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亂雲翻涌,如滾滾洪流,雲浪如波濤。
雲濤胡亂翻滾之際,兩聲如雷鳴般的破空之聲自遙空傳來,一道黃光,一道藍光——各自從半空中破開一個大洞,急射而下。
那是兩個身影。
“神行尊者和花神箭!”梅善姑頓時心驚神搖,目中變色,內心起了一道波瀾。
“葉大哥,好久不見!”她在心內發聲。
兩道光芒於同一時刻停在半空,距離數丈之遠,相互對峙數秒後,依稀見黃光先動,舉手朝天,那亂雲頃刻間便如破碎了一般,大浪淹沒着小浪在遙空亂竄,突然一道慘白的光芒劃破長空,似乎要劈開眼下這片大地,一個白色光球如流星疾下,砸向藍色身影的頭頂。
藍光瞬間閃耀起來,身周空氣於剎那間變動,似乎變得有了形狀,說不出那是一種何種模樣的變化,好似在層層摺疊。白色光球甫一落下,便即在藍光頭頂爆裂成一條條駭人可怖的扭曲電閃,看那氣勢,仿似要吞噬掉那可見範圍內所有的一切光色。
“引九天驚雷,花神箭果然厲害!”梅善姑目中驚訝更甚,一邊飛空向前,一邊目不轉睛。
武情義更是驚得目瞪口呆,突然間白龍身軀一扭,張開可怖的血盆大口,仰空一聲咆哮。這咆哮之聲震得空氣都抖顫起來,刺得武情義耳鼓生疼。
“白龍——”武情義大叫一聲,龍身劇烈扭動的力量將他震飛出去,他急忙催動光劍,於空穩住身形。
恐怕所有人都被這一聲怪吼驚動。白龍上下竄馳,身形亂擺,從那張開的大口和甩動的龍鬚來看,似乎它在歡騰,又似乎是在驚怒。狂吼之聲,又驟然從它口中發出。
“啾——”鳳凰大鳥和之一聲怪異長鳴之後,從斜側裡遨遊而近。
白龍如銅鈴一般的深色大眼向鳳凰大鳥瞅了過去,猙獰的龍頭慢慢揚起,突然,它粗壯的身軀猛然翻扭起來,那身形快得讓人還未看得清楚,如閃電一般的龍尾已經甩打在了鳳凰大鳥的下腹。
鳳凰大鳥被大力擊中,雙爪疾抓而出,在龍身上擦鱗而過,發出尖銳刺耳的抓刺之聲。白龍身軀亂扭,如蟒蛇纏繞,尾部頃刻間從鳳凰大鳥的腹部穿繞到它的後背。
“白龍!”武情義見白龍竟然和鳳凰大鳥大戰起來,吃了一驚,大叫一聲之際,劍光託着他的身影疾划過去,不想被梅善姑一把抓住手臂,扯近身畔,告誡道:“君兒,休要接近那龐然大物,一個不小心,便是粉身碎骨。”
武情義心裡不覺咯噔一跳。他不再顧及遙空中那黃光和藍光如何飛來飛去、你來我往地撞擊在一起、激鬥在一起了,卻看白龍和鳳凰狠鬥在一處。那黃、藍兩道身影,也是絲毫不想顧及處在他們下空那一片驚天動地的搏殺,只是自顧自地惡鬥。
巨大的鳳凰鳥拽着修長的龍身一邊遨空撲騰,一邊從那細膩的金屬表皮上放射出金色光芒,鳳凰身上似乎起了微妙變化,瞬間,一種難以形容的熱度將它身周的空氣都薰得熾烈起來,白龍一聲怪吼,龍身一甩,巨大的力量將鳳凰大鳥甩出數十丈距離,不斷在高空中翻着跟頭。
武情義看得傻了眼,但白龍沒有受到傷害,他內心劇烈的跳動方纔緩了一緩。
不知何時,女神箭花若水已拋開覺知尊者,向鳳凰翻飛的方向疾劃而去。
突然,天空中一道劍光破空而來。
淡黃色的劍光之中,籠罩着一個威武雄壯的身影。這道身影倏然落下之際,速度暫緩,衆人眼見他穿着一身錦繡的將軍袍,鎧甲閃亮,披風耀眼,手中橫着一杆發光的三尖銀色長槍。待得再慢些,武情義目中一驚——此人寬面闊鼻、濃眉大眼、略有齜須、目光炯炯,身姿雄壯,並且氣勢威武。這難道不就是天狼大將文風沙嗎?
天狼大將文風沙,他不是還身在天網之中嗎?他何時逃出生天的?
武情義滿腹狐疑。
天狼大將文風沙腳下劍嘯,手中槍鳴,滿臉的殺氣,正環視着滿空。
月嬋娟和月朦朧陡然瞧見天狼大將,不覺相視,莞爾一笑,而武情義不覺詫異難說,忽然心中一亮,暗道:“原來如此!”
鳳凰大鳥金翅振盪,於半空中穩住了身子。白龍發出猶如勝利者般的咆哮之聲。
女神箭花若水轉過目光,落在天狼大將文風沙的身上,眉尖一蹙,似乎不明所以,不由得不驚詫地問:“你是何人?文大將軍,你不是中入重生軍的天網埋伏之內了嗎?”
