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飛虹橋跨越整個幻夢仙河,長得猶如一個夢。
何易踱着步子,緩緩走着。
靈虛始祖,是他迄今爲止見過最深不可測的人,哪怕是千瑤和雲倌,也遠遠比不上他。如果說來自仙界的千瑤是一片海,那他就是無盡星空。和他呆得越久,對於他的瞭解,反而就越少。別人在研究法術功法的時候,他已自悟了七步登仙術。別人還在爲通天之橋而苦惱的時候,他卻已經開始探索宇宙奧秘。他就像靈虛天境那座山,接天連地,別人遠遠看着便感覺高不可攀,一旦靠近,更是有千萬鈞重量壓在心口,讓人惴惴不安。
仙河的清風吹來一片水霧,讓周圍的幻境變得猶若他的心情,充滿了迷惑。許多問題充斥在心間,他想去探索,卻完全沒有那個能力。想了一會兒,他便放棄了。
當務之急,還是努力提高自己的修爲,和參悟七步登仙術。
比起探索天演策和仙界的奧秘,他更在意自己能否在五百年後找到雲綽,並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她。
五百年,看似漫長,在中國歷史上算得上兩個朝代了。可是在這修真世界,五百年不過是彈指一瞬。僅僅元嬰修士便有八個甲子的壽元,而化神仙人更是可活千年。大部分的修仙者,在五百歲的時候,都是化神修爲,只有少部分成爲萬象仙人,至於成爲天仙的,普天之下也就那麼幾個而已。
洞玄期的肉身強度,已經足夠在虛空漫遊,這是前往各世界的前提條件。他還有五百年。五百年後,只要運氣不太差,成爲知微修士還是不難的。畢竟苦修的瓶頸不像其他修仙者那麼難以逾越,他所需要的,只是一個梭羅果。
梭羅果,常樂說曾經在仲古城聽聞一個金雕大妖提起過。有機會,就去仲古城看看。
眼下他雖已洞玄,但傍身的本領其實不多。在金色結界內,只是把破虛三式修煉到了第二式“破山”,第三式至今也才摸到一點門道而已。如今暫時沒有去處,不如就去羅經殿挑選一些拳法刀法練練,一邊提升實力,一邊感悟七步登仙術。
對了,還有天演策。
在空明期的時候他就能夠隱約感覺到一些東西,如今修爲再進一步,也許可以開始修煉它了。
對於未知的中央之王煉體功法,他還是很有興趣的。達到洞玄修爲,本來也應該是開開心心,只是,唉……
嘆息一聲,他舉目看向浩渺仙河。
那一個個島嶼就像水面的浮萍,浮萍上生活着蜉蝣一樣的人。
如果沒有遇見千瑤,他大概還是幻夢仙河上的一位築基修士,運氣好點的話,可能剛剛結丹。不過以他的天資,結丹也到盡頭了。
命運的改變,讓他開始與衆不同。宗門的戒律本就鬆散,如今的他,更是如同靈虛的一個過客。甚至於,他還不瞭解靈虛的等級體系,只知道有六代弟子,有掌門,有始祖。
現在,他該去哪兒?
沒有住處,沒有屬於自己的山頭,取了羅經殿的功法之後,要去哪裡落腳?
他想起了蛇盤山,和蛇盤山的金蛇七子。
腳下一動,他凌空飄起,往南邊飛去。
路上偶爾遇到一些御劍飛過的靈虛弟子,見到他無依無靠飛在空中,一個個都是露出敬佩和羨慕的神色,遠
遠的行了起後生禮。
何易心中滋味有些複雜。天資低下的他,居然在十年不到的時間,就達到了洞玄期。這難度,甚至比化丹成嬰更難。一切,都是金色結界的功勞。
金色結界……
除了苦笑,還是苦笑。
昆星島,距離虹橋有點遠,他飛了好一會兒才抵達。蛇盤山遙遙在望,羅經殿卻更近些,他斜斜飛落,去了羅經殿。
洞玄修爲,已能登上二樓。打發走搭訕的弟子,他面無表情,徑直走向樓梯。
二樓比一樓小了許多,但佈局依然相同。何易花了一整天的時間,看遍了八個卦位,最後選了部名爲《風火刀帆》的刀法。
風火刀帆在武技中算是上乘,刀法共有七招,糅合了風火的特性,施展起來氣勢洶洶,殺傷力也是十分驚人。比起破虛三式,這風火刀帆是具體的招式,而不只是用勁的技巧,學習的難度反而低了許多。
記下刀法,其餘武技雖然也有不錯的,但卻無一套是渾然精品,他隨意取了幾招,棄掉了其餘部分。
離開羅經殿,他徑直去了蛇盤山。九年不見,不知道當年的金蛇七子現在是幾個人,實力又有多少變化。
蛇盤山的道路還是那樣蜿蜒盤旋,幾乎沒有半點改變。何易飛得很高,俯瞰下去那山體就像一個大螺,山頂上錯落着幾間木屋,細數一下,剛好是七間。九年了,他們還是七個人。
飛落山頭,他沒有隱藏行跡,也沒有刻意放出氣勢,但還是有人發現了他。
老大金環蛇王衝第一個推開屋門,衝他打招呼。
“這位師兄,不知來我蛇盤山有何貴幹?”他客氣說道。
師兄?
