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沐渢的師父所言非虛,斷魂指確實即可斷人筋骨,也可接人筋骨。再加上寒沐渢掌中丹心玉露的作用,那怪人竟然真的可以活動!只不過年歲已久,他習慣了每天匍匐在大梁上,倒不適應走路了。
他每走一步,神情就痛苦一分。雖然他竭力隱忍,但還是被寒沐渢察覺。
寒沐渢將他扶到地上坐下,自己坐在他的身後說道:“前輩,你內傷淤積,必須儘快療傷。否則就算接上筋骨,恐怕也……”
怪人卻大笑道:“恐怕也會命不久矣,對不對?寒掌門,你不知道此刻我有多高興!能夠重回地面,能夠看着恩公的孩子這般出色,就算叫我現在去死,我也會含笑九泉!”
寒沐渢道:“前輩不必介懷,我只是略盡所能罷了。”
說着,他啓運心法,爲他療傷。
真氣隱隱,浩氣凜凜,寒沐渢傾盡全力,卻忽然感到真氣翻涌,內傷暗襲。
他心中明白是由於對方血液裡的毒性所致,很難繼續,否則必會自損。可是他卻並未就此停手,繼續運功。
體內的真氣翻涌的厲害,他幾乎承受不住。就在這時,他忽然感到一雙柔軟的手掌貼在自己的背上,而那至純的真氣也從那手掌中緩緩滲入,全部傳給了他,然後再由他傳給了那怪人。
他心中明白是雲清音,不由得大吃一驚。雲清音剛剛被他用玉露所救,雖然毒性仍未解開,但是也能勉強醒來。而如今她竟然將自己的真氣傳給他——只爲了救助那個傷她的怪人!
他想要避開,不想讓她再次受到損耗,可是卻毫無辦法。再加上此時正是關鍵時刻,他也不敢輕舉妄動,因此只好沉靜順之。
待時機已到,他收起了雙掌,而身後的雲清音也隨之收起。
他慌忙回過身,卻見她對他露出一個清柔的笑容,可是那笑容卻是如此慘淡!
她艱難地說道:“但願……我不再欠你那麼多……”
說完,她就沉沉地朝後倒去。
見狀,寒沐渢慌忙抱住她,憂切喚道:“雲姑娘!”
那怪人沒料到雲清音竟然會出手相助,然而卻也並無太多波瀾,他冷哼一聲:“用不着她假仁假義!她娘犯下的罪孽,無論做什麼都還不清!”
寒沐渢神色憂急說道:“前輩,我要帶她去療傷!”
怪人冷笑道:“我說過多少次,這毒奇劇無比,她只有死路一條!況且她剛剛損耗太多真氣,更是自尋死路!”
那語氣如此冷蔑仇恨,彷彿剛剛雲清音不是在爲他損耗一樣!
寒沐渢知道他對雲巫母女恨之入骨,多說無益,他抱着雲清音朝外面衝去。
外面已是曙光微露,卻籠罩的這片廢墟更加灰敗。
怪人從地上爬起來,跟在他的身後,搖搖晃晃,艱難前行。
寒沐渢無意回頭,見他大汗淋漓,心中不忍,對他說道:“前輩,你剛剛恢復,還是找個地方好好休養,不要太過辛勞。”
怪人堅持說道:“你們父子的大恩,我拼了命也要報答!更何況這點痛,比起當年,又算什麼!能夠走路,我真的很高興,非得把這江湖走破才行!”
寒沐渢勸道:“我和父親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前輩不必介懷。”
怪人道:“我知道你們俠義心懷,不望回報。可是滴水之恩尚且涌泉相報,更何況是再生之德!不讓我報答你們,我實在是難以心安,還不如死了乾淨!除非——”怪人忽然悲愴無比地說道,“除非是你嫌我礙眼,又怕我連累你的名聲,所以才——”
寒沐渢忙道:“前輩誤會了,我絕無此意!”
怪人這才釋懷笑道:“那就讓我跟着你,報答你的恩德!你放心,我不會拖累你!”
寒沐渢道:“那就有勞前輩,只不過請前輩萬勿誤會!”
怪人大笑道:“太好了!太好了!沒想到我這個廢物居然還能報答大恩!”
寒沐渢無奈說道:“前輩請別這麼說。”
怪人笑道:“以後你也別叫我前輩了,我這個怪物,擔當不起!”
寒沐渢道:“請教高名。”
怪人神色淒涼地說道:“過去的我已經死在那場叛亂中,不提也罷!既然我全身是毒,你就叫我百毒怪物吧!”
寒沐渢道:“晚輩豈可如此失禮!”
怪人道:“你們江湖的那些規矩我也不懂,順口就好!就這樣吧!別多說了,再耽擱她的屍體就——”
寒沐渢打斷他說道:“雲姑娘是我的朋友,請前輩以後不要再傷害她!”
怪人神色一變:“朋友?你竟然——”
寒沐渢神色堅凜地說道:“前輩請勿多勸,我自有分寸。”
怪人淒厲笑道:“好!好!真是好的很!既然你是我的恩人,而她是我的仇人,有恩必報,有仇也不可輕饒!我就讓一步——從此以後,我不傷她性命——但是不代表我不害她!”
寒沐渢搖了搖頭,自知多說無益,於是不再強求。只是心裡暗暗決定,必定會護她周全,絕不會讓她受到傷害!
寒沐渢在附近小鎮上僱了一輛馬車,本想請那馬伕趕車,那怪人卻爬上駿馬說道:“讓我來!”
寒沐渢道:“前輩你舊傷未愈,怎能——”
怪人道:“這個世界上除了我自己,我誰也不信!保不準這人是什麼大奸大惡之徒!”
那馬伕平白受了冤枉,連連搖手說道:“不是!我一向都是忠厚老實,他們都這麼說!”
怪人冷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你這張老實的麪皮下藏着什麼歹毒心思!當年楚……”頓了頓,終究打住。
寒沐渢知道他深受當年宮廷叛亂的創傷,如今怪戾心性,也無法可說。況且他所說的也並非毫無道理,江湖中的明爭暗鬥,實在讓人防不勝防。
無可奈何,他也只好任由怪人爲他們趕車。怪人卻半點也不覺得委屈,倒是高興的很。
寒沐渢坐在馬車裡,懷裡護着雲清音。只見她仍然是神志不清,懷裡卻仍然緊緊地攥着那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