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蕭華舉步欲行,那書生張張嘴,似乎想說些感謝的話,可看着蕭華風輕雲淡的樣子,終究也沒說出來。可是,就在蕭華剛剛走了兩步,就聽得背後,那四個壯漢中的一個急忙湊到那書生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公子,你我今日怕是不容易進城了,公子所約的人……還在城裡等着呢?我等自然可以去的,可這不是讓人不高興麼?公子不如請這位公子帶着公子進城……”
那壯漢的“請”字說的甚重,蕭華聽得眉頭一皺。不過蕭華就當沒聽到,將手中的書卷舉起搖頭晃腦的讀着:“子曰,‘舜其大孝也與!德爲聖人,尊爲天子,富有四海之內。宗廟饗之,子孫保之。’故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祿,必得其名,必得其壽。故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篤焉。故栽者培之,傾者覆之。詩曰,‘嘉樂君子,憲憲令德,宜民宜人。受祿於天。保佑命之,自天申之。’故大德者必受命……”
蕭華不過是剛剛走得數丈,那書生臉上雖然帶着不樂意,可還是急忙追了上來,高聲道:“公子留步,公子真是好興致啊,到了郊遊之時還在誦讀《中庸》,着實讓小生敬佩!只不過……公子對這幾句可有什麼心得?小生當日誦讀之時倒有一些想法,不知道可否跟公子交流一下?”
“哦?是麼?公子居然還有高見?”蕭華站定,回過頭來,似笑非笑的問道,“那學生問問公子,這句‘故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祿,必得其名,必得其壽。故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篤焉。故栽者培之,傾者覆之。’還有什麼別的意思麼?”
那書生見到蕭華上鉤。笑着說道:“這句話的意思倒沒什麼,不過就是說有大德之人,人之在世必得到他應該得到的位置……”
聽得書生說完,蕭華笑道:“確實,有大德者應該如此,可若是無德者。如《喻世明言》卷二十七中所言,必是要有惡報吧?”
“《喻世明言》卷二十七?”書生一愣,顯然沒明白,過得片刻,好似想到了什麼,臉上有些發白。咬着嘴脣拱手道,“小生受教了,公子剛剛能施以援手已經讓小生感激不盡,小生不敢多求。”
“嗯,知錯就改善莫大焉!”蕭華微微點頭,不再理睬書生,揮揮手。又是走了。
可是,他剛走,那個壯漢又是疾步過來,有些發怒的樣子,催促道:“公子,您老怎麼有這般的猶豫不定了?到底是斯文重要呢,還是老爺重要??”
“這……”那公子又是思忖片刻,再次跺跺腳,趕緊又是追上蕭華叫道,“兄臺。小生有個不情之請,不知可否……”
“既然是不情之請那還是不要說了!”蕭華並不停下腳步,也不回頭,淡淡的說道。
“唉,兄臺。若非小生被逼到如此之地步,也不會這般的低三下四!”書生臉上紅得發紫,可還是追了上去,嘆氣道,“小生也沒什麼特別的要求,就是請公子把小生帶進城門即可!”
蕭華停了下來,看着那書生,一字一句道:“小生雖然不知道兄臺要做什麼,可既然躲着官兵必然是有些不好見人的。小生確實能帶兄臺進城,可若是發生什麼事情,勢必要禍及小生甚至小生之家人。兄臺可以爲自己親人考慮,小生爲何不能爲自己的親人考慮?兄臺沒來由拉小生下水的!先前小生已經冒險幫了兄臺,兄臺沒必要一直賴着小生吧?”
“這個……這個……”那書生被蕭華說得更加臉上發燒,支吾了半晌兒,也不知道如何說服蕭華,先前在城門口拉住蕭華的那種機靈勁兒早就不見。
“尤那小子……”一個壯漢急了,大聲道,“你再囉裡囉嗦信不信我一刀把你的頭砍下了?”