看來自己變化頗大,大部分人都已忘掉他了。
何易心中苦澀。這變化的過程,是他最美好,也是最痛心的經歷。
王衝的話一發出,其餘房門也一一打開,一個個走了過來。他掃視了一眼,發現原來的老三高勇不見了,但是多了個十五六歲的小丫頭。
李慕變了很多,氣質沉穩,眼神銳利,似乎經歷過不少的打磨。餘秀兒變化不大,還是一副俏麗的女俠模樣,歲月並未在她身上留下痕跡,但氣質似乎也陰鬱了些。兩人的氣息都比以前強了很多,估摸着有金丹初期或者金丹中期的修爲。唐禹舟的睿智更深一分,陳樂的冷靜已經變成冷峻。蘇明若應該成了元嬰真人,氣息強大,外表也是不變,但眼神中似乎多了些戒備。真正完全不變的,似乎只有王衝一個,九年時間,他跟當年分別之時一模一樣。
“你們,不認得我?”何易低聲問道。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不會大聲說話了。否則剛纔在天上,應該大喊一句:李慕,餘秀兒,我何易又回來了!
聽他發問,衆人目光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餘秀兒第一個反應過來,驚訝道:“你是何易?”
他點了下頭,回道:“一別九年,難得你還記得。”
“我記得你的烤肉。”她微微一笑。
這個回答,讓何易心中一顫。曾幾何時,他也曾因餘秀兒踏月而行的姿態而怦然心動過。只是如今,卻成了心死之人。
想起他這個人,再看看他的氣質變化,蘇明若不由問了句:“
你的實力好像提高得很快,這些年經歷了什麼?整個人都變了。”
“說來話長。”他嘆了一聲,沒有提起自己的事,而是問道:“你們的大個子老三呢?”
那個大嗓門的大蟒蛇,他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老三……”蘇明若皺了眉,眼中哀色一閃而過。
難道……
“三哥爲我死了。”李慕回了他的話,語氣很平靜。
四年前,剛剛結丹的李慕吵着要出去歷練,拗不過他的頑皮性子,最後餘秀兒跟高勇與他一道出了靈虛。
那時候高勇已經是元嬰初期的修爲,行走世間也稱得上一個高手。三人從西北方的靈虛一直往東北方的仲古城闖蕩,一路上殺了許多作亂的沿海水妖,救下不少的黎民百姓。但是他們還未到仲古城,半路上卻遇到了水妖中的頭領,一隻元嬰巔峰的大妖。爲了救回被大妖攝住的李慕,高勇被一口咬去半截身子。他以殘餘力量拖住了大妖,爲餘秀兒和李慕爭取到逃離的時間,最終落得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那豪邁又護短的大個子,就這麼消逝在世間了。
“節哀。”他低聲說着,既是對他們說,也是對自己。
“嗨,別提這傷心事了。何易,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們的八妹劉瑗,剛來這裡兩個月,跟你當年遇見小七的時候差不多。”蘇明若擠出個笑容,引開了話題。她拉過那穿着水藍色衣裳的小姑娘,給何易介紹道。
“何易叔叔。”小丫頭看上去聰明伶俐,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分外討人喜歡。只是這一張嘴,就讓何易心中發苦了。
他知道自己最近氣質消沉,會顯老一些,而且因爲修煉毗盧經的緣故也消瘦了很多,加上皮膚也偏黑,看上去的確跟個農莊裡的漢子有些近似。但是第一次被人叫叔叔,還是不由得有些苦澀,暗歎一句歲月不饒人。
是啊,歲月不饒人。
便是有無窮生命,可經歷過幾度生死別離,看過了幾場煙塵消逝,人還是會老的。
他自問做不到像上玄道尊那樣超凡脫俗,因爲兩人之間的境界差距太大太大了。
不得不服老。他竟想起了這句老話。
勉強微笑一下,從須彌戒中取出一瓶常樂送的上品丹藥遞到劉瑗的手中,說道:“真乖,比你七哥好多了。”
一旁的李慕聞言苦笑一聲,說道:“何易,你現在應該跟我二姐差不多的修爲了吧?”
何易點點頭。蘇明若元嬰初期,他洞玄初期,確實是一樣。
不過他這個洞玄初期,在造化靈泉改造過的身體素質下,可比洞玄巔峰的苦修還要耐打。
“我要是有你的修爲,三哥就不會……”
苦笑,苦笑。
何易又何嘗不是苦笑?
他只能回一句:“我要是早點擁有這份修爲,也不會變成這樣了。”
如果沒有出事,他現在還是個每天樂呵呵的少年。可這一轉眼,似乎就從少年跨越了青年,直接成爲大叔了。
“你到底經歷了什麼?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不開心的事?”餘秀兒忍不住問道。
“不提了。”他搖頭撇開話題,說道:“我現在無處落腳,你們這裡,可否容我暫住一些時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