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白衣美人慢慢地站了起來。
不知爲何他一站起來,所有站在堂上的彪形大漢們全部都下意識地退了一步,瑟縮了一下。
明明那樣漂亮得跟神仙似的美人哎,偏偏他絨薄眼皮子微掀、精緻脣角一動,愣是個嚇得人眼都不敢看他。
爲啥?
因爲……
“今日若人還是沒找對,你們找人的時間就只剩下兩日,若是再找不到人,從此這嘉江之上再無水王寨。”白衣美人開口,他目光掃過衆水匪:“至於你們……。”
他脣角微微勾起,沒有說完話,只轉身向內間而去。
直到那一抹白影消失許久,所有人才“呼~”地一聲鬆了一口氣。
一名臉上帶着刀疤的水匪忍不住嘀咕:“媽的,嚇死老子了,剛纔差點以爲死定了。”
沒錯,那人不用多說,只一個眼神和一句話就讓人毛骨悚然,白長了那張漂亮的臉。
“大當家也是,幹嘛把這麼個煞星弄回來?”一個容長臉的漢子也忍不住搖頭。
“閉嘴,閉嘴,說了多少次了,讓夫人……不,讓大當家的聽見,老子可保不住你!”光頭大漢滿臉橫肉,此時一臉不耐煩地揮動着拳頭的樣子頗爲嚇人。
“還有老子是二當家,是二當家,別他孃的再叫錯了!”光頭大漢轉臉看向白衣美人消失的方向,瞬間一臉溫柔:“唉,夫人……大當家生氣也這麼美,真是人間哪得幾回聞。”
看着自家兩米高的帶頭大哥一副癡迷傻乎乎的樣子,瞬間讓一干水匪們渾身一個激靈。
“可是大當家……好好……二當家的,您看夫人……不,您看大當家的那意思,咱們要是再找不到老夫人,像是要殺光咱們的樣兒,咱們不能坐以待斃罷?”那刀疤臉忍不住嘀咕。
刀疤臉一說話,周圍的水匪們立刻開始議論。
“四當家說的沒錯,你們也看見了夫……大當家那日殺戮的手段!”
“二當家就是折在他手裡!”
“咱們可不能……。”
七嘴八舌的話語瞬間讓高光頭大漢瞬間暴怒:“你們想幹嘛,想幹嘛,那是老子的夫人,你們想造反?”
“大當家的,你可不能只被美色……。”
“你們還是閉嘴罷!”一道沙啞的聲音忽然在衆水匪身後響起。
衆水匪齊齊回頭看去,就看見一個全身包裹着紗布,渾身滲血的人被從擔架上擡了進來。
衆水匪們頓時一愣:“二當家的,您怎麼來了?”
“現在我是三當家的。”躺在擔架上的細瘦漢子冷冷地掃了衆人一眼。
衆人只好再喚了一聲:“三當家的。”
“二弟,你怎麼來了?”倒是光頭大漢還是習慣直呼二弟,也沒有改稱呼。
那細瘦漢子低低地咳嗽了幾聲,苦笑:“能不來麼,關心咱們寨子生死存亡的大計時,你們說說,你們在這裡嘀咕,有誰能幹得過大當家?”
他們從未如此後悔那夜劫了船,惹上那麼個仙兒似的玉面魔神,愣是憑藉一把見鬼的嗜血魔劍直接劈散了他們三艘大船。
水上飛的功夫,他自認這嘉江找不出第二個像他這樣的。
但是那日算是開了眼界了,第一次看見真正的水上飛是怎麼回事,提氣過水總要有着力點,那魔神踩着水波就能直接飛身上來,奪人性命。
而且那魔神乎對船極爲了解,劍氣如虹,專劈船體弱處,那夜簡直死傷慘重。
武功最好的二當家領着人竭力阻擋,讓大夥趕緊逃散離開。
誰都忘記不了,那火光裡提着長劍殷虹如血的白衣謫仙有多可怕,白衣所過之處,寸草不留。
衆水匪們正陷入慘烈的回憶中,氣氛沉沉之時,忽然一道極爲不合時宜的聲音響了起來。
“哎呀,夫人殺人的時候真是太美了,太夠味道了。”光頭大漢瞬間小眼睛一亮,雙手合十,滿臉的憧憬和崇拜。
“……。”一干水匪們捂臉。
爲什麼他們會有這麼個見色起意的大哥,簡直丟臉。
居然在那魔神殺他們兄弟,大傢伙忙着逃跑的時候,忽然跪下來,雙手大張流着哈喇子衝着那魔神嚎——美人,你可願給我做壓寨夫人,你想要啥,我都答應你,大當家也讓給你當!