“信!”蕭華冷冷道。
“公子,銅柱國的權貴每一個好東西,這書生必是權貴之子,我等拿了他也算不得不義。”又是一個壯漢低聲道,“用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敢不帶我等進城。”
“不錯!”那書生一咬牙,說道,“銅柱國發兵秘密滅殺我……上下數十口,更是將爹爹擒拿,學生跟銅柱國的血仇不共戴天,這書生既是權貴之子,那也就是學生的仇家!王進……”
“小的在,公子有何吩咐!”那壯漢急忙回答。
書生將手一指蕭華,說道:“將……將他……”
可是,書生看着蕭華明若星辰的雙眸,還有臉上的那種不屑,書生的號令終究沒有發出,而是重重嘆口氣,擺手道:“王進,我等走吧,祖上有云,窮天理,明人倫,講聖言,通事故。如今吾家雖然敗落,可吾不能壞了祖訓。”
說完,書生也不指使旁人,自己一轉身朝着城門方向去了,只不過,他僅僅走了十數步又是猶豫了,左右看看,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該去城裡。
蕭華笑了,這書生算不得迂腐,充其量是個耳朵根兒軟的人,自己沒有主見,也不是那種把自己的得利放在旁人受損之上的人,看起來他也確實有要事非要進城,可偏偏遇到了銅柱國加強了城門的盤查,想了一下,蕭華朗聲道:“這位兄臺是不是太過迂腐了?東門既然不能進,爲何不但能去西門、南門或者北門?坦蕩蕩的進出,一介學子誰會阻攔?”
“哎喲,可不!”那書生直到此時才一拍自己額頭,醒悟過來道,“東門露了馬腳,可還能從北門進嘛,何必非要一棵樹上吊死?”
“多謝兄臺……”那書生急忙躬身,似乎要感謝蕭華,哪知道,蕭華根本就不看他,反而將手一揮,一個數丈大小的馬車落在大路之上,這馬車棗紅之色,其上雕刻了極多細密的銘文,銘文閃動之間極多的雲霧在這馬車之下生出。
“啊?”書生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畢竟他先前也用清目之術略加查看過蕭華的修爲,根本就沒看出任何修煉過的跡象啊。
再看蕭華,再次一揮手,但見一道璀璨的白光閃過,一個似馬非馬的怪獸出現在馬車之前,蕭華飄身上了馬車,兩個童子柳毅和王靕飛也是跳在馬車車轅之後,蕭華將手一拍馬車的車轅,車轅之處閃動銘文,一道道的霧氣若同繮繩般套在了怪獸身上!
“唏律律……”那怪獸仰頭長嘯幾聲,四蹄翻動,背上顯露出一堆光羽,隨着光羽拍動,怪獸飛上半空,那馬車也被怪獸拉着一飛沖天了。
“這……這……”書生又是語結,片刻間醒悟過來,急忙躬身,“晚輩多有冒犯,還望前輩海涵……”
可惜,蕭華的天馬速度很快,眨眼間已經飛出去百十丈,書生的聲音又是略加低沉,帶着羞愧,蕭華未必就能聽到。
莫說是書生羞愧,就是四個壯漢也是眼中露出了極度的後怕,想不到他們算計了許久的書生竟然是自己惹不起的人物。
“天馬??這是天馬!!”突然間其中一個壯漢醒悟過來,急忙叫道,“這不是年前公子在摘星樓競買會上所見到的天馬麼?”
“就是,就是~”書生同樣驚訝,“就是那日,跟道洪前輩約在摘星樓的時候,我等見過的天馬!只是……這天馬怎麼會在此處,在這位前輩的手中出現?”
說到此處,書生又是懊悔了,低聲道:“想不到這位前輩居然還在銅柱國,能降服天馬者,哪裡是尋常之人?小生白白的錯過一個機會,若是有這位前輩相助,豈不是比道洪前輩更有用?即便……”
“公子多想了!”旁邊一個壯漢搖頭道,“這公子乃是儒修啊,而且必定是銅柱國兵家的一個大儒,他怎麼可能會助公子?他若是知道了公子的來歷,不親手將公子擒拿了纔怪呢!”
“唉,確實如此!”那公子又是嘆氣,“同門之爭遠甚於外患,這兵家大儒還不如道門修士!走吧,王進,我等去其它城門看看,今日無論如何要進城,請道洪前輩出手!”
說着,那公子帶着四人,轉過幾個樹林,牽出幾匹駿馬朝着銅柱國都城其它城門去了,而蕭華也將自己的佛識收了回來。
“道門道洪?這是何人?竟然也在摘星樓的競買會上出現過?而這個公子居然也去了?”蕭華笑着搖頭了,“這世道還真奇妙,真所謂擡頭不見低頭見。不過是十數月的,又見面了。只不知道這道洪是否是那個當日跟蕭某搶功法的那個!”
“老爺……”坐在馬車前面的柳毅笑道,“小的記得老爺乃是個熱心腸的,今日怎麼沒有出手?”
這馬車正是蕭華昨夜在摘星樓隨便競買得到的,馬車飛動之時跟天馬的光華聯在一處,將蕭華等人都護在光華之內,天上的狂風等也都吹不到柳毅和王靕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