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到了。”
安雅恢復表情,但眼底還暈着流動的光澤。
唐宋回過神,不明所以地和她對視上。
是錯覺嗎?
怎麼感覺安雅眼中透着一種心疼?表情雖然很淡,但這雙眼眸中卻包含了太多千言萬語與無奈,唐宋從未見過如此表情的她。
這樣突然的變化讓唐宋不安。
安雅又回到一開始側臥的位置,單手拄着腦袋。
唐宋不明所以的問:“你怎麼了?”
安雅“嗯?”了一聲,點頭:“爲什麼這麼問?”
“感覺你怪怪的,我……我不是……故意要拒絕你,只是……我……”我沒有心理準備,這幾個字唐宋始終都沒說出口。
安雅聽着,嘴角牽着笑意,手指抵在唐宋微微紅腫的脣上,指尖輕輕撫弄,動作輕柔無比。
“我曉得,雖然在我眼裡,你始終是你。但在你眼中的我,哪怕再熟悉,也是陌生的。”安雅的聲音低而慵懶,帶着一股子醉人芳香:“按照現代人的方式,我理應先讓你答應我之後,我們再來日方長,如此可好?”
唐宋沒想到她會突然說起這些,倒有些不太習慣。
“那你應不應我?”安雅見唐宋有些出神,輕聲問。
唐宋瞥了她一眼,她纔不是一直被人壓迫的性格,不反擊一下不是她的風格。
“哪裡這麼容易!”
安雅挑眉:“看不出,你還挺隨便的,親都給我親了,還不答應……現代人的思想都這般開放嗎?”
唐宋愣住了,臉上迅速漫上一抹紅暈,燒得厲害。
論厚臉皮程度,她真的是輸給了這個女人。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安雅伸手將唐宋摟在懷裡,臉頰貼着她烏黑的長髮,輕笑呢喃:“我若是胡說,那你說,你喜歡不喜歡我?”
唐宋不滿的脫離安雅的懷抱,恨不得撕開這個女人的厚臉皮。
“哪裡……有你這麼問的?”
安雅脣角勾了勾,藉故反問:“那要怎麼問?”
唐宋腸子都悔青了,她發誓再也不要和這個女人說話,根本就不佔優勢,還特別會裝傻。
安雅見唐宋繃着臉,輕輕吻了下,微微一笑:“小氣鬼!如果是你反問我,我定會毫不猶豫的回答,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甚至想和你永遠在一起。”
唐宋微微的一怔,看着她。
“或許你會疑惑,我對你所做所說的一切全因宿主一詞。但我想說,並不僅僅如此。”安雅鼻尖與唐宋相抵:“不是所有殭屍都會喜歡上宿主,雖然我們可以長生,卻也十分怕死,喜歡宿主,就等同自殺……”
唐宋眉心沉了沉。
安雅牽起唐宋的手,身子往後退了退,斜靠在牀頭,修長手指來回撫摸唐宋嫩滑的皮膚,聲音輕輕柔柔地道:“我和桑邪是殭屍,你已經知道了。那你可還記得在墓裡那棵樹下躺着的人嗎?”
唐宋咬住嘴脣,她知道安雅要和她說這個故事了,突然開始緊張起來,“嗯”了一聲,應着她。
“那就是桑邪,而這個墓,是有人特地爲我建的。”
唐宋好像在聽一場夢,不可置信地呢喃道:“你……你和桑邪是秦國的人?那……那副壁畫裡的人,是……?”
安雅垂下眉眼,睫毛微微顫動,她在回憶,回憶那段她不願回憶的記憶。
“是……我與桑邪都是。”安雅應着,又安靜了片刻,才低聲接道:“我出身於秦國,那時秦朝還沒統一六國,兵荒馬亂,處處生靈塗炭,整個國家都充滿着怨念,孤魂野鬼遍地,起屍這種事更爲常見。”
這些對於唐宋而言,她幾乎沒辦法想象,身邊的女子竟……在這個世上活了這麼久!
而這個故事的開始,竟也是這般匪夷所思。
安雅淺淺的輕嘆一聲,慢慢說着:“在記憶裡,我對我爹孃的印象已經很模糊了,記得的只是他們之間的感情。我娘因除陰屍中了屍毒,可那時打仗哪裡有藥材?這一病不輕,最終死在了我爹的懷裡。我爹沒辦法接受這個事實,甚至都沒心思安排我,沒兩個月也隨着我娘去了。當時……我才十一歲,而桑邪只比我大半歲。”
唐宋往安雅那邊傾了傾,將她冰涼的手,緊緊的反握在手心裡。
安雅朝唐宋淺淺一笑,搖頭示意沒事,才道:“我們安家主要負責捉鬼降妖,而桑家卻負責煉妖,鑄魂。我們兩家可以說是世家,又是仇家。”
說道這裡,安雅稍稍頓了頓。
“不過兩家徹底化干戈爲玉帛,是因爲桑邪的爹孃在一次煉妖中失敗,險些遭反噬,陰錯陽差的被我爹救下,桑家爲了答謝我爹便邀他去做客,那日我爹遇見了我娘,二人一見鍾情。就這樣……桑邪莫名其妙成了我表姐。”
唐宋突然明白了什麼,原來桑邪那句表妹並非是亂叫。也同時聽出了安雅的言外之意,抿着脣忍着笑意道:“什麼叫莫名其妙?”
