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菱仔細打量着李氏怎麼操作,只見她先握住柿子的下半端,用刨子把去了柄的地方轉一圈,刨去一圈皮,然後再用手拿住柿子的兩端,一瓣一下地刨下去.
秀菱自己拿着一個柿子,她的手小,才發現柿子又滑溜又難刨,真是要掌握方法的。那邊李氏已經喚道:”秀菱你別動,仔細着把手傷着了!”
秀菱哎了一聲,把柿子放下了,自己真還幹不好!
晚上刨好柿子,第二天早上,李氏就將它們放在竹匾上曬太陽,一直曬到太陽落山。眼見得柿子乾的表面就有點風乾了.
李氏收回來放在木桶裡,用棉布捂起來,秀菱好奇地問:”娘,你這樣捂着,不怕柿幹壞了呀?”
“這樣可以把生柿子捂熟,柿子幹會更甜一些。”李氏不急不徐地回答,手上卻還在忙着.
秀蓮也在邊上說:”明天早上還要繼續拿出去曬,這樣重複個兩三天,柿子就會表面幹,裡頭軟。在陽光下看着,晶瑩剔透的;這時差不多就可以剖開來曬了,剖成六瓣,接着再曬兩天的太陽,柿子幹就成了。可不容易啦!”
“若是沒太陽可怎麼辦?”秀菱不知不覺地就想到了這個問題.
秀萍啐了一口道:”不許烏鴉嘴。這時候大家都盼着晴天呢!有太陽纔可以曬出金黃色,又甜又有勁道的柿子幹。如果雨天就慘了,捂得太熟烘乾的柿子幹就是黑色的,還有點澀。”
秀菱吐了吐舌頭:”我也盼着天晴呢!”
金偉不知從哪裡鑽出來:” 等冬天的時候,柿幹起了一層霜,紅紅的柿片覆蓋着一層白花花的霜,舌頭舔一下,特別甜特別好吃!讓人忍不住把整片都吞掉呢。”
秀萍撲哧一笑:”就知道吃!五六斤柿子才能曬成一斤柿幹,咱家以前哪捨得自己吃呀,還不都是拿去換錢啦?”
李氏也笑着說:”今年咱家日子過得好些了,這柿幹啊,多留些下來自己吃!”
金偉聽了歡呼雀躍,秀菱也是滿心歡喜,她還巴望着自家的日子越來越好哩,到時候別說柿幹,什麼好吃的,想吃都能吃上!
正想着,眼睛一瞟就看見秋菊走了來,連忙叫了聲:”大姑。”
秋菊應了,李氏連忙招呼:”秋菊來了?”
“嗯,二嫂,娘要我來問二嫂借個籮筐。”
“娘要用就拿去使唄,籮筐屋裡還有。這兩天正忙着曬柿幹,不然我還真想去找你呢!”
秀菱聽見李氏說這話,就猜到她娘要和秋菊說什麼了,她巴不得快些把秋菊這事擺平了,可惜自己不能插嘴,連在邊上聽也不方便,所以只假裝不知道的樣子.
“二嫂子找我啥事兒?”顧家的人都遺傳了一雙又黑又亮的大眼睛,除了金明和金貴眼睛象他們的娘,秋菊也不例外,眼睛象能說話似的.
李氏手裡的活計幹得差不多了,轉身叮囑了秀蓮兩句,就把秋菊拉進了堂屋。附在她耳邊輕輕悄悄地說:”有個叫虎子的小夥子,你認得不?”
秋菊穩住自己的心神,佯做無事地說:”是東村的虎子麼?認識是認識的,二嫂怎麼問起他來啦?”
“哦,這小夥子來我家學熗柿子的做法,反正也公開了,就教了他唄!他倒是個實誠人,曉得我是你二嫂,就把心裡話都掏給了我。你倒是說說看,人家對你一片真心的,你爲啥就晾着人家哩?”李氏開門見山地問.
李氏知道這個大姑子的性格,若是拐彎抹角地勸說,指不定還有什麼想法,乾脆直接說,她那直爽的性子,想必不能藏着掖着的.
秋菊把臉飛紅着,低頭埋怨道:”這人怎麼好把這話亂說一氣的。”然後擡頭看着李氏說:”二嫂是知道我的爲人的。若是那些不明白又愛嚼舌頭的,不知道該怎麼編排我了!”
李氏就拉過秋菊的手輕輕拍了拍:”你放心,我嫁到顧家十多年了,是個什麼人,你還信不過嗎?叫我說啊,你當初沒嫁成虎子,那是陰差陽錯。現如今月老想是知道自己把紅線弄混了,纔給個機會與你們呢!恁好的事,你不應。你還真想孤寡終老啊?那樣的日子是好過的嗎?”
秋菊紅了眼眶子,低低的聲音說:”我雖是知道那樣的日子難熬,可又有什麼法子呢?虎子沒娶過親,我是個和離的,和他哪裡般配啦?”
“人家都不計較,你計較個啥?他說了,他不在乎的!他娘也是二婚呢!”李氏勸慰道.
秋菊捏了自己的衣角,揉過來揉過去,半晌說:”也不光是爲這個 ̄”
“還有啥,你說明白嘍,我去幫你問問看,他要是擱在心上,這事就算完;若是他什麼都依着你,你還什麼可推託的?說起來,他心裡有你不是一年兩年了,你真對他一點兒情分也沒有呀?”李氏看着秋菊的臉,察顏觀色.
