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珠子暴發出的血光愈盛。整個像被浸在血水中,濃郁的殷紅氣流在內部流轉不息。
不知是不是錯覺,慕煙華總覺得那珠子似是長大了一圈兒,變得越發通透明淨。
血紅的霧氣逐漸夾帶上一抹金,映得慕煙華所在的空間一片金紅,顯出來一種煌煌大氣高高在上的尊貴。
好似君臨天下。
那玉盤氣息一窒,竟像是害怕了一般,紅光往裡內斂,微微向後退了退。
紅色珠子得勢不饒人,那玉盤退一分便進一分,步步緊逼,迫得玉盤連連後退,散發的紅光一陣不穩。
血紅霧氣盡數變爲金紅,輕輕鼓盪了一下,瞬間向着四周張開。仿若巨口張到最大,猛地朝前一撲,“啊嗚”一口將那玉盤整個吞下。
“咔嚓!”
清晰的碎裂聲傳來,慕煙華運足目力看去,隱約可見翻騰的金紅霧氣中,那粉色玉盤碎成無數塊,繼而被碾成粉末一點一點吞噬乾淨。
金紅霧氣再一流轉,倏然縮回紅色珠子內。
紅色珠子閃了閃,搖晃着顫了一顫,懸浮着飄回慕煙華身邊,停在眼前不動了。
慕煙華心中大奇,直覺這紅色珠子不會對她造成傷害,便試探性地伸出手。
掌心微熱,溫潤如玉,漸漸轉爲清涼。
到底是什麼東西?
慕煙華細細打量了一眼,發覺這珠子跟着以前有了些許不同。
那血紅好似要灼燒起來,紅得更加純粹,最裡面似乎透出隱隱的金,拉出極細極細的絲線,連接着那兩個黑色的小點。黑色小點似乎長大了一絲,不像原本那麼凝實厚重,呈現出一種半透明的質感。
早先瞧着是個死物,將那玉盤整個吞噬之後,彷彿喚醒了沉睡着的靈性,有了生命的搏動。
除此之外,再沒有什麼特別。
指腹緩緩摩挲而過,慕煙華將紅色珠子暫時收回芥子袋,轉向癱軟在地的柳逸。
乾瘦的身體蜷縮着躺在地上,衣袍裡像是撐了根竹篙空蕩蕩的,不知何時已氣絕而亡。
慕煙華上前兩步,確定他真個體內生機斷絕,而非以假死之法金蟬脫殼,便不再理。
一步跨出搖搖欲墜的屋子,慕煙華在院子中站定,目光掃視了一圈,雙掌抱拳團團作了個揖:“慕煙在此解決私人恩怨,倒不想驚擾了諸位。還望諸位行個方便,莫要插手,慕煙感激不盡!”
語聲淡淡,卻帶着隱隱的警告。
被這邊動靜吸引過來的衆人倏然安靜下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沒有人動作。
慕煙華抖了抖長劍,再次上前兩步:“但凡有尋我麻煩,爲柳逸等人報仇雪恨的,只管站出來,我都接了!”
又是一陣靜默。
終於有人越衆而出:“既是私人恩怨,想必閣下不會禍及旁人?”
慕煙華擡眼看了過去:“這是自然!”
那人拱了拱手:“閣下請便,打擾了。”
一言畢了,那人爽快地轉身,大步離開。
緊接着,人羣三三兩兩散了開來,漸漸遠離了這一片小院。
數息工夫之後,圍觀的衆人走了大半。剩餘的也都退出數十步。視線偶爾掃過來,只遠遠地觀望着,以示他們不會多管閒事。
慕煙華重新轉回屋裡,查看了一圈之後,從柳逸身上得到了一個芥子袋、一個乾坤鐲。
芥子袋是很簡單的黑色繡袋,裡面空間足有三丈方圓,比慕煙華所用的那個大了數倍有餘。袋中東西極多,除了一些換洗衣服,一堆子瓶瓶罐罐,大部分都是靈石。
乾坤鐲做成了藤蔓纏繞的樣式,通體爲清新的淺綠色,極爲小巧精緻。
回想先前柳逸師兄弟的對話,慕煙華心知這乾坤鐲多半是那女孩兒的,察覺到上面的精神印記還在,便沒有去強行破除。
芥子袋、乾坤鐲、須彌戒,這是修行界三種儲物工具,每一種又以空間大小分等級。
方圓七八丈的芥子袋已可算得上珍品,而最低級的乾坤鐲至少也有十丈方圓。
將芥子袋中無用之物清理乾淨,並着那乾坤鐲先行收起,慕煙華站在了另一間亮着燈的屋前,毫不猶豫地推門而入。
“誰!”