這神來之筆,瞬間讓當時慘烈的場面都安靜了下來。
最神的事兒來了。
那魔神忽然停止了殺戮,飛身過來,一腳踢翻了大哥,然後踩在大哥的光頭上,然後——直接答應了大哥的要求。
如此神奇的發展讓所有的水匪們呆滯過後,都忽然覺得心很累,他們瞬間蒼老了。
不是他們不明白,而是這個世界變化太快。
“得得得,都他孃的別腹誹了,不是大哥的機靈救了咱們,還指不定死多少人。”躺在擔架上的瘦高個兒沒好氣地白了所有人一眼。
如果他能走,必定下去踹每個人一腳。
“二哥說的沒錯,但是吧……現在大當家的要找他娘,剛纔小豹子傳信說又撿了一對夫婦回來,可沒有聽說過大當家還有個爹,萬一又不是,咱們可只剩下兩天時間了。”那刀疤臉忍不住道。
“那你還有什麼好辦法麼,放暗箭、下毒?”細瘦漢子忍不住冷笑兩聲。
衆水匪們又沉默了下去。
現在的‘大當家’簡直不是人,放箭?
當初在船上,他一袖子捲回去,一隻箭能穿上兩個弓箭手,還釘在甲板上拔不出來。
下毒?他輕易不用飯菜,供應的牛乳裡下的賤的毒藥有斷腸草、中等毒藥有鶴頂紅,昂貴的有牽機,他喝完了,一點事兒沒有,喝剩下的倒做飯的水井裡,又藥死了十幾個個水寨裡的倒黴鬼。
搞得他們天天得挑山泉喝。
你說他殺了這麼多人,這麼多兄弟,能不恨?
不是不恨,而是在面對你完全無法威脅的碾軋式的強悍存在,你連恨的膽子和力氣都沒有了。
……
“行了,我再想想法子和大當家談談,他當初答應了來咱們寨子裡當大當家的夫人……當大當家,也是因爲他需要咱們這些熟悉嘉江的人幫他找人。”細瘦漢子躺在擔架上上看了一眼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一臉粉紅憧憬的光頭大漢,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不管當初大哥是不是精蟲上腦,見色起意,當初還真虧了他這般作爲,才讓他們水王寨的損失降低到最小,他也能活着回來。
容長臉的漢子想了想,也心有慼慼焉地道:“沒錯,如今雖然沒有消息,但嘉江邊還有不少深山老林,指不定就在那邊呢,就算人沒了,總要尋到屍罷,這也是需要人手找的,除了咱們寨子,還有誰能熟悉這附近的地?”
‘大當家’總是需要人手的不是,殺了他們,哪裡來的人幫找?
說話間,忽然聽見門外傳來小哨悠長尖利的聲音。
刀疤臉的漢子臉色一緊,搓着手:“回到了,回到了,咱們趕緊去看看小豹子帶回來的人!”
