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煌郎懷面無表情的瞥了眼東煌泰,沒有理會,揹着手走進了宅院。
東煌郎懷後面緊跟着個男人,正是東煌尚。
東煌尚臉色微微發白,表情痛苦糾結,不敢看東煌泰的眼睛,硬着頭皮要跟進去。
“你活膩了!!”東煌泰一把抓住東煌尚,壓低聲音怒斥。
“不是我去告密的,是他來找的我!”東煌尚臉色發苦,他已經主動閉關了,什麼都理會,就是不願意摻合這種複雜的糾葛,卻沒想到東煌郎懷今天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冷冰冰的問了一句東煌浩源回來了?他能怎麼辦,當然是點頭了!
“混賬!你當我傻子?他怎麼可能知道東煌浩源回來的!”
“真不關我的事!”東煌尚有苦說不出。
東煌泰用力抓着他的衣領,看着走進宅院的那道背影,暗罵聲該死,騰空而起,衝向了族長的殿宇。東煌郎懷雖然老了,境界退化的嚴重,可威勢依舊很足。三十年來,東煌浩澤一直沒有動他,不只是他主動退出保持了中立那麼簡單,而是這老傢伙人脈太廣了,東龍其他七部落裡都有他的朋友,而且權利很大。
“那又是誰?”童言正在商量着怎麼把骷髏引出來,卻看到了一個滄桑佝僂的老人沿着小路走過來。
老人滿頭白髮,穿着簡陋的麻布粗衣,臉上滿是褶皺,而且有種病態的白,好像是半隻腳已經踏進了棺材。他走的很慢,那雙凌厲冷漠的眼睛卻始終在看着秦命,深邃的眸底似乎有點點明光在晃動着。
秦命的氣海里,殘魂忽然掙脫了血雷封印,出現在了氣海上方,魂體劇烈波動,似乎感受到了讓他激動的氣息。
混世戰王稍稍正容,都感覺到老人的不凡,境界只有高階聖武,可氣息非常怪異,強弱不定的變化着。直覺告訴他,老人輝煌時期的境界肯定非常恐怖。
“前輩,你找誰?”秦命感受着氣海里殘魂的變化,隱約能猜到老人很可能是殘魂的親人了。
“我找你身體裡封存的那道魂念。”老人聲音蒼老又低沉,深邃的眼睛似乎看穿了秦命的身體,窺探到了氣海里的殘魂。
“秦命!他是我的祖爺爺!”殘魂的魂念在波動,如果是聲音的話應該也是顫抖着。他不可思議的感受着外面走來的老人,那是當年最堅定支持他接管全族的老人,更是他的引導者和培養者,曾經給過他大力的支持,也對他寄予過厚望。
一別三十年了,祖爺爺竟然還活着?!
東煌郎懷走到秦命面前,擡起蒼老的眼簾看了看他,緩緩擡手,要串通彼此魂念,卻默默停下了。他活了這麼大把年歲,走過的路,經歷的事,多到他自己都記不清了,早已看透了世事,看淡了生命。長達二十多年的閉關冥想,也很少再有情緒的波動。可是這一刻,他的目光在晃動着,心一點點的繃緊了。
三十年前,他在東煌浩源身上傾注了心血,也着實欣賞東煌浩源的硬派作風,他把東煌浩源當做自己的繼承人,也滿溢着東煌浩源的處事能力與統御才能。當時全族都知道東煌浩澤和東煌玲瓏的天賦很強,可依然有半數以上的人支持着東煌浩源,原因也就是在這裡。
他並不希望除掉東煌浩澤,而是希望東煌浩澤和東煌玲瓏能轉入王室,到那裡取得更高的地位,至於族羣管理的事就交給更適合的東煌浩源。這是他的期望,也是族裡很多老人的計劃。
心血、努力、期待,更有頂住壓力扶持東煌浩源的激情,那個時期的他自認是生命最精彩的時刻。後來東煌浩澤和東煌玲瓏的龍虎封位並沒有打擊到他,那多少在預料之中,可東煌浩源的神秘失蹤,卻擊潰了整個支持的派系。
短短十年,第三部落風雨飄零,隨着東煌浩澤的強勢繼位,一場復仇的陰雲籠罩部落。一個個的強者在外出執行任務的時候死亡,一個個長者在閉關中出現意外,一個個新秀因爲各種原因早年夭折。一場權利更迭,帶來了一場刀削斧劈般的強勢換血。
他試圖尋找東煌浩源,卻一無所獲,只能接受‘已經死亡’的事實。面對親朋的求救,面對族人的哀嚎,他閉上了眼,選擇了退位,他知道,不能跟東煌浩澤抗衡,否則整個第三部落將會爆發內亂,而他將會是部落的罪人。他更知道,自己必須妥協,才能儘量的保全他這一系的族人血脈,否則……死的更多更慘。
三十年了,他已經看淡,已經平靜,偶爾會追憶自己曾經寄託過無數心血和期待的東煌浩源,卻也僅僅是想一想而已。生在戰族,長在戰族,享受着無上的榮光,也必須承受着相應的悲苦。
他,認了!忍了!
