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家這樣陷害自家,顧守仁自然沒有不氣的道理。他嘴裡叼着旱菸管,臉色黑沉沉的。這要不是顧何氏細心,發現了老爺子墳上的土顏色不對,自家還不知道要被害到什麼地步呢因爲這風水被破壞了,不光關係到顧家這一輩人,就是子孫後代也許要受連累啊他不說話,大家便也不出聲,目光齊齊看定了顧守仁,等着他拿主意。不知從啥時候開始,顧守仁似乎成了顧家的領頭人,雖然他排行老2,上頭還有個大哥顧守禮。
顧守禮坐在那兒直喘粗氣,半晌熬不住地說:“依我看,這劉家不給他們點厲害瞧瞧,以後不曉得還能整出啥幺蛾子來這掘人祖墳的事,也太過陰毒了。整個兒想置咱顧家子子孫孫於死地呀”
朱氏翻了個白眼道:“你還臉說。若不是你得罪了劉家,人家能和顧家作對麼?”
顧守禮不解地道:“怎麼又把屎盆子扣我頭上呀?我和劉家三兄弟連話都沒說過兩句,怎麼得罪他們家了?”
朱氏哼了一聲:“你自是和劉家三兄弟沒說過兩句話,可是那個尤愛姐,難道當初不是劉家的媳婦呀?”
她這樣一提,顧守禮才恍然大悟,自己勾搭尤愛姐私奔,而尤愛姐又是劉家媳婦,那不是打人家劉家的臉,又是什麼?自己和尤愛姐出逃之後,劉家三兄弟和他們的娘,也確實是上顧家來鬧過的。後來被自己家裡人巧言瞞過,顧守仁又拉來了里正,這才把這件事情壓了下去。
當時顧守禮雖然不在場,朱氏卻是時常拿出這件事情來奚落他?所以顧守禮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想到事情的根源,還是由自己引起,他根本沒法子推卸責任,顧守禮耷拉着腦袋,沒啥話好說了。
顧守禮蔫了,顧守義卻按捺不住,跳起來說:“不行,這事兒我咽不下這口氣。就是二哥不出頭,我也要找他們去”
說着,三步並作兩步去了自己屋裡,連顧守仁喚他也不聽。李桂花急急慌慌立起身,腳趕腳跟在顧守義後頭去了。她怕丈夫一時衝動,真鬧出什麼事來。
進了屋,果然看見顧守義從牀底下尋出他那把剔骨尖刀來,二話不說,拿到竈屋前的那塊磨刀石旁,蹲下身子,試了試刀鋒,然後蘸着水,咔嚓咔嚓地磨起刀來。
看他這模樣,還要和劉家人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哩嚇得李桂花慘白了臉,一迭聲地問:“守義,你磨刀幹啥?你可別做傻事啊殺了人要償命的,你知道不知道?”
顧守義不吭聲,只用力咔嚓咔嚓地磨着刀。嘴脣抿得緊緊的,眼睛閃着和刀刃一樣的寒光。
李桂花見他三棍子下去也打不出個屁來的模樣,心裡着急,正要開口喊顧何氏和顧守仁,就見屋裡的人都涌了出來,立在那兒呆呆看着顧守義的動作。
顧守仁沉着聲音開口說:“老三,你做事又不用腦子了。你有人,劉家也有三兄弟;你有刀,人家家裡的刀也不是豆腐做的這樣打起來,無非是鬧個兩敗俱傷罷了,你以爲你蠻幹,撈得到啥好處了?”
顧守義憨聲憨氣地回答:“我不管,兩敗俱傷就兩敗俱傷我可不能讓人騎在脖子上拉屎。這連咱爹的墳都掘了,要敗咱的家,還和他客氣個啥?”
擡起頭冷冷地看了顧守仁一眼:“二哥你要是怕死,你回自家屋裡貓着吧我一個人去找他們算帳。真出了事兒,我顧守義一人做事一人當,絕計牽連不着二哥和大哥你們兩個就是”
李氏曉得老三動了氣,說出來的話象吃了火藥似的,連他一向敬重的二哥,都說出這樣的話來了看着顧守仁有些尷尬的神色,李氏和顏悅色地開口道:“老三,你錯怪你二哥了。你二哥哪裡又是貪生怕死的人呢?只是他想着,能想辦法解決的事情,何必一定要打啊殺的呀?真打起來,刀啊棒啊的,都沒長眼睛,無論是把人家傷了,還是把自個兒傷了,總不是啥好事情吧?”
顧守義冷笑一聲:“我只曉得打架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這都被人刨了祖墳了,二哥、大哥都不出頭,可不就是我一個人去麼?”
