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曜日 二 大夢不醒 [ 返回 ] 手機
風煙山的月,彷彿總是籠着一層奇異的霧氣,溫柔而清冷。
“砰!”月色下,一聲清脆的陶瓷碎裂聲,伴隨着牀上修長人影的痛苦呻吟一齊響起。
“唔……該死……。”
他狼狽地滾在地上,抿着乾裂出血絲的嘴脣,看着滿地碎裂的瓷片和灑了一地的水,桃花眼裡閃過一絲殺意——
除了多年前,他背叛主上那一次,何曾這般狼狽過,如今卻因爲那個該殺之女,淪落到這個地步。
“別該死了,你要是再那樣明目張膽地要殺那個小丫頭,只怕她還沒死,你墳頭草就三丈高了!”此時,房門忽然吱呀一聲推開,一道帶着點戲謔的聲音響起。
金曜身子一僵,隨後頭也不回地喑啞着嗓子吐出一個字:“你如果是來看笑話的,就滾!”
土曜在他面前蹲下來,清秀的面容上滿是親切又無辜的笑容:“哎呀,首領,我哪是那種人呢,你明知道我一向最善良心軟了,主上才讓我來做這種掌管刑罰的事情,你都不知道我在對你動手的時候,心都在流血罷?”
說着,他側着身,捂住心口,一副難過得不得了的樣子,看在金曜的眼裡,只想弄死他。
“放屁……你不知笑得多……開心……滾……咳咳!”金曜繼續面無表情地別開臉,他能不知道這傢伙什麼德行。
金曜擡手扶着牀榻,試圖起身,但是背上的劇痛讓他渾身顫抖了一下,又扯動了胸口的傷處,他身子一軟,又往地面上倒去。
“唔……咳咳……。”
但是撞上堅硬地面,預料的痛卻並沒有傳來,因爲一雙有力的長臂正正接住了他,將他抱了個滿懷。
“放開……咳咳!”金曜強忍着喉嚨的猩紅,惡狠狠地瞪着土曜。
土曜一把接住了金曜,見金曜擡眼看自己,他繼續一臉無辜地道:“哎呀,您也真是的……再摔一把,可就真半年起不來了呢。”
金曜一僵,沒有再掙扎。
土曜笑彎了一雙大眼,擡手就將金曜打橫抱了起來,也不管自家首領臉色愈發地綠了,像抱着美嬌娘一般仔細地將金曜擱在牀上:“首領好硬哦,可沒有咱們樓裡的小娘子們柔軟呢。”
金曜牙癢:“……。”
土曜將金曜放下之後,也不去管金曜刀子一樣盯着自己的眼神,只轉身去取了茶杯倒了熱水送到了金曜脣邊,笑眯眯地道:“首領就算想要宰了我,也該好起來纔是罷。”
金曜看了眼冒着熱氣的茶杯,他冷哼一聲,低頭就這他的手喝了滿滿一杯水,只覺得整個心口的灼熱都緩解了。
“呼……。”他輕嘆了一聲,疲倦地靠在土曜爲他準備好的軟枕上,雖然還是難免壓着背上的傷口,卻也比之前好受多了。
“首領。”土曜接過了他喝完的茶水,又示意被趕出去的侍從們端了藥進來,親自替他上藥。
金曜這次沒有拒絕土曜的示好。
“您這是何苦呢?”
土曜端着藥,再次扶着金曜將藥喝完,隨後挑了挑眉道:“您想要殺掉楚瑜,我可以理解,畢竟她那種看似尋常,卻不可捉摸之人,卻莫名奇妙地對主上影響如此大,不說咱們不放心,就是金大姑姑那樣歷盡千帆的看着也糟心,可您何必要和主上硬頂?”
如今倒黴的不還是自個麼?
金曜聞言,喝藥的動作頓了頓,眼前忽又閃過在密林裡自己差一點就能置那丫頭於死地,卻最終被趕來的主上阻止的情形。
若不是後來金大姑姑趕到,只怕……主上就不會手下留情。
明明什麼都不記得,卻還要被矇蔽了保護那個死丫頭的主上,更讓他覺得心頭憋屈而窒悶。
他漂亮的桃花眼裡閃過寒光。
“我知道,首領是抱着犧牲自己,也要殺了那丫頭的心情做出的決定,可是……。”土曜彎起大眼,看着金曜:“如今什麼情形您也是見着了……主上那日也還是傷着了,您想想,您若是在他身邊,主上又怎麼會爲了保護她受傷?”
土曜絮絮叨叨的話,若在平日裡,金曜是根本懶得聽,轉身就要走的,但是此時,他動彈不得,也只得就這麼蹙眉聽着。
只是,聽着,聽着,便將那話挺進了耳朵裡。
土曜見金曜蹙着眉心,一雙漂亮的眼裡卻閃過若有所思的之色。
他脣角微彎,扶着金曜,一邊替他上藥,一邊又繼續笑吟吟地道:“那丫頭,我看也不是個有甚野心的,雖然咱們都知道她來歷不明,但是既然月曜都探查不出她的來歷,要麼就是個真無害的,要麼就是個真有大害的,您如今非要和她死磕,主上如今又是在她那一邊的,若您再有什麼三長兩短,楚瑜若真是個不好的,誰還能如您這般貼身相護於主上?”
