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秋夢無痕。雲清音正在安睡之際,忽然聽到外面一陣喧鬧。她慌忙披衣下牀,準備出去查探。
剛打開房門,就看到面具男人站在門外。雲清音還未緩過神來,右手就被他一把拉起,朝外奔去。
她迷茫不解,不知道究竟發生何事。
然而當她看到樓下的雲巫教教衆時,就立刻明白過來。原來是自己的屬下前來尋找自己,而那些正道之人自然又在對她們大興討伐。一場血雨腥風,在所難免。
雲清音掙扎着說道:“放開我!我不能丟下我的教衆!”
男人心中無奈說道,我又豈能丟下我的同道!只是事已至此,難以收場。若你我此刻現身,局面將會更加混亂!
爲了顧全大局,他也只能帶她離開。見她兀自掙扎,他忽然伸出手,點住了她的穴道。
她在他懷中昏睡過去,他攬着她,從衆人眼前飛身而過。衆人只看到一雙人影瞬間閃過,卻並未看出是誰。只因那速度實在太快,快的讓人根本就來不及反應。然而就算他們並未認出是誰,也都覺得頗爲蹊蹺,於是停止惡鬥,追了出去。
面具男人抱着雲清音,飛到了小樹林之中。
見雲清音臉色蒼白,他知道她舊傷未愈,根本就不能承受這樣迅疾的速度。於是他落在一棵大樹上,抱着她坐在了枝葉之間。
他給她解開穴道後,她這才悠悠轉醒。她掙扎着說道:“我要回去!”
他搖了搖頭,心中苦笑道,何必等你回去,他們自己都已經追過來了。
果然聽到由遠及近的腳步聲,雲清音自知教衆追來——當然,自己的仇人也就追來了。
別說她如今重傷未愈,就算她身體安好時,也根本就不可能全身而退。孰輕孰重,她自然心知肚明。如今之計,只有先留住自己的性命,才能找到出路。況且她也明白,此時出現,後果將會更加惡劣。
考慮到這其中的種種利害,她終於安靜下來,無奈地看着那些人經過大樹,漸漸遠去。
面具男人這才鬆開手,仍然是一言不發。
雲清音再次問道:“你究竟是誰?”
男人仍然沒有回答,只是遙望着那璀璨星河,心神飄渺。
雲清音也擡起頭朝星空望去,卻忽然憂傷說道:“以前在清音閣,我和萋染也是這般……看着星星,講着書經……可是後來萋染卻在我的面前慘死……我身爲她的姐妹,竟然不知道仇人是誰,更不知道該不該報仇!我知道大仇不共戴天,身爲親人朋友,自然應該不惜一切地報仇。可是我向來喜歡寧靜無爭的生活,我不想也被捲入無盡的紛爭之中。其實想想……就算報了仇又有什麼意思呢……死去的人永遠都不可能再活過來,而被你殺死的仇人……他的親人朋友……也會痛苦悲傷……也會再來報仇……冤冤相報,永遠都沒有盡頭……”
聽她如此說,男人心中苦澀說道,天命難違,身不由己。誰又願意被捲入紛爭之中?只是人世間的種種仇怨,逃到哪裡都無法擺脫。
雲清音看着那彎月發呆,失神說道:“清音閣真的很美很寧靜,那裡種滿了各色花草,不論春夏秋冬,都會有百花綻放,在清風中飄散清香,整座雲巫峰都浸在那花香之中。只可惜……”她輕輕嘆息道,“我在古書上看到一種叫做‘離葉蘭”的奇花,分外美麗。更爲特別的不是它的花朵,而是它的葉子。那葉子本就好看至極,再加上馥香清雅,更是惹人喜愛。奇花配異草,真是造物絕妙。花不離葉,葉不離花,也是一個很美的寓意。傳說若誰能得到那花朵,而另一人得到那葉子,兩人就會相親相愛,永不分離。”說到這裡,她的臉上滿是神往之色,卻忽然輕嘆道,“只可惜……我嚐盡各種方法,卻始終無法種出一株……”
男人安靜地聽着,似乎看到了那美麗的花葉,在清風中搖曳生香。
雲清音輕輕摩挲着懷中玉簫,悒悒說道:“從小到大,都是孃親在保護我,從未讓我受到任何傷害。因爲有她在,清音閣纔會那般靜美。只是忽然那一切都變了……孃親不得已退位,而我也不得已接任……如今她下落不明,不知道究竟如何了……”
男人看了一眼她手中玉簫,對她點點頭,似乎是在示意什麼。雲清音猜出他的意思,搖頭道:“我雖然也看過很多聲樂之書,但是卻從未……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會不會……”
男人期許地看着她,寒眸中似有月明清暉微泛。
雲清音心想,自己雖然從未吹奏過,但是多少也看過樂譜,未必就是一竅不通。這是孃親的心意,雖然只是教她用來防身,但是又豈能焚琴煮鶴?若是一直只將它當作防身之物,豈不大煞風景!
此刻風清月明,如斯詩情畫意,讓人心中也不由得泛起別樣柔情。終於她將玉簫橫在脣邊,輕輕吹奏起來。只是調不成調,歌不成歌。她有些懊喪,正準備就此停住,卻見那男人伸出手來,清奇手指按動着那些音孔,竟然調出絕美之曲!
雲清音對他輕柔一笑,他目光沉靜地看着她,看着那皎潔月光在她眸中傾盡風華。
簫音渺渺,心事遙遙,這一刻忘盡前塵,棄掉紛擾,只有繾綣風花。
玉音落,秋夢驚,兩人卻許久都不能從那清渺的簫聲中清醒過來。
男人放開手,仍然是沒有言語。天地間忽然如此寧謐,只剩下清風拂落的孤寂。
雲清音心中忽生悵惘,倚在枝葉間,不再言語。
漸漸地墮入那旖旎清夢,脣角也不由得露出一個淺笑。
面具男人安靜地看着她,看着清風拂過她的髮梢,也拂過她脣邊清淺的笑意。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卻在觸及她髮梢的瞬間停住。心中苦笑一聲,偏過身去,倚在那裡淺睡過去。
只是身邊佳人如夢,他又怎能安然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