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霓風花,翩翩飄落。奇境似幻,今夕何夕。那熾烈的靈霞在天邊漫展逶迤,綺麗如繡。這百色的花叢在清風中搖曳,幽香綽約。
然而,一道山澗兀自橫在面前,生生地隔絕了這樣的絕色美景,幽深險峻,千鳥飛絕。
雲巫看了一眼對面,並沒有看到自己的女兒,卻只聽到唸書的聲音:“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人之有所不得與,皆物之情也。彼特以天爲父,而身猶愛之,而況其卓乎!人特以有君爲愈乎己,而身猶死之,而況其真乎!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以溼,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與其譽堯而非桀也,不如兩忘而化其道。夫大塊載我以形,勞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
清柔的聲音似乎從雲中飄來,在那風中盈盈散開,讓人聞之而心和,除了遙遙守望傾聽,不願相擾。
然而云巫不是別人,她是邪教教主。冷酷狠戾,唯我獨尊,對任何人都似乎毫無情義。對於這些似是而非的醒世之言,她自然沒有耐心聽下去。蓮足在地上輕輕一點,電閃之間就飛到了山澗對面。
到得那花叢之中,果然看見一個女子倚在花樹下看書。
墨發如織,雲鬘飄美。容色似畫,鉛華弗加。綽綽其姿,皎皎其華。眉眼間三分桀驁,七分溫柔。清美絕世,靜婉脫塵。
這風華絕色的女子,正是雲巫之女雲清音。
此時她只是凝神看書,並沒有察覺到有人接近。不過雲巫輕功詭譎,即使是聚神去聽,也未必聽得到動靜。
“清音!”雲巫聲色俱厲地喝道,“你又在讀什麼雜書!”
雲清音這才知道母親已到近旁,心頭一跳,卻也不至於太過慌張。想起剛剛侍婢萋染無意說到母親又開殺戒,於是決定避過老莊,另起話題。定了定心神,她開口說道:“娘,這些佛經智慧高深,可不是什麼雜書。佛家有語,衆生平等,切不可妄動殺念。人生八苦,生老病死……”
雲巫怒不可遏地打斷她:“清音!你這是在教訓孃親嗎!”
雲清音如實答道:“女兒豈敢,只是聽聞時常有教衆不幸慘死,女兒心中惻然。”
“聽聞?”雲巫冷冷問道,“是哪個不要命的奴才告訴你的!”
雲清音心中一沉,慌忙掩飾道:“是女兒自作聰明,胡亂猜測的。”
雲巫冷哼道:“你可以自作聰明,但是倘若讓我查到是別人搬弄是非,我絕對讓她死得比任何人都慘!”
雲清音心中不甘,卻也無可奈何,只好默然不語。
雲巫怒言道:“我叫你修習我們雲巫教的不傳法門《雲巫心經》,你倒天天研習什麼佛經!你真是越來越不聽話了!”
雲清音答道:“娘,古人有云,‘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說的是修爲高深的人能夠達到忘我的境界,超脫物外。而‘神人’——”
雲巫打斷她,極爲不屑地說道:“這麼淺顯的道理,也好拿出來著書立說?‘神人無功’,說的當然就是武功修煉到出神入化的境界,那時候就不需要倚仗外功,自然天下無敵!”
聽到母親如此曲解,雲清音有些想笑,卻到底忍住。不願與母親再起爭執,她笑着說道:“孃親的解說,真是妙極!”
雲巫這才微微解頤,緩下語氣說道:“清音,娘最近一直忙於教中事務,半個月都沒有過來看你了,一切可還好?”
雲清音笑道:“有勞孃親掛心,女兒在這‘清音閣’,逍遙自在,一切安好。”
雲巫說道:“你在這‘清音閣’,當然一切安好。可知江湖險惡,雖然娘從小就將你保護在這魔教重地,但是遲早有一天,你要獨自面對人世間的一切!只可惜娘曾經對人發過毒誓,絕不教你武功,保你不沾血腥。否則的話,你現在也定是江湖中一名高手!”
雲清音笑道:“我喜歡這樣寧靜無爭的日子,不學武功也算是幸事一樁。”說完又好奇問道,“是什麼人竟然敢逼迫孃親立下毒誓?”
聽到這個問題,雲巫眼中竟然流露出些許惆悵之色,然而也只是轉瞬而已。她定了定神,轉口說道:“清音,你修習《雲巫心經》已經十多年,孃親不相信你毫無所成,且讓孃親試你一試!”
雲清音忙道:“娘,女兒慚愧,對《雲巫心經》真的毫無所成……”
“這麼說來,這十幾年你竟然是荒廢了!”雲巫大怒道,“如此說來,我非得罰你不可了!”
話音未落,雲巫後飛數丈,驀地伸出右手,輕輕往雲清音方向拂去。雲清音本來跟她相隔不遠,忽見掌風襲來,慌忙往後掠去。見她身姿穩捷,雲巫心中一喜,心想原來清音剛剛那句話只是自謙,倒可以用來迷惑敵人,令其減輕戒備。
還未喜上眉梢,卻看到雲清音朝那花叢中跌去,步履不穩。
雲巫本以爲這是她的誘敵之術,然而看那神情也着實不像。眼看着她就要跌倒在花叢中,她這才明白女兒是真的學無所成。再次勃然大怒,轉過身不再看她。
就在雲清音將要跌倒的瞬間,一道綠色身影迅速閃過,扶住了她。
這個身着綠衣的秀麗女子,就是雲清音的侍婢萋染。兩人從小爲伴,情同姐妹。
萋染雖然心憂清音,卻也不敢多言,跪倒在地,恭順說道:“教主,請恕奴婢失禮!”
“失禮?”雲巫冷怒道,“你以爲僅僅是失禮嗎!”
萋染顫抖說道:“教主請饒命!”
雲巫驀地轉過身來,怒視着雲清音道:“連你身邊的丫鬟都比你武功高強!剛剛我只是虛晃一招,甚至連一個指頭都沒用上!沒想到你竟然如此不濟!倘若剛纔對你發招的不是你的母親,而是這奴才,甚至是江湖中的其他歹人,你現在還有命嗎!”
萋染雖然膽寒,卻鼓足勇氣說道:“教主,奴婢對小姐忠心不二,生死相隨,又怎麼會起歹念!”
“本教主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