他頓了頓,又道:“初代的月曜麼?”
兩人之間,忽然出現了一種沉冷的寂靜。
金曜頓了頓,淡淡地道:“已經沒有初代的月曜了,只有,秦不忘,不要再提。”
土曜看着金曜,第一次沒有笑,微微垂首,恭謹地道:“是,首領。”
是的,初代的七曜,如今活着的,也只有……金曜首領和那位秦掌櫃了。
“所以,首領,請您一定要保重自己。”土曜再次微笑,笑容有些沉。
金曜聽着,心中愈發地沉靜,他眯了眯桃花眼,好半晌,才冷哼了一聲:“我知道你的意思,以後,除非有直接證明她對主上不利的證據,我都不會再輕易對她動手。”
雖然七曜都是貼身近衛,但是日曜和月曜常年在外,近身的不外金木水火土,但是各司其職,最近琴笙的,還真就是他金曜了。
土曜聞言,笑着頷首:“您能想明白就是了,盯着她罷,若是她真對主上和曜司不利,我一定會……好好地款待她的。”
金曜斜眼看了眼土曜那燦爛帶着一種詭異興奮的笑容,不禁挑了眉:“你剋制一點,不要一聞到血腥味,就守不住你那點心思。”
土曜看了看自己幫他上藥上出的滿手血,又擡手揉揉臉,又做出無辜的樣子,眨巴了下大眼:“哦,人家明明很剋制了。”
金曜冷冰冰地橫了他一眼:“不要學水曜的毛病。”
土曜乖巧地應:“是。”
……
金曜目光看向窗外的那一輪朦朧的月,冰冷的風從窗外吹拂進來,吹散了一屋子的血腥,也輕撫過他的臉,還有他眼裡閃過的冰涼和決絕。
……
他得守着主上,也爲了主上守着她,若是她敢對主上真不利……他必再取她性命。
……
只是那時的風月清冷,又何曾算到過,這一守,便是守到了大漠的風沙中,黃泉流水的盡頭。
……
……
……
他甚至,不記得,自己到底守到了什麼……
他不懂的,不懂她有什麼好,值得主上這般費心,所以他跟着主上去看她,想要學着主上去看那一個普通的女子,到底有什麼值得天人之姿主上這般付出。
看着那魚兒一般的女子,或嬌,或俏,或蠻,或狠,看着她在主上的掌心裡騰躍翻騰,長髮翩然,眉眼生動如夏日裡的晨曦。
像一尾山海經裡的人魚。
東海有鮫人,魚尾而人身,滴淚爲珠。
他見卻不知那淚是否會化爲爲珠,只因爲她的淚只會滴在主上的掌心。
……
他也不記得,自己守着的主上是怎樣一步步不顧所有人的阻擋,走近那一尾魚兒,將她攏在了掌心,又或者被她蠱惑了心神。
也許,在主上從屋頂上一躍而下,被那一尾魚兒抱住之後,他便永遠永遠失去了他的神祇。
而,到底,也許不光,他失去了他的神祇,守着主上是本能,而守着她的時日久了,也許連自己的心,也跟着迷失在了那一片人魚深海中。
……
他常常見她在主上的面前,眉眼裡都是放肆而得意的笑,看着主上的大眼裡還有那些絲毫不掩飾的……溫柔和寵溺。
那種表情在男人的身上,他沒有少見。
可是,他是第一次在女子的身上見到。
心有猛虎
細嗅薔薇。
可,他見過,薔薇輕嗅猛虎,甚至以柔軟身軀擁抱猛虎,毫無違和感。
他甚至見那薔薇人魚,身披戰甲,策馬奔馳,跨越過漫漫雪原,只爲追尋所愛的蹤跡。
那些分分秒秒裡,他忽然明白了主上的心情。
而,他,也開始後悔,爲什麼要試圖從主上的角度,去看那一尾薔薇人魚。
他,永遠不是主上。
甚至如此一想,都是罪。
他該守着他的主上,主上是他的命,是他的魂,可他的魄卻早已悄然散去了一味,飄去罷了不該去的地方。
這是他的原罪。
……
“金曜,我允你,鍾情於我,眼中只許看我。”
他的主上,說出這一句話來的時候,他便知道,這世上還有什麼是能瞞住他的‘魂’?他的主上?
他叩首千次,以額抵在他的神祇溫柔掌心,只求一個解脫。
他知道他的神不會怪他,卻不願將這種煎熬的苦卻玷污那一份情。
他永遠記得,他第一次看見那個白衣‘少女’的樣子。
記得‘她’溫柔的指尖。
然而,有些魂魄離位,也許,只有飲下孟婆湯,走過黃泉之水才能解脫。
……
如我一去不回頭,你可否當大夢不醒,我的神祇,我的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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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週五更新~如果有問題,大家或者週六來看。
下週應該是金曜最後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