可是,三十年了,他已經感受到壽元將近,很快就要死去,卻突然有人跟他說,那個人……回來了……
三十年啊,風雲變幻,世事變遷,一切的一切都變了,那個明明死了的人卻回來了。
東煌郎懷顫顫的呼出口氣,蒼老的指尖碰到了秦命的胸口,一縷魂絲沁入他的體內,沉進了浩瀚的氣海。魂絲飄蕩,聚成了他的輪廓,也看到了已經在等待的東煌浩源。
東煌浩源緩緩跪地,痛苦低頭。“不肖子孫……東煌浩源,回來了……”
東煌郎懷看着跪在面前的魂體,一陣揪心的悲苦。三十年啊,他已經行將就木,而曾經英姿勃發豪情萬丈的男人,也只剩微弱的魂力。他有很多話要說,卻最終只變成了一句:“當年,是誰害了你?”
東煌浩源搖頭:“不是別人,是我自己。三十年前,我爲了尋求更高的傳承,私自離開了天庭。我本以爲能儘快回來,我期望着能夠最後一搏,可是……我錯了……”
“不是他……”東煌郎懷低語。
“我被困在了邊荒,是秦命解救了我,帶我跨越古海,來到了這裡。”東煌浩源已經不再記恨當年的仇,其實就算找到了,又能怎樣?衆王傳承終究不會落在他身上。以前沒有這麼想,更不願承認,現在卻不得不接受現實了。
“爲什麼不早回來。”
“這一路,走的艱難,走得慢了。”
“慢了……是啊……慢了,這一路你走了整整三十年。”東煌郎懷都不知道是該可憐他,還是該遺憾,事已至此,一切都沒有了從頭再來的機會。
東煌浩源的魂力顫顫的波動着,他跪在老人面前痛苦低語:“部落已經沒有我的位置了,我更無顏再在這裡生活。”
“是啊,你回來晚了,一切都變了,這裡是家,也不再是家了。”
“我只想尋一個重生的機會,了我最後一個心願。成了,我此生不再回戰族,敗了,我坦然接受。”東煌浩源跪在東煌郎懷面前,深深地低着頭。
東煌郎懷緩緩擡起手,輕撫着東煌浩澤的頭:“重生?你魂缺魄破,就算聚起了靈寶,也未必有機會。”
“只要魂體能與肉身交融,殘魂缺破都可以慢慢孕育。”
“不足百分之一的機會,值得嗎?如果敗了,你現在的魂魄可能就要也全化了。”
東煌浩源只有悲涼的一句:“半死不活,三十年了。我還有什麼好怕的?”
東煌郎懷看了會兒面前的魂體,緩緩搖頭,從秦命氣海里撤了出來。
秦命感受到了兩人的談話,也有些淡淡的感觸。只因東煌浩源當年的一個決定,改變了多少人的命運。一生很長,卻又很短,還不可逆轉。
東煌郎懷看了眼秦命,垂着眼簾無聲的沉默了,良久良久,他幽幽一語:“年輕人,跟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