秋菊又沉默了一會兒,下定決心似的說:”二嫂,我也不瞞你了。當初我心裡是喜歡虎子的,可是看他根本沒娶我的意思,這才死了心。爲了氣他,我就選了陳玉峰,沒想到還是嫁錯了人。現如今我才明白虎子的心,可是 ̄你也是知道我的事情的,我懷的那孩子,快要生了,被那畜生害死了,我是好不容易纔揀回一條命。當時接生婆說了,孩子沒了,也傷到了我的身子,以後 ̄以後怕是再也不能生了!”
一口氣說完這些話,秋菊就捂着臉哭了起來,又不好意思哭出聲,讓人聽見,只得拼命忍在喉嚨裡。那眼淚水卻象瀑布一樣,從手指縫裡流瀉出來.
李氏嘆了一口氣,將手搭在秋菊聳動的肩膀上,她怎麼不知道一顆母親的心呢?爲了孩子,做母親的人,那真是什麼都可以捨得下。可秋菊,卻連孩子的面都沒有見過.
李氏沒有勸說,待秋菊這一陣子傷心過去了,才遞了塊帕子給她擦眼淚。又緩緩地說:”接生婆的話也作不得準。有空了讓林生幫你看看,再把身子調理調理,以後說不定會好起來的”
秋菊無力地搖頭:”二嫂你是在安慰我呢!我知道,我這輩子不會再有孩子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就是因爲覺得自己不能生了,所以怕拖累了虎子對不對?”李氏輕聲問訊着.
秋菊嗯了一聲:”人家沒結過婚的人,本來找我這樣的就吃虧了。若是再連個後代都不能給他留下,他要找老婆幹啥呀?所以啊,我得有自知之明不是?我不能害了他,到時候也把我自個兒害了”
李氏就有些接不上話了,秋菊說得也不是沒道理。都說是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娶個二婚別人不說,若是家裡沒個孩子,人家就要嚼舌頭了!何況這虎子還是家裡的獨苗,沒個後代,死了捧老盆的人都沒有,真個悽惶呢!連他們家的香火也斷了,這可是個對不起祖宗的罪名。
也曉得秋菊是真心爲難,虎子到底是個什麼想法,雖然沒問,猜也猜得到,這問題不好解決。
然而也不能看着秋菊傷心,只好說:“要不,過幾天碰見虎子了,我把這話告訴他,聽聽他的意思怎樣?”
“不用啦,二嫂。這事兒還用得着問嗎?就是他願意,我也不同意的。我不想他爲着一時頭腦發熱,或是同情我,就拍胸脯說自己不在乎。日子久了,到時候他再來怨我怪我。你說我犯得着嗎?”秋菊眼睛揉得紅紅的,悶聲說道。
李氏拍了拍秋菊的肩:“嫂子知道你不是個自私,只知道爲自己着想的人。什麼事情想開點兒,天無絕人之路呢”
秋菊心裡亂糟糟的,也無心再說什麼,又用帕子把臉揩了揩,攏了攏頭髮,扯了扯衣襟,小聲說:“二嫂,我家去了”見李氏應了,低着頭就走。
李氏愣了愣,瞧着她的背影喊道:“哎,秋菊,你說要籮筐的,怎的不帶了去?”
秋菊這纔回轉來,不好意思地說:“你看我吧,倒把來這兒的正經事忘了。”說了這句話,又叮囑道:“二嫂,這事兒別和外人說,省得風言風語到處傳。”
“不消你囑咐。你就放心吧,這事兒是可以亂傳的?再說了,我的嘴嚴實着呢”李氏嗔怪地看着秋菊,又說:“路上小心點。”
秋菊前腳走,秀菱後腳就纏着她娘問:“娘,你跟大姑說了虎子叔的事了?怎麼見我大姑眼圈兒都紅啦?到底是怎麼個意思呢?”
秀蓮和秀萍也來了,四隻眼睛巴巴地看着李氏。
李氏就嘆了口氣:“唉這事兒該怎麼說呢?虎子對你大姑有意,你大姑也不是對他無情。只可惜,你大姑被那陳玉峰害了,她那時快落地的孩子沒了,傷了身子,只怕以後都不能生了。因此你大姑怕帶累了虎子,怎麼也不肯再往前跨一步。”
秀菱一聽,也是呆了一呆,在這個時代,沒有後代可是大事。不要說現在,就是多少年後的未來,丁克夫妻也是非主流。
她伸手抓了抓頭髮,這個問題還真有些棘手,因爲這不是外人開解寬慰就可以解決的關鍵還是虎子的立場,當然也要看秋菊的意思。
秀蓮和秀蓮兩個對視了一眼,也是無話可說。她們當然希望自己的大姑能夠重新找到幸福,可對於目前的局面,都不知該怎麼辦娘幾個悶悶不樂地洗漱了睡下。
秀菱卻想着,不管怎麼樣,秋菊拒絕虎子的原因找到了,起碼也要告訴虎子一聲。別讓人家悶在葫蘆裡頭打啞謎。至於他怎樣做決定,那就是他的事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