一衆水匪們瞬間也都被緊張起來,互看一眼,都趕緊衝了出去。
………
且說這頭楚瑜和宮少宸被背上了山崖。
她一路不動聲色地觀察着路徑,這才發現原來這山坡看似沒有路,其實是有路的,只是這路七拐八彎,極爲隱秘,尋常人很難注意。
遠遠地看見了房子和迎過來的人羣,楚瑜轉頭看了看宮少宸,卻發現他也在看着自己。
只是那雙一向輕佻妖嬈的丹鳳眸此刻看起來疲倦之極,帶着一層淡淡的霧,似明非明,像是竭力地撐着眼皮,只怕睡去一般,見她看過來,垂落的手指忽然向她的方向動了動。
楚瑜一愣,心有微酸,趁着揹她的人不注意,擡手輕輕握了握他的尾指。
——堅持住。
宮少宸笑了笑,隨後眼一闔,便再沒聲息。
楚瑜心頭梭然一緊,差點叫出來,卻在看見他精緻的鼻翼微弱的翕動時,強行忍耐了下去,也閉上了眼。
不一會周圍便傳來亂糟糟的聲音。
……
“哎呀,咋暈了?”
“看着年紀也不大啊。”
“行了,行了,老孃們也只得你們看,趕緊找老於頭過來看病。”
“就是,就是,要死也得讓夫人認一認,再死。”
“快,快,我瞅着這老頭兒快不行了,扔了罷?”
“扔啥,萬一是後爹呢?”
“那不得更扔了?”
“閉嘴,先救人!”
……
迷迷糊糊之間,聽到他們會救人,楚瑜瞬間鬆了一口氣,這一口氣鬆下來,她就再也抵擋不住這一日夜的奔襲與疲倦,一下子就被捲進了深濃的黑暗之中。
也罷,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她已是盡力一搏。
就是不知道她的白白……會不會想她呢?
……
……
夜夢深深,沉如水。
好夢噩夢難分明。
楚瑜覺得自己一會子像在熱水裡沸騰成了個餃子,一會又感覺自己在冷水裡像凍結成了個冰糰子。
冷熱交織,難受得她忍不住低低地吟哦出聲。
像在燃燒的叢林裡奔跑,又似在暴雨如傾的寒冷厲狂奔,彷彿永無盡頭。
但痛苦之中,似又感覺一雙極爲細膩修長,如女子的手輕輕地撫在她的臉上、脖子上、胸口、腰肢,一點點地觸摸過。
不溫不涼的柔軟觸感極爲舒服,熾熱之時,它帶來溫柔的涼意,緩解難耐的火燒灼烈。
冰冷時,它卻溫暖如春,一點點地撫摸過她每一寸肌膚,那點暖意就進了四肢百骸。
她依戀地一把抱住那雙修長的手,不捨它離開。
也任由它在自己身上四處遊走,只是不知爲何,它每次掠過她柔軟胸口或者平坦的小腹上,似好奇又羞澀一般地微微停滯。
楚瑜有些不耐地一把抱住它按在胸口或者小腹,舒服地輕哼一聲。
帶來羞澀卻又……舒服異常的觸感,猶如愛撫一般。
……
然後……
她乾脆順着那手直接抱住那人,那人身上的味道熟悉又舒服,冰涼的水香帶着一點溫暖慢慢地浸透每一個毛孔。
太舒服了,那身子跟個大寶貝似地。
不過舒服着,舒服着,楚瑜覺得自己開始做春夢了,她就只抱着他一個勁地蹭,一個勁地蹭……
他想跑,又被她抱住,繼續蹭。
……
嗯,蹭舒服了,她也累了,身上那種火燒或者冰凍似的痛苦都沒了,她砸吧砸吧嘴兒,疲倦地睡覺。
一夜無夢。
……
天色漸亮。
楚瑜慢慢地睜開眼,有些疲倦地輕哼一聲,擡起手遮擋過於明亮的光線。
“嗚……。”
“醒了,醒了,老祖宗終於醒了,快點去報告夫人,不,去報告大當家,快快快!”
耳邊傳來喜極而泣的尖叫聲讓楚瑜忍不住皺眉。
老祖宗?
那是什麼?
她慢慢地支撐着身子,想要做起來,卻發現自己一動,就渾身發軟、骨頭裡傳出來的痛感讓她忍不住低低地喊了一聲:“哎——!”
“老祖宗,您昏了好些天了,可不能隨便亂動。”一道蒼老的聲音在楚瑜耳邊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