安雅繃着臉:“若我爹孃早在一起,她又怎會是我表姐?別看她平日裡沒什麼表情,骨子裡卻又十分愛捉弄人,起初我並不曉得,還因此被我爹孃責罰過好幾次。”
唐宋第一次見到安雅如此可愛的模樣,實在想笑,不過卻忍住了,頓了頓,才問:“那你沒有報復回去?”
安雅瞧着唐宋越聽越精神,無奈的答道:“自然有報復回去。摸清了她的性格,我便找些事來讓她與我打一架。可我曉得,論功夫她打不過我,可是她聰明的很,先放軟話,見我鬆手,便假裝偷襲,轉身就跑。”
唐宋:“……”
唐宋完全想象不到,眼前安雅和桑邪兒時打架的模樣。
“那後來呢?”
“我只是不服氣總是被他耍,便下定決心揪她出來,可是她卻一副士可殺不可辱的架勢,當真氣人。”安雅無奈道。
唐宋笑說:“可是打回去了?”
“我又不是她,又怎麼會捨得真的打她。”說着安雅輕嘆一聲:“主要因爲我娘和我說過,桑邪出生時天降將星,桑家怕是不祥,纔將她送到我家感化,讓我多照顧她,所以我便沒有與她計較,但也有小懲,讓她抄書,她可是最怕抄字了。”
“其實你對這個表姐倒是挺好的。”唐宋意味深長道。
安雅一臉無奈:“我從不認爲她是我表姐,她也沒當我是表妹。不過後來我家族內戰,桑家被滅,一夜之間我和桑邪變成了孤兒。那時我們都不大,又遇戰亂,我與桑邪險些餓死。之後偶遇李斯,他見我們可憐收我們爲養女,帶到咸陽,最後爲秦王嬴政效力……”
故事越聽越沉重,沒想到安雅就用這輕描淡寫的語氣,將那些無奈與心酸道完。想來跟在丞相身後的青衣女子,真的是安雅。
“在想什麼?”安雅見唐宋出神,輕聲問。
“在想那墓裡的壁畫。”唐宋望着安雅,嘴角微微一勾:“沒想到遇見本人了。”
“李斯城府頗深,當年兵荒馬亂,孤兒遍地都是,他卻只收我與桑邪爲養女,多半因爲我們兩家的背景罷了。”安雅說着不屑一聲。
唐宋聽的認真,腦子裡也想着那些事。
在安雅的描述中,安家與桑家都不容小覷。
幾乎一夜被滅,在那時除了朝廷,還有誰有這樣的能耐?
這一切,與她們間的宿命,又有什麼聯繫?
還是,只是巧合而已?
安雅輕嘆一聲,打斷了唐宋的思緒,她接着說:“李斯瞭解嬴政,若幫他一統六國,成第一帝王,爲了鞏固地位,定不會饒了那些幫他建功立業的臣子。李斯早想到這些,便用長生秘方讓嬴政再次重任與他。而我與桑邪家族秘錄卻有記載長生之方,而這上下卷……卻在家族被滅時同時消失。”
“消失?恐怕,這一切都是出自李斯陰謀吧?”唐宋說着,又問:“李斯這樣,真的不怕你們懷疑他嗎?”
安雅搖搖頭:“他提供了有力證據,將罪責推卸給了楚國,而他是僥倖獲得此物。”
不知怎麼,只是聽安雅說着,唐宋便覺得這個李斯不簡單,她們倆都是李斯的人,既然可以長生那……
“那李斯他真的死了嗎?”唐宋問。
“對此我也不曉得,當時我與桑邪追殺蓋聶,瞭解丞相野心後我們便離開了咸陽,這一走就是十幾年。途中桑邪曾回去過,告知丞相被趙高斬腰,可我們回去看過……李斯真的死了,可我對他的瞭解,他不會輕易死去。”
這下唐宋徹底驚住,或許真如她所想:“你是說,李斯可能還活着?那……你們兩家記載的內容,真的可以長生嗎?”
“是,只是付出的代價太大。需要用五百個童男童女的血煉製,再將他們的魂抓住,並一同鑄入血液裡,‘不能輪迴,便是長生’,這便是朽魂錄記載的最後半句話,還有半句被人撕了下去,所以我也並不曉得是什麼。不過就當時的情況,能完成這件事的人,只剩我與桑邪。不過李斯曉得我從不殺生,並不會答應此事,也就此作罷。但爲了對嬴政有所交代,傳聞蓬萊仙島上有一種叫幽曇花的存在,便派遣我們去蓬萊尋……”安雅說到這裡,無奈的苦笑一聲。
唐宋聽了,心裡酸澀,極不是滋味,她猜到了李斯肯定是揹着她們做了這件事。
不然,又怎麼會有今天的安雅和桑邪?
“沒有你們,他怎麼會?”
安雅閉了閉眼,緩了會,才道:“原來我們安家和桑家的人並未全滅,有一部分被李斯扣留了下來,我與桑邪的價值,只是爲了破解朽魂錄罷了。起初我並未相信,去蓬萊一去十數月,回來咸陽城早已成爲另外的光影,丞相爲了試藥,在犒勞我們的宴請上,騙我們喝下特製的梅子酒。而活下來的,只有三十六人……”
僅僅是這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安雅便道盡所有的無奈和愧疚。
唐宋心底縱然堵塞得厲害,卻半句話也安慰不來。
“那活下的三十六人?”
“其中就有我與桑邪,其實那時我們已死去……需要用活人血,才能活。而那人,就是宿主。”
唐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