不大的屋子裡,一個趴靠在桌子上的女孩兒猛地擡起頭,一骨碌兒站起身來,眼睛瞪得圓溜溜的,直直看向門口。
這女孩兒身量不高,一襲湖綠色衣裙,墨黑長髮束成兩個小圓髻,以翠綠色絲帶分別固定在兩側,多出來的部分垂在肩頭。
膚白勝雪,瓊鼻挺翹,粉脣輕抿,果然生得極爲好看。
“你是何人?”女孩兒繃着臉,戒備地盯着慕煙華,再次開口詢問。
慕煙華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徐妙音?”
“你、你怎麼知道!”女孩兒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聲音拔高了三分,帶着隱隱的顫抖,“你到底是誰!”
真的是她!
神水宮的小公主,現任宮主徐素顏的獨生女兒。
上輩子的徐妙音便是這般,不知爲何一人離開了神水宮,被百花谷弟子擒住,帶回谷中獻給百花谷掌門。
待徐素顏尋着線索找到百花谷,徐妙音已是其中一具紅顏枯骨。
在整個東南域,百花谷只是不入流的邪門歪道,神水宮卻是能與太元宗相媲美的頂級宗派。結果不用說,徐素顏悲痛欲絕之下,一個人便將整個百花谷殺得乾乾淨淨。
這還不解恨。百花谷周邊的集鎮坊市,包括喬山坊市在內,徐素顏挨個到訪,一個不落全成了她泄憤的對象。
那是真正的血流成河。
此事鬧得極大。消息傳開,整個東南域都因此震了三震,黃沙城自然有所耳聞。
“接着。”慕煙華摸出那個乾坤鐲,拋給徐妙音,“且先隨我離開這裡。”
畢竟靠近百花谷,誰知道留得時間長了,會不會發生什麼意外。
徐妙音眸光一亮,將乾坤鐲抓在手裡,順勢套迴腕中,瞧着慕煙華,面上有點兒泛紅:“我、我走不了。”
慕煙華皺眉:“爲何走不了?”
“那人在我身上下了禁制,我現在手軟腳軟,根本走不遠。”
“禁制?”
慕煙華精神力往徐妙音身上一探,很快發現她丹田之內盤踞着一團桃粉色霧氣,全身真氣都受到了壓制。
這恐怕不是人爲的禁制,而是百花谷專用的迷煙。
早先那名執扇男子,扇出來粉色暖風便是類似的東西。慕煙華深知當中厲害,當初自然不可能輕易着了道。
摸出柳逸那個芥子袋,慕煙華在裡面扒拉了一會兒,取出一個巴掌大的圓肚玉瓶,拔開塞子湊到徐妙音鼻子下面。
“阿嚏!阿嚏!”徐妙音捂着口鼻,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什麼東西!”
慕煙華不答,將玉瓶收回芥子袋。
徐妙音輕咦了一聲,動了動手腳,一掌拍了出去。
“咔嚓!”
掌風捲起,木質的桌子瞬間四分五裂。
“我的修爲恢復了!”
慕煙華莞爾一笑:“走吧。”
徐妙音笑容滿面地點頭,率先邁出房門。
接下來的事情便簡單了,推開一間間緊閉的房門,一個個圓肚玉瓶砸在地上,乳白色的煙霧瀰漫開來,近三百名女子接連甦醒,恢復了行動能力。
“多謝公子救命之恩!”這鶯鶯燕燕,好不熱鬧。
“舉手之勞,不必客氣。”慕煙華擺了擺手,“你們有何打算?”
一個徐妙音便算了,這些人她能幫的已經幫了,接下來只能看她們自己的。
“這些姐妹們,大部分都是被那幾個惡人直接擄來,離着家中所在並不太遠。”那名修爲在練氣境第三重天,瞧着二十歲左右,容顏清冷的女子出聲道,“我們已決定結伴回家,不敢再勞煩道友。”
慕煙華輕輕頷首,將柳逸的芥子袋遞了過去:“莫要推辭。不過些許靈石,拿着路上花用。”
那女子沉默了片刻,接過芥子袋,忽而道:“道友盛情,小女子無以爲報。這一張錦帛,請道友定要收下,否則小女子心中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