顧守仁本來肚子裡憋着一股氣,拼命按捺住了,這會子被顧守義再三地激將,話裡話外透着嫌他貪生怕死的意思,血氣往上一衝,便不管不顧地說:“那好,打架親兄弟,我便捨命陪了你去”
說着,把手上的旱菸袋一扔,身上的衫子一脫,也扔在地上,提起地上那桶水,往自個兒頭上身上一倒,整個人便溼淋淋的,紅了兩隻眼睛說:“有本事就跟我來!‘先到竈屋拿了把菜刀,就要奔去尋劉家兄弟。那顧守義自然也是熱血沸騰,手裡拿着剔骨尖刀,正準備跟着顧守仁往外頭衝。顧守禮這個時候,哪好意思說自己不去?以後他還有臉在顧家立足嗎?所以也忙忙提了一柄靠在牆角的鋤頭。
李氏奔前兩步,下死力抱住顧守仁的腰,叫道:“孩子他爹,你別犯渾啊你出了事,孩子們咋辦?”
秀菱急得什麼似的,原來一向沉穩的顧守仁,也有頭腦發熱的時候,她連忙招呼了兩個姐姐和金偉,趁李氏抱住顧守仁的當兒,就擋在了顧守仁的身前。
李桂花一邊拖住顧守義,一邊慌忙喊顧何氏:“娘,你發句話,這真要動起手來,誰能保證咱家人一定贏,一個也不傷着啊?”
幾個兒子都是顧何氏身上掉下來的肉,她能不心疼嗎?也曉得和劉家三兄弟幹起架來,不見得就能討得了好去。因爲劉家三兄弟,也是個個膀大腰圓,最喜歡打架鬧事的顧何氏心念急轉,喝道:“你們幾個別鬧騰了。聽我說。”
老孃發了話,做兒子的還是要聽的,所以都停了下來,看着顧何氏。
“咱們手裡頭拿到了劉家的把柄,也不一定就要打打殺殺吧?若是去告官,想必能讓官府來懲治他們,如此一來,豈不是更好?”顧何氏一邊想一邊說。
顧守仁自然知道,顧何氏說的是從自個兒爹墳地裡挖出來的羊角,裡頭不但有幾根手指骨,羊角上還刻了劉家三兄弟的名字這就是證據啊,鐵證如山,如果告官的話,確實是挺有勝算的他剛纔不是沒想到這一點。只是,若問起兩家爲何結怨,不免又叼登出顧守禮,與尤愛姐的那一段孽緣來。
雖說當初自家巧言粉飾,真相沒有大白於天下,但真見了官,還要這樣說,萬一查出真相,那就是蒙庇官府,自家怕也要落個不是而劉家是一定會扯住這一段過往不放的。試問追究起來,顧守禮拐帶婦女,又該接受什麼樣子的懲處呢?他在楊柳洲還擡得起頭來嗎?就是於顧家的名聲,也是一點好處都沒有的正是基於這一點,顧守仁才一直隱忍不發。卻被顧守義誤會,而一再出言相譏,害得顧守仁也失去了理智。
幸被李氏拼死抱住,顧何氏這纔有機會開口說話。
這會子顧守仁便不再瞞着,竹筒倒豆子似的,一五一十把自個兒心中所想都說了出來。
顧守義一聽,原來還真是錯怪了二哥。其實顧守仁考慮得更多,而並不是他眼裡的貪生怕死。李桂花這時責怪地瞟了他一眼。 他不由得不好意思地垂下了頭。
再說顧守禮,他聽見說因爲自己的緣故,害得顧家連穩贏的告官這一途徑,也不能走,更是羞得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
只好惺惺作態地說:“都是我不孝,害得爹的陰宅被人下手腳。我做錯了事,娘要打要罰,都聽憑您的便”
朱氏恨恨地白了他一眼,直覺得他把自己的臉也丟光了。就是顧守禮的兩個兒子,對這個爹,也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味道。
顧何氏反手一揮:“都給我進屋去,有啥話,一家子好好商量着。再不許喊打喊殺的。你們哪一個出了事,我心裡都不好受。就是你們媳婦子,能不心疼啊?”
一家人還回堂屋坐下,李氏和桂花去了竈屋,忙着給一大家子做吃喝。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再大的事兒,也得吃了飯再說等吃過了飯,事情也商議得有了頭緒。顧守仁的意思是:因爲風水先生的幫助,已經化解掉了劉家陰謀,無論是破壞的風水,還是妄想侵佔的顧家財運,都不能得逞如此一來,顧家算是沒有後顧之憂了。
現在的要緊問題是,要讓劉家知道,顧家已經曉得了他們歹毒的手段,最好讓他們真心悔改,再也不對顧家起壞心至於怎麼懲處劉家,還要和劉家談判了再來定。畢竟顧家人也不是一點錯兒也沒有。不說別的,單說顧守禮,他確實和劉家的媳婦私奔過不是?還有,顧家確實欺瞞過劉家人,還讓他們賠禮道歉了不是?
所以啊,得饒人處且饒人;與別人方便,同時也是與自己方便。如果自家一定要報復劉家,焉知劉家日後不想着如何報復顧家呢?到那時,才真是冤冤相報何時了呢