”陳禪問。

“感覺啊...”

“感覺如何?”

“感覺...”朱乞塵見陳禪臉上大寫着着急二字,便故意拖着不肯告訴他。

陳禪有些急了:“到底如何?”

“感覺很苦...跟你那苦瓜臉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