文風沙立即停止擺動的劍身,跨空兩步,正對着女特使突然一個單膝跪拜,滿面羞赧道:“末將來遲,還請特使大人恕罪。昨日帶兵進攻重生軍的文風沙並不是末將本人,致使此次慘敗,令吾國蒙羞,末將死罪!”
身在不遠之處的金翅大王、金毛大王、南家兄弟見到天狼大將後,都不明所以地面面相覷。
花若水目中閃過一線思慮後,緊盯着文風沙道:“想必你是身不由己,暫且免你死罪。”
文風沙滿面立時激動無色道:“末將深謝特使大人不殺之恩!就由末將來擒拿白龍騎士。”
“好!”花若水頷首。
天狼大將隨即起身,手中銀槍一晃,腳下劍光陡亮,雙目炯炯之光向前方不遠處的武情義望了過去。
梅善姑嘴角一撇,娥眉一蹙,護在武情義的身前,冷笑道:“此天狼非彼天狼,他有一記殺招,讓梅姨來對付他。”
武情義劍身一仰,紅袖拂動,靜待天狼大將文風沙的這記殺招。
文風沙眉峰一抖,眼眸深處那片難忘的記憶竟然揮之不去。
——
***
三日前,狐狸山,小狐峰下。
大軍緩歇。
月夜沉靜,星光暗淡。
峰巒之下的平地之上,數不清的營帳依山傍水,一堆堆的篝火在夜光中跳動,直延伸到山峰北面不知何處之遠。軍士三五成羣地聚集在一起,圍坐在火堆四周,一片歡歌笑語,一片喧嚷嘈雜,真是讓這夜空也不得片刻的安寧。
這支匯聚了邊防之地的各獸家、各門派的雜亂之軍,仿似這次不是出征作戰,而只是一次出行觀光。
奔狼城、蝙蝠窟、蜈蚣嶺、野牛塘、蜻蜓島、狐狸洞、獵豹山------
五行教、雷雨谷、九劍門、霹靂堂、白門寺、新劍派,以及那俠字旗------
夜空之中,十數架偵察機在低空轟鳴着,盤旋着。
一架架大大小小的戰機,一輛輛造型各異的戰車,一頭頭金屬色澤的飛獸------俱都安靜而整齊地擺佈在曠野之中。
數百個各家派遣的祭劍武士輪番職守在停頓着機械化武器的曠野四空。
靜坐在小狐峰峰頂的一棵蒼松橫枝上,天狼大將文風沙仰望蒼穹,靜觀星空。
“唉!”五大三粗的天狼大將,竟是滿臉說不出的惆悵,不知唉聲嘆氣了多少回,用手拄着下巴,雙目失神地看着上空。
結局已經註定。
今日的歡歌笑語,註定要變成明日的屍橫遍野。
此時,有多少沉醉在觥籌交錯、溫柔夢鄉的人,明日就要粉身碎骨。
此刻對於他們的快樂,在文風沙這裡,卻化成了他心中說不出來的痛苦。
這支萬人之軍,在蜻蜓島島主木三千、蝙蝠窟領主黑蝙蝠、蜈蚣嶺領主蜈蚣道人、五行教水、土二堂主善雷殷和土不羈等人的鼓吹之下,每個人都有“殺得重生軍一個不留”的必勝把握和肯定信心。
如此,那些各家軍隊的領兵者們宣稱,他們今夜要放鬆一下。
文風沙何嘗不知,防衛森嚴的營帳內,那少狼主化無言的被窩裡正有兩個姿色不錯的少女在嬌喘吁吁;那黑蝙蝠狼腰起伏,腹下女聲也是在哼哼唧唧。
“這些人啊,或許死不足惜!”文風沙不覺自嘆。
自從第八代天女藍素心隕落後,整個大無帝國從上到下就失去了一種本應該永存的莊嚴。
天女藍素心,她代表着全天下的聖潔,代表着全天下的善良。
如今這第九代天女——白妙音——帝國大將軍、攝政王、東南兩境守護者白玉石的千金嬌女、萬聖玄皇之寶貝公主,她可代表不了這些。
一切墮落和腐爛,從這處江湖之遠的邊防獸地開始,彷如瘟疫一般,要向整個帝國蔓延開去。
他如何不知,萬聖玄皇此次下令出征的真正用意,又何嘗不是要來一次滅絕瘟疫之源頭。
“如此也甚好!”文風沙喃喃自語。
他垂首閉目,追憶那些過往的時光,遙思無數天女的恩澤。
天女藍素心,恐怕是他這輩子從內心深處真正敬仰的一個人。
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猶如一位不可絲毫不敬、不可絲毫侵犯的神明。
天女藍素心,她就是他心中的神明,就是他心中的信仰。
他可以爲她萬千驅策,他可以爲她粉身碎骨。
如此一位心中神明,卻如流星急墜,隕落不知何處。
遙望星空,猶如朗朗紅塵,過往三千,皆不可思憶。若心中思憶,便心中萬千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