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致遠神色平靜,稍微沉默了片刻,纔開口道,“若說我不想當世子,那是假話,我想我說了您也未必會信,但決定權在您手裡頭,身爲兒子,無權干涉您。”
這話回答的滴水不漏,即表明了自己的心思又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薛宇揚眉輕笑,“你倒是回答的老實。”手指又彈了彈衣襟,慢聲道,“哎……我歲數也大了,你們也都長大了,過些日子,我確實該把世子一事給定下來了。”又問,“那周夫人那邊呢?你想不想進宮看看她?”
薛致遠搖搖頭,“您方纔也說了,最近姨母很得寵,若我進宮去看她,姑母會怎麼想?我還是不去了吧……”
“我不想讓姑母生氣。”薛致遠一臉真誠。
薛宇從他的表情裡完全看不出任何端倪。
越是這樣,就越是讓薛宇覺得心慌。
他從未有過這種心慌的感覺,這是頭一次。
薛致遠面上還是靜靜的,同他說着校場裡的事情,薛宇卻什麼都沒聽進去。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他才微微回神,對薛致遠說,“三日後我將帶兵去把邱廣將軍換回來,邱廣將軍的母親病重,皇上體恤,要他回京探病,暫由我代職,這一去,只怕最少也要一個月,這一月裡,府裡大小事情都由你暫代我處理吧。”
薛致遠其實早就想到了皇上會讓薛宇出兵代替邱廣回來,對此他並不驚訝。
邱廣與大皇子蘇皇后私下裡聯手的事情,他早在兩個月前就派人去查了,他在三年前就悄悄往各軍隊裡安排了自己的人,而邱廣對此卻一無所知。
他的人查探到邱廣一直在私底下悄悄招兵買馬,並且將這些私招來的兵士們養在各個寺廟裡,以此來掩人耳目。
就在半個月前,他的人又在半路里截下了一封密函。
那密函是大皇子寫給邱廣的,被他的人半路里攔截後,他便派人悄悄送去了杜府,杜老一直都是四皇子派系的忠實擁護者,大皇子和四皇子鬥了這麼多年的,他無時無刻都在想着能把大皇子一擊打到在地上,踩的他永世不得翻身才好。
這樣不費吹灰之力便得了大皇子和邱廣合謀的密函,杜老怎能不高興,自然第一時間將密函送去了宮裡,悄悄給了皇帝。
皇帝看過後大驚,這纔開始命人去查大皇子,蘇皇后和邱廣之間的事情,一查才知道他們三個已經在合謀造反。
包括燕京城城外的寺廟裡,都藏着邱廣的私兵。
這讓皇帝如何安寢?
如此,才做了安排讓薛宇帶兵去把邱廣給換回來……
這些事情,薛致遠其實早就已經想到了,因爲一開始就是他籌謀的,這結果,也只是在掌握中而已。
但薛宇面前,他還要裝出一副驚訝的樣子,皺眉問,“您要去替邱廣將軍回來?邱將軍那邊匈奴自來猖獗,您又不熟悉地勢……”
“這倒沒事……”薛宇擺了擺手,他到底久經沙場,就去戰場這件事情來講,他是不怕的,“皇上命我三日後出發,你和言丫頭的婚事……傍晚我再去一趟藺家吧。”
薛宇還沒去藺家,藺氏就回來了。
這是藺氏在藺府住的最久的一次,久到府裡的丫鬟婆子都開始在底下竊竊私語。
“夫人是不是和侯爺吵架了?”
“不是吧?怎麼都沒聽說呢?”
“一定是因爲大公子的婚事吧?聽說藺家拒絕了這門婚事,哎,也不知道藺家怎麼想的,咱們家大公子哪一點不好了?要知道,燕京城裡多少女子想要嫁給他而不得呢……”
“說的是,藺家真是不知珍惜……”
“兩家聯姻不成,最難做人的肯定是咱們夫人,大約夫人覺得沒臉面對侯爺吧,纔會在孃家住下……”
這些人都以爲,是因爲穆言和薛致遠的婚事沒成,讓藺氏覺得難堪,無顏回來……
藺氏的回來,在府裡造成了不小的轟動,有高興的,也有想偷偷看戲的,也有心疼藺氏的,畢竟夾在中間不好做人。
藺氏徑直去了薛宇的書房找薛宇。
薛宇這些天也很矛盾,到底要不要去把藺氏接回來,他知道,藺氏在心裡頭肯定對他有意見,肯定在怪他私底下查穆言身世的事情。
他是不想傷害藺氏的,畢竟,他曾那麼不顧一切的喜歡過她,愛過她,但現在局勢吃驚,他不得不做出這樣的選擇。
藺氏支開了跟着她的人,也支開了書房裡伺候薛宇的人,她就站在薛宇的對面,面容看上去有些憔悴,雙眉緊緊蹙着,窗外一抹夕陽打在她的身上,讓她整個人看上去十分柔弱,惹人憐惜。
薛宇就坐在書案邊,他望着她,嘴角的肌肉扯動了一下,他是想站起來將她擁入懷裡的,他是想告訴她,這些天她不回來,他很想她的,但……
薛宇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有些話哽在喉頭硬是說不出口。
藺氏死死盯着薛宇,一雙手絞在一起,她眼底有些赤紅,情緒也很激動,問薛宇,“告訴我,你爲什麼要這麼做?你明明說過的,你不在乎,不是嗎?”
薛宇嘴脣翕合,雙眉緊緊皺着,好半天,他才說了一句,“阿荷,你瘦了。”
她是清瘦了很多,臉頰都有些凹陷,這些天肯定沒好好吃飯吧。
藺氏眼淚忍不住滾落下來。
這麼多年來,薛宇確實待她很好很好,可她卻總是覺得煎熬,尤其是現在,無比的煎熬。
“告訴我,爲什麼要去查言兒的身世,爲什麼?”
藺氏聲音嘶啞而疲憊。
薛宇呼一口氣,緩緩閉上了眼睛,隔了好半天才睜開眼睛道,“阿荷,從咱們成親的時候我就說過的,我不在乎,我什麼都不在乎的,包括你有女兒的事實,我也能接受,我若不能接受,我又何必把自己的兒子搭進去?我就是想着,你一定也想讓自己的女兒生活在你的身邊,不是嗎?所以我才讓致遠把她娶進門,這樣,你就能每天都看到她了……”
“不,不是這樣的。”藺氏流着淚拼命搖頭,“你只想利用言兒來逼迫我的父親,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